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暴風驟雨接連下了一整夜,今早出門時,雨還在下,雨水直接溢到了路面。
再往遠處看,水蔓延上了沿邊街道,也不知延申到了多遠,街坊鄰居有小朋友的都直接套上泳圈出來淌水玩。
阮雲今索性放棄了去看裴嘉彧的打算,拿起手機給他遠程點了外賣。
可剛下了訂單,商家反倒告訴自己,昨晚雨下太大,餐廳后廚淹了,且不僅如此,很多外賣店都因為暴雨停止下單。
阮雲今一陣愁悶,尋思著昨晚酒店電話是多少來著。
畢竟那人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放在自己手中,要是不管豈不是太沒良心。
阮雲今查找著那個酒店電話時,忽見身邊有人舉著傘就要出院子,待看清楚是誰后,嚇得她三步並作兩步就跑了上去。
「奶奶,你出去幹嘛?」她急急忙忙將人攔住。
老太太舉著傘要往院子里走,眉心裡的執拗勁不減。
「雨水這麼大,這院子里的花樹再被水泡下去,根會爛的。」
「爛就爛吧,反正都要拆了。」
奶奶不肯:「你爺爺平時多心疼他這些寶貝花木,根爛了不知道還不知得怎麼難受呢。」
阮雲今心口一窒,怎麼她還不肯接受那個事實?
老太太被她拽著手臂,哪裡也去不了,愁悶地問起:「你剛才說,什麼拆了?」
阮雲今側了側身子,微抬起眼眶,可被她追問得無奈,嗓音發啞地指著隔壁:「你看隔壁,看到了吧,昨天都被推土機推沒了。或許明天.....」或許後天,我們家也會如此。
要是老太太再捨不得離開,她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奶奶聞言望了過去,一時嘖嘖嘆了幾聲,吃驚地說起:「昨晚的風可真大啊,嗚嗚嗚嗚地吹著,這才一天沒見,隔壁就都塌了,也太慘了吧。」
阮雲今忽然哭笑不得。
感嘆著感嘆著老人忽然就問起:「小裴沒事吧?」
阮雲今神色微頓,詫異於她連裴嘉彧都記得。
不過其實也不奇怪,她忘記的只有爺爺的離開。
腦海中正翻找著借口,奶奶又拉著自己的胳膊催問。
「問你呢,小裴怎麼樣了?怎麼不說話啊,他人不會砸裡頭吧?那怎麼辦,快去找人啊,報警啊,叫救護車,你怎麼還愣著?」
阮雲今無奈一笑:「您關心他做什麼?您跟他有那麼熟嗎?」
奶奶眉心一擰,道:「你這死孩子,都這時候了還說這些風涼話,人家小裴多好的人啊,幫了我們不少忙了,上回你爺爺腿傷了不還多虧了他幫忙送去醫院的。」
阮雲今沒心沒肺地挽了挽嘴角,眼眸含笑。
「人家一個有手有腳的大小夥子,牆要真倒下來難道還能站在那裡不逃嗎?」
奶奶是真被她絕情的態度激到了,冷聲道:「你不去我去。」
她說走就走,這下是連傘都不要,大步一跨整個人就下了水去。
阮雲今還真是被她這種反常的舉動給嚇到了,忙不迭淌著水跟上去,闊腿褲的褲腳原本鬆鬆垮垮地垂著,可浸了水后服服帖帖地粘著小腿肚子。
「這外面都什麼樣了你還要出去添亂。」
奶奶眼眶瞬間紅了,掩面而泣,聲音嘶啞地說:「合著我在你心底就什麼都不會只會給你惹來麻煩是吧?」
阮雲今一時無措,雙手拉著她的手,苦笑又無奈地看她說道:「您之前都不是這樣的,怎麼生了一個病反倒無理取鬧起來?」
「你還說我無理取鬧?」
「我沒啊!」
阮雲今急急忙忙解釋:「小裴住酒店去了,人家沒事。」
然無論自己怎樣解釋,老太太卻是哭得更凶了,說什麼也不肯認她這個孫女,哭聲震天,嚎啕不絕。
連阮雲鶴都被吵醒過來了,誤以為是阮雲今給她氣哭的。
阮雲今無可奈何,看著老太太還不打算見好就收,只能雙手高舉投降旗號:「我錯了,我這就去看看,人還有沒有一息尚存。」
阮雲鶴不解其意,將老太太安撫回去后,便跑到屋外,只見她還悠悠哉哉地在門口玩水。
「你和奶奶怎麼了?」
阮雲今提了提褲腿,腳踝淹沒在水下,聞言,抬了抬下巴看向隔壁。
「以前租住在這裡的那個人,幫過爺爺奶奶不少忙,現在奶奶懷疑人被埋到裡頭了,非說要去救他,被我攔著,就不高興了。」
阮雲鶴聽她這解釋,嘴角不禁抿成一道直線。
「奶奶跟他那麼熟嗎?」
阮雲今摸了摸鼻子:「他,算是個挺善良的人。」
至少重生后,在自己的引導下,從沒做過任何殺人放火的勾當。
阮雲今忽然一笑,跟他說起了奶奶的病情。
「她記得所有人,所有事,包括隔壁這個認識不過三個月的陌生人,在她記憶力,爺爺還活著,卻從來沒質疑過爺爺為什麼不在。」
選擇性遺忘並不是從根本上刪除某段記憶,只是潛意識把那些記憶深藏起來或用策略隔離起來,讓你在大部分情況下無法回憶起那段記憶而已。
可是在一些特殊情況下,難保記憶有重新浮現的可能。
而當那種情況出現,對奶奶的打擊可想而知。
「今天奶奶跟我說,這院子里的花木泡在水裡,根會爛掉,爺爺知道了,估計要難過。」
「她對爺爺寶貝的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就將爺爺的死忘了個一乾二淨了?」
話落,阮雲今又似是想通了什麼,神神叨叨地立刻改口,「不不不,這樣就挺好,現在忘了也好,總好過每天以淚洗臉,她哭得我都快抑鬱了。」
阮雲鶴沉默。
爺爺走後,這個家裡一直瀰漫在陰沉,窒息的環境中。
所有人都不敢提,害怕奶奶聽到會想起來些什麼,可防不勝防的人,卻是這個老太太。
與其擔心老太太那日忽然想起來,還不如就順其自然,好好照顧她,讓她開心快樂,讓她無憂無慮。
現在憂心這個,憂心那個,實在是自尋煩惱。
阮雲今不願再多想,忽然淌著水走到隔壁,經過昨日一鬧和風雨的摧殘,房子已變得搖搖欲墜。
一整個晚上飽經雨水沖刷的破損牆面,黃色的泥水從屋內蔓延了出來,積水的路面上漸漸染上泥土的黃色。
再如何潔癖嚴重的她,還是抬腳踩了進去。
阮雲鶴不明所以,只跟在門外,但沒有進去,雨還斷斷續續地下著,水霧模糊了鏡面。
「你進裡面做什麼?」
阮雲今擺擺手,什麼也沒說,就只顧著自己的事去了。
她根本毫無頭緒,可心底像是有什麼在指引,推著阮雲今往某一處走。
昨日那一番鬧劇下,大雨沖洗過的房屋,到處都聲一片狼藉。
阮雲今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整個人晃了晃,等抓著牆壁扶好后,又將褲腿往上拎起,盡量避開那些黃色泥水,一步一步踩著碎石和土塊繼續往前。
阮雲鶴再不清楚情況,也不能放任她一個人不管,正要過去時忽見一個身影從身側越過,徑直走到阮雲今邊上。
因泥水渾濁,看不清楚底下到底什麼亂象,她只靠著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黑暗和恐懼,忽然被一道刺目的白光撕扯開。
噴涌而出的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襲,像無形的魔鬼支配著她。
她探下身去,彎著腰摸到花圃處的一塊石磚上,石磚的顏色與周遭有過明顯的不同,像是後來重新粉刷過一回,指尖曲成拳,指尖抵在那上面。
像是被火舌滾過一翻,她被刺得縮了回來,然下一瞬又像是毫無知覺般,使出全身所有力氣去叩動笨重的石磚。
耳後聽到有什麼急促的腳步聲,溫熱的吐息也燒得頸后發燙。
「你瘋了嗎?手不要了?」
阮雲今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
指尖上被沙石剮出血跡,滴滴點點地滲進石磚的縫裡。
周令晨拉起她的手,眉心深凝:「你在做什麼?」
阮雲鶴也跟了過來,見狀眉頭微挑,不動神色地擠到周令晨面前,又一把將他姐姐給拉了回去。
「你在做什麼?」見到她手上斑駁血痕,他也問。
阮雲今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做什麼?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神智渾渾噩噩的,分明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淌過,還沒等到她抓住,便已悄然而逝。
阮雲今聲音低不可聞地說道。
「這裡面有東西。」
阮雲鶴靠她極近,自然聽得清楚她在喃喃些什麼,可神色驟愣:「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阮雲今無措又煩躁,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怎麼會說出口那種話,無助地望向周令晨漆色的瞳孔。
「我知道我這樣說的話很奇怪,但你可以信一下我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