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義莊外的街邊,一輛馬車不知候了多了,風吹過,將車頂的雪沫子揚的四處都是。有一小團不安分,直接落進了趕車的馬夫領口裡。
馬夫打了個激靈,抖落之時,瞧見了宋朵朵的身影。
馬夫將鞭子凌空一甩,脆生生的鞭響帶著迴音在半空回蕩,震的馬兒驚厥一聲,他一拉韁繩,馬兒乖乖安分下來。
聽到動靜的蕭淮北將車窗帘掀起一角,滿目雪白的大地中,宋朵朵緊緊拉攏著自己的披風,將自己裹成了繭子,聽到了馬鞭聲后,小臉漾起一個好看的笑意,直奔著馬車一路小跑過來。
「謝謝章大叔。」
「小師爺客氣。」
宋朵朵對馬夫一笑,蹬蹬兩下上了車鑽進了車廂內。
她的小臉凍的通紅,襯的眼睛水汪汪的。
蕭淮北想起初見她那日,她穿著滿身補丁的衣裳坐在樹上,清瘦單薄,一臉病態。
短短几日,她恍若換了個人似得,氣質都大不相同了。
宋朵朵很自然的坐到了他的身側:「大人怎麼過來了?」
蕭淮北臉上帶著笑意:「本官看雪越來越大,於是囑咐馬夫繞了段路過來接你一程。」
說話間,從身後掏出了一副捂手短袖遞給了她:「吶。」
捂手是紫貂毛的,質感柔軟光滑,內里用了柔軟的棉布做襯,宋朵朵決定回去后買點棉花自己做一個。
所以裡外里打量了一番后,就還給了蕭淮北:「無功不受祿,這東西朵朵要不得,大人還是自己留著吧。」
蕭淮北不接,一手拄著下巴,目光閑閑落在她的臉上:「你剛從義莊出來,誰知道你的手碰過什麼沒有?所以這東西你既碰了就莫要還我,」他面色一沉:「本官嫌棄的很!」
宋朵朵愣怔了一下,忽而一驚:「大人一提醒朵朵才想起來,朵朵剛剛摸過朱連山後忘了洗手了!這該如何是好?」
她眼眸一轉,目光落到了蕭淮北的身上。
蕭淮北生出一絲不好預感:「你想幹什麼?」
「嘿嘿!」
宋朵朵笑容狡黠,蕭淮北哪裡看不明白,臉色登時一僵,原本還靠著她的身子也急忙縮了縮,誰料?還是被她一把抓住了衣角,然後瘋狂揉搓……
···
馬車到了朱府時,蕭淮北的臉還是黑的。
宋朵朵則美滋滋的跟在他的身後,小腳踏在他走出來的腳印里,一路走下來,鞋面竟沒怎麼粘雪。
正暗自得意時,蕭淮北驟然停下,宋朵朵猝不及防,悶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上,鼻尖一酸,牽連的眼中也生出了一層氤氳的水汽。
她捂著鼻子時,蕭淮北也回過身,一臉擔憂模樣:「師爺沒事吧?」
宋朵朵揉了揉鼻尖:「小氣!」說著,抬腳走到了他的前頭,步子飛快,一會兒工夫就沒了影子……
朱連山剩下的四位妾室,宋朵朵只見了吳翠蓮一位,剩下三位,她準備見上一見。
自從發生了妾室出逃事件后,朱老夫人為方便管理,直接將四位美人都安置在了月霄苑。
四個女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月霄苑的東西兩房,住著兩個厲害的;而兩房之末兩個耳房,自然住著兩個老實巴交的。
趙鶯鶯是個悶葫蘆,膽子也是怯怯的,見了宋朵朵后局促不安的候在一旁,像是忘了自己才是這間耳房的主人。
耳房不僅狹小,溫度也較低,為求保暖,趙鶯鶯將窗上呼上了厚厚的油紙,寒風雖少了,但光源也被擋的死死的。
宋朵朵不喜歡屋內黑漆漆的,只問她:「聽聞你是四位中入府最早的?」
趙鶯鶯點頭:「妾入朱府六年了。」
四姨娘趙鶯鶯,十六歲那年在街邊賣菜,被路過的朱連山一眼看中,並帶回了朱府。
一晃六年過去,當年的賣菜西施,如今被磋磨的竟無一絲鮮活氣兒。
其實她入朱府前,是位待嫁嬌娘,婚期都已經定下了。但那又如何?朱連山有錢有勢,他想得到的女人,自然可以得到!
宋朵朵很想好好看看她的臉,可惜屋內光線太暗,只得斂目緩緩問道:「你那個未婚夫如今如何了?」
趙鶯鶯一滯,未施粉黛的臉上稍稍多了一絲表情,卻也是轉瞬一逝。
「妾不知。」
「你與他自幼一起長大,情比金堅,竟會不知?」
「妾進了朱府的門,就是朱府的人了,朱府以外的人和事,妾無心去理,也不想去理。」
「這話說出來,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
趙鶯鶯一臉麻木道:「妾說的都是真心話,師爺若是不信,妾也無法。」
宋朵朵默默了良久,再開口時,語氣冷冽如寒霜,幽幽道:「你既不知,我告訴你便是。」
宋朵朵眸色無波,凝著她道:「六年前,你入朱府的那天,楊大寶瘋了一樣跪在朱府門外磕頭求饒,祈求朱連山能放你自由。此事鬧的沸沸揚揚,還在世的朱老爺為保顏面,吩咐小廝將楊大寶好生『請』進府中。
單純的楊大寶以為事有轉機,毫無戒備的跟著小廝進了院子,卻沒想到,方才還笑臉相迎的小廝,轉瞬間面漏惡寒之相,一擁而上,對他拳打腳踢。許是時運不濟,不知哪個小廝下手重了,楊大寶就這樣命喪朱府。」
屋內光線昏暗,趙鶯鶯還立在窗前,彷彿將整個人都置身在了陰影里。
神色可以隱藏,但身體的顫抖抑制不了,宋朵朵眸光垂落在了她緊握成拳的手上,重重嘆息一聲:「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求。這麼一個痴情的男子,竟落得個這麼凄慘的下場……」
「你別說了!」
趙鶯鶯聲色尖利,驟然打斷了宋朵朵的話,本欲與宋朵朵爭辯上兩句,奈何氣血上涌,一語落下時,整個人陡然一晃,最後竟直直的倒了下去!
好在宋朵朵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攏抱住她,不過宋朵朵也沒什麼力氣,最終連同趙鶯鶯一起跌倒在地。
許是報應不爽,戳了人傷疤宋朵朵倒下時,後腦直接磕在了桌角上,旋即,兩眼一翻,也暈了過去……
宋朵朵醒來時,入眼之人竟是吳翠蓮。
「呦?師爺醒了?」
後腦疼的厲害,宋朵朵用手碰了碰,痛意更重,便呲著牙起身:「趙鶯鶯呢?」
見宋朵朵有起身之意,吳翠蓮笑吟吟的扶了她一把:「四姨娘躺著呢。」她頓了頓,打量宋朵朵臉有擔憂之色,寬慰道:「師爺放心,四姨娘是老毛病了。睡一覺就無礙了。」
宋朵朵這才放下心來,打量著屋中布置,推斷出此間便是吳翠蓮的住處。
「謝謝。」
「客氣。」
吳翠蓮說著,行至桌前取了個空杯倒水,餘光瞥見宋朵朵竟穿鞋準備下榻。不由秀眉一挑,幽怨道:「這麼急著起來,師爺是嫌棄妾的榻嗎?」
許是頭被磕的太重,宋朵朵看起來獃獃的,好一會兒才道:「吳姑娘誤會了,我是想去看看趙鶯鶯。」
吳翠蓮咯咯一笑,幾步行至榻前,連壓帶拽的,強行摁宋朵朵坐下:「楊大寶死後,朱連山以楊家父母雙親的性命要挾四姨娘。對於楊大寶的死,四姨娘心中有愧,更不想牽連楊家雙親,所以從那之後,四姨娘便行屍走肉的活著。」
她說著,將手中的杯子一遞:「四姨娘是個可憐的,身體也不怎麼好。師爺就別在逼問她了。師爺如若想知道什麼,問我便是。」
杯中水太滿,吳翠蓮這麼一推,導致一小半漾出,全部落在了宋朵朵的手背上。
水是冰的,激的宋朵朵心頭一顫,神思也清明了稍許。宋朵朵頷首默默不語,心中全然是對趙鶯鶯愧疚。
吳翠蓮看她不說話,輕笑一聲打開了話匣子:「我早就說過,朱府就是個砌著金磚的糞坑,恨它的人多著呢。像四姨娘這種對朱府有深仇大恨的人不在少數。師爺何必和四姨娘過不去呢?說句不該說的,師爺你也是個女人。」
久久之後,宋朵朵將手中的杯子放置擱下,魂不守舍的走了。
吳翠蓮這次沒說什麼,悄無聲息的跟到了門口后,身子懶懶倚靠在門框上,目光幽幽的注視著宋朵朵的背影。
宋朵朵本想直接離開月霄苑,但行至院子後步子一頓,突然偏過頭望了一眼趙鶯鶯耳房的方向,想了想,走到耳房門外站定。
「揭你傷疤非我本意,所以……」宋朵朵嘴唇輕抿,輕言道:「對不起。」
屋內並無回應,宋朵朵難免傷懷,默默離開了月霄苑,卻在走遠之後,再次停步,回頭望了眼被大雪傾覆的院子,滿目飄白,盯的久了,眼中稍感不適。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宋小師爺,」趙齊態找了她一圈,終於看到她的身影后,長長呼了一口氣:「你可讓哥好找——你這頭怎麼了?」
宋朵朵未作回應,反問道:「趙大哥,你見過朱老爺嗎?」
「啊?」趙齊態看著她後腦勺上凝結的血塊,一時沒回過神:「朱老爺?」
「對,朱連山的爹,你見過嗎?」
「見過啊!怎麼沒見過?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
宋朵朵猛的回過頭,一字一句問:「那朱連山與他長的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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