第一百二十章
這天早上,王何強撐著睡意睜開眼睛,撥開被蹂.躪的亂七八糟的薄被,把自己從溫柔鄉里拽了出來。目光由渙散開始集攏,程淌坐在床邊,正在穿衣服。
今天天氣很好,破曉的霞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剛好在程淌的光滑緊實的脊背上,王何盯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餓了。
正經的餓,他想吃肉了,正經的肉。
剛想完,程淌穿好衣服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將窗帘拉攏,房間在一瞬間暗了下來。
王何頓時覺得困意來襲,他快要睡著了,但他內心極度掙扎著,似乎想起來。
靠,他有些服了自己了,真不知道自個兒上學時是怎麼起來的。
眼皮子正在打架中,忽然感覺額頭一重,王何反應過來,是程淌親了他。
他瞬間就來了力氣,攥著程淌的肩膀,坐了起來。還沒緩過來呢,接著又被人按了下去。
「還早呢,在睡會兒。」程淌低聲蠱惑。
「……」王何掙扎著要起床,「不行,我要起來。」
昨晚爺爺說今天去地里掰苞米,他再不去,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專門回來幫忙,屁事沒幹,整天睡懶覺了。
要說都尼瑪賴程淌,要不是這人慫恿他睡懶覺,他能遭受到爺爺奶奶的無數冷眼嗎。
「不行,睡眠不足影響發育。」程淌又把他給按了回去,發育不好屁股就不長肉了,雖然說現在手感極好,但誰會嫌棄更多一點呢。程淌拽過被子,強硬的給王何蓋上,不給他起身的機會,「別擔心,事兒都交給我吧。」
「……」廢話,就是不想交給你我才起床的好嗎,王何依舊掙扎著要起來。
「乖乖睡吧,別鬧了,我回來給你帶棒棒糖。」程淌溫柔的看著王何,哄小孩兒的語氣。
你才鬧呢,面對程淌的溫柔,王何更加覺得他居心叵測了,為了不讓程淌得逞,更為了找回爺爺奶奶的寵愛,他突破困境,一鼓作氣,翻身而起!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程淌,勾起程淌的下巴,眯著眼睛道:「男朋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陰謀,告訴你,我、不、上、當。」
跳下床,不給程淌反應的機會,跟個大耗子似的躥了出去,那架勢,不像是去掰苞米棒子的,倒像是去領五百萬彩票的。
剩下程淌在原地發愣,這小孩兒,是睡懵了吧?
到了地里,王何才知道什麼叫痛苦,苞米的葉子很鋒利,一趟下來,只要是露在外面的部位,全被割了不深不淺的傷痕,這還不算,脖子又紅又癢,不抓難受,抓了更難受。
程淌在旁邊故意奚落他,「讓你不聽我的話,這下有的受了吧,我還能誆你不成,嘖嘖,奶奶有句話怎麼說的,叫什麼「該背時」,你就是那「該背時」,唉,不聽男朋友言,吃虧在眼前……」
聽著程淌接連不斷的風涼話,王何睨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直接走到地的另一頭,這下安靜了。
王何側頭看他那瞬間,程淌能清楚看到他通紅的脖子,說不心疼那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氣。
你說說,讓你在家裡睡覺,非得要跟著來,這不就是來找罪受嗎。想到王何最近一系列的不正常舉動,程淌得出結論,王何絕對是故意的,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想讓自己心疼他,更寵愛他。
遠處,王何無法抑制的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靠,絕對是程淌那廝還在說他風涼話。
這不,程淌跟過來了。
正當王何想聽聽他說什麼風涼話的時候,程淌已經到了他眼前。
他想對了,程淌的確是有話要說,但不是什麼風涼話,是明目張胆的寵愛,「幺兒,你別折磨我了,回去玩吧。」
「滾,別特么占我便宜。」王何自從聽了程淌「寶貝兒子」的解釋,一聽這兩個字他就膈應,以前只是自稱爸爸,暫且可以忍,現在都直接叫他兒子了,他忍不了了。
王何話語間透著一股子倔,「我不回去,這我家的地,不把活幹完我絕對不回去,你想一個人做,想得美。」
這話把程淌給弄糊塗了,什麼時候掰苞米棒子還成了搶手貨了?
行,看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待會兒太陽出來,我不信你不哭著鑽我懷裡。
十一點一過,太陽高掛正空,清晨的霧氣徹底消失,炎熱的陽光灑落下來,寬闊的苞米地里,簡直無處可躲,加上那經久不散的蟬鳴,聽的人心煩意燥,更熱了。
程淌為了自家硬氣男朋友能早點休息,手上動作加快,不出兩小時,上下兩個地已經被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弄回去。
程淌從密集的苞米杆子中鑽了出來,頭頂上全是枯葉子,臉上黑一塊的紅一塊,褲子上全是土,加上那看見王何隱藏不住的露出大白牙的傻笑,鄉土氣息濃重。
城裡來的貴少爺,在自己這裡秒變成了鄉巴佬,王何默默錯開眼:不能要了。
程淌讓他在地里看著,自己把這些苞米弄回去,就不用來來回回的折騰了。
「等會兒,我也回去。」王何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根翠綠的苞米杆子正在剝開。
「不等了,我先回去,奶奶都把飯都做好了,早點弄完早點吃飯。」程淌一臉嚮往的模樣,其實主要是回去帶點水來,王何都被曬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看一眼,就心疼得不得了。
其實證明他想多了,這麼大的太陽,王何不但不往他懷裡鑽,還動作麻利的很,一點兒也不輸給他,那空地里扔的堆成小山高的苞米,全是他一個人掰的。
王何還是那句話,「我跟你一起回去。」
「……」程淌氣的都想打他屁股了,花盡心思想讓他少跑一趟,偏偏他還不領情!
看著程淌快要跳腳的模樣,王何嘴角微微上揚,一個極淺的笑容。在程淌快要爆發的臨界點,他及時制止了,「嘗嘗?」
看著王何剝開的苞米杆子,程淌有些不確定的問:「這能吃嗎?」
「怎麼不能吃,我小時候可愛吃這個了,跟吃甘蔗一樣,不吃拉倒。」說著,王何就往自己嘴邊遞。
「誒誒,我吃。」程淌及時搶了過來,他怎麼瞧怎麼不靠譜,看著王何撲閃著眼睛盯著自個兒,他硬是咬了一口下去。
就這眼神,別說吃苞米杆子了,就是讓他吃土他也願意。
程淌嚼了兩下,嘗到一股甘甜,別說,味道還挺好。
「怎麼樣?」王何有些得意地道:「味兒不錯吧。」
程淌還是覺得奇怪,「這怎麼跟我們那邊的不一樣?」
他小時候跟著爺爺去過一個農場,那裡面也有苞米,那些苞米桿比這還粗,更像甘蔗,可不但沒味兒,牛吃著都皺眉。
「不是一個品種。」王何說著,自己也吃了一根。
程淌沒吃兩下就見了底,他又眼巴巴的看著王何,想讓王何在給自己剝一根。可王何非但沒剝,連動都沒動一下,就當沒看見。
程淌磨了磨牙,不給我剝是吧,我自個兒找!
左瞧右瞧,他選了根最近的,這跟根看起來又高又結實,肯定很甜。
王何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臉部表情險些沒控制住,趕緊用手搓了搓。
程淌三下二除五的剝開,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剛嚼眉頭就皺成一團,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操,這都什麼味兒,跟消毒水似的。
「哈哈哈哈……」王何再也忍不住了,捂著肚子笑到滿地打滾兒。
「你丫故意的吧。」程淌氣的京腔都出來了,眼睛里像是要蹦出兩隻猛虎,一副要把王何吃了的表情,去掐王何的腰。
王何當然不讓他得逞,一邊笑一邊躲,不但不求饒還火上澆油,賊兮兮的去戳程淌脆弱的腰眼,於是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幼稚,連摸帶撓折騰半天,周圍的苞米杆子都給壓倒了一片。
你說撓就撓吧,老往我褲.襠里摸什麼意思,王何覺得自個兒沒佔到便宜,不玩了。
「住手住手,停停停,我不玩了,趕緊起來,還干不幹活了?」王何用手背蹭了蹭額頭的汗,灰頭土臉的坐了起來,他的衣服被擠壓變形的苞米杆子流出來的汁液染上,綠一塊黑一塊,根本沒法看了。
再一看程淌,好傢夥,白衣服變成綠色的,袖子不知道在哪兒弄得,破了兩個洞,直接給換了個款式。再觀他的臉,俊臉被蹭上的泥掩蓋住了,只剩下一雙明亮的眼睛,頭上頂著苞米須,傻不拉嘰的,王何有些不忍直視。
偏偏本人還不自知,覺得自己魅力如常,側躺在地上,手撐著腦袋,好整以暇的看著王何,見王何看著自己,以為是被自個兒的男色迷惑住了,朝王何擠眉弄眼的,甚至還拋了個飛吻。
「呃……」這幅逃荒的外貌和他的動作太過違和,王何又沒忍住,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程淌的模樣讓他想起黃渤演的電影里的一個表情包,那眼神那傻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簡直神了。
程淌這次竟然沒有動手動腳了,他饒有興味的瞧著王何,突然開口道:「你有沒有看過紅高粱。」
「那是什麼?」王何問。
「一部電視劇。」程淌的目光流連在王何身上,那眼神就像帶著刺兒,弄得王何心裡麻麻的,讓他有些坐立難安。
經程淌這麼一提醒,王何好像有點兒印象,他雲里霧裡的,不知道程淌又在搞什麼幺蛾子,淡淡的回了一句,「好像看過。」
「你有沒有看過這一集。」程淌突然支起身子,眼中透著不懷好意,隱隱有些興奮,「就是女主回娘家,被男主綁到高粱地里,就像我們這樣,天為被地為床,天雷勾地火地把高粱地滾了一遍,高粱地你知道嗎,你見過嗎,跟我們吃的這個差不多……」程淌拿著苞米杆子把劇情給王何仔仔細細的形容了一遍。
「……」王何越聽越不是個味兒,直接了當的問:「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程淌頓了頓,跟鑽了灶底的臉透出興奮,看向王何的目光又欲又邪,「我想跟你也試試,在這苞米地里。」
「!!!!」王何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怎麼樣?我這注意不錯吧。」程淌一副邀功的表情。
還好意思問!王何黑的跟鍋底似的,只不過被泥很好的掩蓋住了,他緩了緩,對程淌的問題,給了中肯的評價,「你要是萬人迷的女主,沒準我還能試試,只可惜啊……」王何故意頓了頓。
「可惜什麼?」程淌趕緊追問。
「可惜你這造型,我真沒興趣。」王何說的挺像那麼一回事兒。
程淌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抹了一把臉,一手的灰,他睜大眼睛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驚喜的看向王何,「你是說我換個造型你就願意了!?」
王何昧著良心點了點頭。
程淌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了,火氣全被王何這句話勾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站起身對王何說,「你等著,老公去洗把臉。」
王何看著程淌火急火燎的背影,差點兒吐血,這人真是淫.魔上身,連真話假話都分不清了,趁著程淌離開,他趕緊扔下一堆苞米棒子風一陣地跑了。
程淌不清醒清醒,他就不回去!
程淌根本沒走遠,就在田坎上站了一會兒,聽著某人鑽苞米地的聲音消失,他才轉身回到了原地,看著被壓得平整的玉米杆子,他哼笑一聲,小孩兒似的,不嚇嚇就不聽話。
不過回想起剛剛的話……程淌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目光深沉,那個想法像淬了毒一般在他骨子裡生長,他甚至能清楚的勾勒出王何被他壓在身下,那副隱忍的、害怕的,被他欺負的用力咬著唇、倔強的不肯出聲,紅著眼尾的誘人模樣。
好想試試。
王何跑到一處平地,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聲給叫住了。
「我說兄弟,你身後是有鬼還是如花啊,跑起來跟不要命似的。」
王何回過頭,在紅彤彤的番茄地里看到了王蒙的腦袋。
「你怎麼在這兒?」王何驚了,王蒙可是他們家的保護動物,除了學習,其他事情都不用做,洗個碗都能被他媽呵斥,「你這拿筆的手是干這活的嗎!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看點書,趕緊去寫作業。」
王蒙挺爭氣,回回都是班裡的第一名,與之同時,近視度數也是蹭蹭的往上漲。
「別說了。」王蒙推了推眼鏡,滿臉鬱悶,「家裡烏泱泱的一大群人,我出來透透氣。」說完,摘了一顆番茄送進嘴裡。
看著王蒙吃番茄,他也想吃,於是縱身一躍,從三米高的坎跳到王蒙家的番茄地里,他選了顆最紅的,咬了一口,又酸又甜,特別解癮兒。
「你家裡怎麼來了這麼多人?」王何一邊問,一邊摘番茄塞褲兜里,裝不下了就用衣擺兜著,反正一點兒也不客氣。
「我哥要結婚了。」輕描淡寫的一句。
王何被番茄嗆住,猛的咳嗽起來。
「我哥結婚,你激動個什麼?」王蒙給他拍背。
「不是。」王何緩了口氣,「你哪個哥啊?」
「我還能幾個哥,我就一個親哥。」
「……」王何覺得這玩笑開大了,王蒙親哥才幾歲啊,才比他大兩歲,才剛上大學呢,這怎麼就結婚了呢?
「別說你不信了,我也很突然。」王蒙揪著葉子,徐徐道來,「我哥在高中時就交了女朋友,他倆三年都一個班,又考上同一所大學,你知道嗎,我媽早知道這事了,還特別感謝她,要不是她,我哥那爛泥扶不上牆的德行能考上二本嗎。」
王何汗顏,有這麼說自個兒親哥的嗎。
「看我媽那樣子,早知道他倆要回來了,今早突然張羅婚事,我問我媽她還不跟我說,直到剛剛我在後院看見我哥女朋友,才知道是為什麼了。」
「為什麼?」
王蒙朝肚子比了一下,「肚子都這麼大了。」
王何恍然大悟,難怪這麼著急,他問:「你哥這年齡能領結婚證嗎?」
「當然不能,我媽說先辦酒席,等到了年紀再領結婚證,現在孩子都有了,能怎麼辦。」王蒙整個人如同被霜打了,沒什麼精神,王何就是眼瞎了,也能感受到王蒙的不對勁。
「是你哥結婚,又不是你結婚,你愁什麼?莫非……孩子是你……」
「滾蛋!」王蒙笑罵一聲,將手裡的番茄扔到王何身上,他心情這才好了些,他坐在地上,看著遠處,對著王何說道:「我就是覺得有點兒難受。」
王何明白了,王蒙從小就省心,跟他那個在學校拉幫結派,到處打架的哥哥根本不像是一個媽生的。正因為這樣,王蒙爸媽的注意力全在哥哥身上,在外面打工的時候,還得專門把他不省心的哥帶上,以防他又到處惹事兒,所以就忽略了王蒙。等王蒙媽媽腰受了傷,再也不能在外面東奔西走,才回到老家,但這時,王蒙已經高中了,住校也回不來幾趟。
都說會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王蒙也想哭,但看到爸媽那日漸蒼老的臉,他又哭不出來了。
王蒙哥哥還在讀大學,孩子肯定父母幫著帶,以後有了孫子,重心就肯定放在孫子身上了,王蒙在這個家,就更透明了。
「你說,我都這麼大了,開家長會我爸媽一次都沒來過,可只要關於我哥的事兒,他們坐兩宿火車都得回來……」王蒙說著說著,覺得眼睛有些酸,直直的看著遠處,半響沒動。
看著他這個樣子,王何感觸頗多,他倆從小一起長大,整天嘻嘻哈哈的,還是頭一回一個樣子。
王何其實特想說:你還有爸媽呢,我連我爸媽的面都見不著了。喉嚨動了動,他說不出口,只有拍了拍王蒙的背。
「不說了。」王蒙捏了捏眉心,看向兄弟,「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跑呢。」
王何面色古怪,敷衍的回了句,「後面有鬼。」
王蒙還挺相信,立馬問:「什麼鬼?」
「專吸男人精氣的男色鬼。」
王蒙嘴角抽了抽,他正準備調侃幾句是不是遇到了小倩,一聽這話,立馬嘟噥道:「那是挺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