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兩人房子里裡外外找了,院子每個角落都檢查了,還將十幾隻雞鴨從窩裡轟出來,連小黑的半個影兒都沒見著。
大晚上的,王何敲門將王蒙叫醒,問小黑在不在這兒,王蒙頂著雞窩頭揉著眼睛說:「你狗弟弟我幾天都沒看到了,怎麼會在我家。」
王何不信,沒準兒小黑進去王蒙沒看到呢,他非得進去將王蒙家裡看了一遍,還是沒有。
王蒙開玩笑似的語氣,「我就說沒有吧,你要不要再看看鍋里?」
這句話立刻招來王何一記冷眼,王何本來就著急,這不火上澆油嗎,王蒙知道自己玩笑開大了,趕緊把嘴閉上。
這王何要是聽了,估計整個村的鍋都得被他翻一遍,何況誰會吃一隻老得掉牙的狗呢。
王蒙安慰他,「別著急,沒準兒它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呢,這種情況以前不是常有嗎。」
王何低著頭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人的一年相當於狗的八年,人有好多個一年,可狗有幾個一年呢,別說一年,就是現在的每一天,都在蠶食著小黑的生命。
王何心裡亂亂的,完全沒聽清楚王蒙在說什麼,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小黑。
看到遠處程淌的身影,王何從石梯上跳了下來,朝著程淌的方向飛奔而去。
王何問:「怎麼樣了?」
程淌將整個大院前前後後都找了一遍,沒看到小黑,看著王何著急,他心裡也著急,知道小黑對王何的重要性,他伸出手貼在王何的後頸,帶著安撫意味地揉了揉,「沒事兒,我早上看過小黑,狀態好著呢,吃了兩大碗的肉湯泡飯,別擔心了,肯定能找著。」
程淌的語氣彷彿帶著撫慰人心的魔力,王何暫時鬆了口氣,還沒一秒鐘,心瞬間提了起來,氣息都不穩了。
一會兒過後,王何垂著的頭抬了起來,眼睛蒙著一層水霧,看的程淌的心狠狠揪了起來。這是被需要的眼神,程淌胳膊一伸,將王何摟在懷裡,臉頰蹭了蹭王何的臉頰。
王何將下巴抵在程淌的肩膀上,閉著眼睛說:「程哥,小黑會不會死了,聽說狗死之前會離開家找地方躲起來,你說它早上吃了飯,這些反常的行為……」都是狗死之前的徵兆。
「想什麼呢。」程淌立刻否定之前的話,「那是我瞎說的,小黑沒吃兩碗,就只是喝了點水。」
王何情緒更低落了,聲音微微發抖,「聽說狗死之前都只是喝水的。」
「你哪兒那麼多聽說啊。」程淌恨不得給自己嘴巴一下子,刻意加重語氣,「聽說聽說,怎麼不聽你男朋友的,我說沒事就沒事,聽程哥的。」
程淌也不這兒墨跡了,直接帶著人拿著手電筒去找狗,一條走路都費勁的老狗能走多遠啊,肯定就在附近。
之前安慰的話都沒程淌這句帶著訓斥語氣的話有效果,安慰安慰,壞的才安慰,被程淌這麼一訓,王何反倒是沒那麼悲觀了。
天上的月亮被雲蓋著一直沒出來過,看樣子明天天氣不怎樣,有可能會下雨,在這樣的環境下,就更得趕緊找到小黑了,小黑要是被雨淋了,估計不死也得死了。
程淌不放心,非得跟王何在一塊兒找,王何晚上視力不好,這要是摔了怎麼辦。
「程哥,你聽。」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嗚咽聲,王何以為自己幻聽了。
正對面是竹林,尋著聲音走過去,正是他們找了一晚上的小黑。
小黑的後腿被卡在竹子間隙拔不出來,焉頭聳腦的趴著,喉嚨里一直發出嗚嗚聲,看面前一片狼藉的泥土,就知道它是肯定劇烈掙扎過。
王何心疼壞了,趕緊把小黑解救了出來,小黑後腿破了個傷口,已經凝固了,回去擦了葯,包紮好后趴在小床上發出委屈的嗚嗚咽咽聲,王何一邊摸著小黑的頭,一邊說著安慰的話。
程淌在一邊兒看的眼睛都紅了,王何要是這麼對他,他尾巴比小黑搖的能厲害百倍,不長眼的,這竹子怎麼不來夾他的腿啊。
等小黑閉上眼睛睡了后,王何才進房間,程淌正蹲在地上拿筆逗白白,白白被他的筆戳的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躲玉米棒子搭的小屋裡面去吧,又被戳屁股,氣的白白髮出急促的叫聲,凶的不得了。
程淌還在那兒一個勁兒的樂,王何看不下去了,把人揪了回來。
「喲。」程淌語氣很酸,「總算想起我了,我還以為你今晚要跟狗睡呢。」
王何嘴角微微上揚,很明確的告訴程淌,「你說的對,我跟狗睡。」
程淌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目露凶光的朝王何撲了過去,「你說誰是狗呢,存心氣我是不?」
王何躲避著程淌的襲擊,喘著氣笑道:「你自己說吧,我可沒說。」
一場你追我趕的格鬥漸漸的變了個味兒,程淌不知哪兒學的,趴在王何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刻意發出黏膩的聲音。
「你還說你不是狗。」王何盯著他。
「這點兒就算狗?嘖嘖,我讓你嘗個厲害的。」程淌眯著眼睛,眼神里透著迷離感,又邪又欲,抓住王何的手腕,伸出舌尖舔了舔王何的指尖。
真夠騷的。
王何提醒他,「我剛摸小黑了,沒洗手。」
程淌表情瞬間裂開個口子,但很快穩住了,一副無所謂的口吻,「沒事兒,朋友之間都要學會分享呢,何況咱倆還是戀人呢,我不嫌棄你,你也別嫌棄我。」
話剛說完,程淌就朝王何撲了過去,準確來說是朝著王何的嘴。
王何反應快,躲過去了,他快速起身,膝蓋頂在程淌的背後,掐住程淌的後頸,把這亂髮情的男朋友給摁住了。
「別瘋了,我問你個事兒。」王何語氣聽起來挺嚴肅。
「什麼?」程淌無法回頭,被王何這麼摁著沒半點兒脾氣,甚至還心裡暗爽著,期待王何能夠更過分的對他做些什麼。程淌從來沒發現,自己還有受虐傾向,這些都是遇見王何后才有的。
「你……」王何閉了閉眼睛,還是決定問出口,「你之前是不是故意的。」
程淌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但王何的語氣,讓他很快明白過來了。
「是。」程淌大方承認,很快掙脫了王何的限制翻了個身,他順手一扯,王何倒在了他身上。
程淌的語氣很平淡,王何卻能感覺到一股隱隱的壓迫感。
「我只是在正常維護我的愛情,人家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了,我能沒點反應嗎。」程淌伸出手將王何額前的碎發撥弄開,用那幾乎迷戀的目光看著王何的臉,「寶貝幺兒,你要是單你難道不覺得我這個方法很好嗎,比你的那些話管用十倍,就讓她徹底死了心,別來煩我們了。」
王何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了,他能說什麼,質問還是發火?好像都沒必要,換位思考一下,如果這事發生在程淌身上,他能保證理性嗎?
一陣沉默過後,王何揚起手搭在程淌的後背上,用力的按了按。
程淌感受著後背傳來的力道,嘴角揚起一抹笑,高興的蹭了蹭的王何的額頭,他知道,王何這是默許和妥協了,他相信經過這一遭,再也沒人會來打擾他的愛情了。
相比程淌的高興,王何心裡有些憂鬱,早知道這樣,他自己親口說出來,也比讓王小嫣看到這一幕強,王何總覺得,有點兒對不住王小嫣。
程淌這兩天一直在忙關於案子的事兒,要見王銘容易,可是監獄那邊傳來話兒,王銘不願見人,除了按時探監的父母,在這個時間點要見他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閑雜人等,一概不見。
程淌沒放棄,繼續讓人去交涉此事。掛斷電話后,一進屋就看見王何遊走於各個房間,這裡翻翻那裡瞧瞧,連柴房都沒放過。
「找什麼呢?」程淌湊上去問。
「你看見我彈弓了沒?」王何找了一早上了,別說彈弓了,連個樹杈子都沒看到。
「彈弓?」程淌回憶了下,「上次摸魚的時候你不是還帶著嗎。」
摸魚!經過程淌這麼一提醒,王何想起來了,彈弓可能就落在那兒了,王何眉宇間糾結了一下,很快想開了,丟了就丟了,不要了。
「算了,不找了,寫作業去了。」再不寫爺爺就得來抽他了。
王爺爺每天都會檢查王何的作業,附帶還有程淌的作業,在體力方面得了兩個老人家的心,智力這方面能馬虎嗎!程淌也會跟著寫兩篇,雖不如王何,但好歹脫離智障學渣的風險了。
王何剛一說完,程淌轉過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兒?」王何趕緊叫住程淌,兩三步就竄到程淌的背上,掐住他的脖子,牙齒磨得咯吱響,「你準備又哪兒去啊?你今兒敢出去,我就把大門鎖了,你就別想進我家,放心,我會把後院門給你留著,你就睡豬圈裡吧。」
程淌只要一出去就是好半天,王何都有陰影了,萬一程淌哪天不回來怎麼辦?他家還有地沒翻呢!
程淌被氣笑了,手臂往後一伸,攬住王何的腰,使勁一拽,就把這隻大考拉拽離自己的後背,翻了個面兒,改掛在自己身前了。
「你想什麼呢,我去給你找彈弓。」程淌天天看王何揣著那麼一把彈弓,眯著眼睛對準目標專註的神情,睫毛輕掃的眼尾都是冷意,命中目標后的笑容,狡黠而性感,程淌覺得命中不是其它,而是他的心。
就為這,程淌說什麼也得把彈弓找回來。
王何的聲音很平靜,「不要了,你去也不一定找得到,彈弓而已,下次上街買一個就行了。」
彈弓而已?單從彈弓上的痕迹也知道用很久了,何況還出現在相冊上照片上,聽王奶奶說這是王爸爸做給王何玩的,這麼多年過去,關於王爸爸的一切都被王何刻意隱藏,就這把彈弓,一直帶在身邊,意義不同尋常。
程淌到底沒聽王何的,去河邊找了。
要吃晚飯的時候程淌才回來,王何出門一看,程淌迎著落日向他走來,嘴角揚著笑容。
王何問:「找到了?」
「沒有。」程淌說。
「……」沒找到你怎麼這副表情?嘴角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彈弓沒找著,但我找到這個。」程淌獻寶似的從後背拿出一根樹杈子,上面還長著綠葉子,這樹杈子的形狀是做彈弓的好材料,就是忒粗了,快趕上他手臂粗了。
在王何驚愣的目光中,程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我決定親自給男朋友做一個彈弓,比以前的彈弓好十倍,彈弓plus,威力不亞於突擊步.槍,在這地方,你絕對打遍村裡無敵手,再在上面刻上我倆的名字,你走哪兒都會想起我,是不是很好?」
程淌眼睛放光的看著王何。
王何沉默了好一會兒,伸出手拍了拍的程淌的肩膀,違心地說:「很好,先吃飯吧。」
吃飽了就不想這屁事了。
事與願違,程淌非但沒忘,還越整越來勁兒,沒事兒就坐在門檻削那個樹杈子,王何來看過,這哪兒是plus啊,這整個一xxxl啊,圓潤無比,胖乎乎的,王何想象不到自己拿著這個東西站在田坎上威風的樣子,滑稽倒是有。
看著糟心,王何索性不看了,按照程淌這個削法,樹杈子很快就變牙籤了。
程淌坐在門檻又在削他那樹杈子,忽然聽到一聲嘆息,抬起頭,正是隔壁城裡回來的小胖。
小胖臉都皺一團了,這麼熱的下午,他渾身髒兮兮的,泥巴和汗水裹在一塊兒,味道濃郁。
要不是這標誌性的身材,程淌差點兒沒認出來。
程淌問他,「你是掉糞坑了嗎?」
回答程淌的是一聲愁苦的嘆息。
程淌樂了,這麼一破小孩兒,哪兒來那麼多苦大仇深,程淌用一副知心哥哥的語氣說:「小胖啊,有什麼煩惱就跟哥說,讓哥樂呵,誒不是,傾聽傾聽。」
小胖瞅了他一眼,配合皺成一團的臉,喜感十足,程淌特想讓王何下來也看看,可惜王何在樓上玩遊戲,戴著耳機聽不見。
小胖又是嘆息了好幾聲,終於把煩惱說出來了,「我剛跟小矮子打架了。」
小矮子就是整天跟他玩在一起的孩子中的一個。
程淌問:「打輸了?」
「怎麼可能,我打贏了。」小胖揮舞著手,一副牛哄哄的樣子特嘚瑟,「我倆在池塘里決戰,我打的他哭天喊地回去找媽了。」
「那你愁什麼。」程淌搞不懂了,轉念一想明白了,小胖這是怕小矮子他媽過來收拾他吧。
「唉!」又是一聲嘆息,小胖望著遠方,讓程淌品出了幾分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小胖不說話了,程淌也沒問,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手裡的樹杈子上。
小胖側過頭,瞅著程淌手裡的樹杈子,忽然開口,「這是給王何哥哥做的吧。」
「你怎麼知道?」程淌覺得這小胖娃挺有意思。
又是一聲嘆息,把程淌都給整懵了,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早熟嗎?這麼多煩惱。
小胖盯著程淌,覺得程淌跟他一樣都是天涯淪落人,皆在屋檐下,但程淌比他好,有王何哥這個好朋友,哪像他,今天慘遭兄弟背叛,村裡一個朋友都沒有!
就憑程淌跟他在這地方格格不入的相似口音,小胖也要一吐為快,「我要是跟王何哥哥一樣,有你這麼好的朋友就好了。」
此話一出,程淌被口水嗆著了,這胖小孩,哪裡來的這種感慨,他對小胖說:「你朋友不是多的很嗎,院子里的小孩兒哪一個不是跟在你屁股後面跑,就小矮子,他不是跟你玩的最好嗎,還打的哭天喊地,趕緊去跟人家道歉。」
「我才不去。」小胖很堅決,「他才不是我的好朋友,好朋友不是這樣的。」
程淌順嘴一問,「那是哪樣的?」
小胖的聲音鏗鏘有力,「應該是你跟王何哥哥這樣的!」
程淌樂了好一會兒,覺得這小胖真是個奇才,這都從哪兒看出來的啊?
小胖分析的頭頭是道,「你跟王何哥哥天天形影不離,你會喂王何哥哥吃小酥肉,你還會吃王何哥哥吃過的東西,晚上睡覺你會給王何哥哥扇風,還會晚安吻,睡著了都拉著手,我就沒有這樣的朋友,我媽都沒給我晚安吻,你看,你這個棒槌也是做給王何哥哥的,這才是好朋友,這才是友情!」
「……」這小胖子怎麼知道的這麼多?
小酥肉是小胖看見的,至於吃王何吃過的東西,肯定就是小胖自己不知在哪兒觀察到的,那扇風牽手晚安吻呢?
程淌想起來了,上次王蒙家來了親戚,家裡床鋪緊缺,就把小胖給安排到這邊來睡了,原本是跟王爺爺一起睡的,可老和丫丫吵架,半夜三更就給提樓上來了,王何對此很滿意,特讓小胖睡中間隔開程淌。
程淌沒忍住,還是躡手躡腳地爬到王何那一邊,記不清楚親的是哪裡了,他每晚都親了挺多地方的,但他記得當時輕聲說了「晚安吻」三個字。
操,誰能想到一小屁孩兒半夜不睡覺還能聽到晚安吻呢。
看著小胖篤定的小臉,程淌特想說一句,這不是好朋友,這是男朋友,這也不是友情,這是愛情。
還有,他做的明明是彈弓,哪裡像棒槌了?
「唉……」小胖雙手撐著下巴發出一聲感嘆,「天涯何處覓知音啊。」
程淌強忍住笑,拍了拍小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要是以我這個標準,這輩子你都不可能有好朋友了,你還是趕緊去給人家道歉,一會兒他媽過來,你就等著挨板子吧。」
好不容易把小胖忽悠走了,程淌趕緊上樓跟王何說了這事,說完倒在床上笑的整個床板都在震動。
王何沒笑出來,反倒被驚出一身冷汗,我去,還好當時沒幹別的,要不然得給小胖造成多大陰影啊,估計這輩子都找不著好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