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號盒子〈四〉見義勇為?

第167號盒子〈四〉見義勇為?

母親注意到尼諾的目光,一把將他拉近了最裡面的雜貨間。

門重重地碰上,母親拉開了壁燈。

昏暗的燈光里,母親的影子,烙出一片黑暗。

她手裡攥著不知哪裡來的剪刀,指著尼諾,只說了一個字:「脫!」

尼諾顫抖地解開斗篷。

「脫!

尼諾脫下T恤、短褲,最後僅留了一條內庫。

但正是這條內庫,徹底的激怒了母親,因為內褲後面有一個洞,專門放他的尾巴

母親暴怒無比。

她臉上的肌肉劇烈抖動,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我叫你脫,你聽不懂人話嗎?!」

說著,母親一把拽過尼諾。

輕輕一勾,內庫脫離尼諾的身體。

再一翻,尼諾失去平衡,摔倒在她的腿上。

兩股之間的尾巴,暴露在空氣里,瑟瑟發抖。

「噁心!」她一巴掌打在尼諾的屁·股上,然後毫不客氣的攥起他的尾巴。

刀刃拂過尾巴,冰涼刺骨,尼諾顫抖了一下。

「不要恨我,我是為你好!」母親的聲音沙啞了,眼睛漸漸充血發紅。

「這裡不是B區,這裡是人類的世界!這裡不接受甲殼人,更不接受半甲人!你留著這條尾巴,就是異類!」

尼諾慌了:「媽媽不要!不要,不要剪我的尾巴……」

已經遲了。

一瞬間,刀刃包裹住尾巴。

緊接著使勁一合,一道血珠飛濺出去,牆上撒下一片嫣紅。

那條跟了尼諾七年的尾巴,消失了。

……

當天晚上,尼諾見到了照片里的人。

那是一個樣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敦厚老實。

他懷裡抱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模樣比相片上還要可愛。

尼諾這才知道,這兩個人分別是他的繼父和妹妹。

母親當年離開B區后,再婚了,一年後生下了妹妹。

這個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嬌憨可愛,眼睛一轉,嘴巴一嘟,尼諾心都化了。

繼父待尼諾不好不壞,禮貌客氣的像一個陌生人。

妹妹不同,她畢竟只要五歲,是對一切都還好奇的年紀。

妹妹曾想接近他,但母親和父親都像見了鬼一般把她拉開了。

這一刻尼諾才知道,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就算有著血緣關係,卻也不屬於同一個物種。

……

「有多久沒見過了?」老李問。

「我不記得了。」

尼諾說,「她很小的時候,就被媽媽帶走了,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聯繫過。」

「嗯……」

老李有些頭疼的抓抓腦門,「算了算了,還好政審不看重這個。下一個,你有過見義勇為的經歷沒?」

「見義勇為?」尼諾笑了。

……

剪尾之後,母親給尼諾辦理了身份證明,把他送進了學校。

尼諾當時只有七歲,正是讀小學的年紀。

斷尾之痛讓他明白了,自己和別人的不一樣,天然讓他與這個社會隔了一道屏障。

降低存在感,是他在這個社會的自保方式。

無論是家庭,還是學校,他可以做到一天、一周、一個月不和別人說話。

曾有幾個高年級的學生,為了證明他是否是啞巴,生生打斷了兩根掃帚。

至始至終,尼諾連一聲悶哼都沒有。

他們不知道,打斷掃帚的痛,對於尼諾來說並不算什麼。

他每隔四個月,就要經歷一次蝕骨之痛。

因為,母親要為他斷尾。

尼諾的尾巴,就像蜥蜴一樣,斷了還能再長。

長尾的周期,是四個月至半年。

那個時候,尾巴就像發芽的種子,一點點冒出來。

到了校服遮不住的時候,就必須剪掉。

斷尾之痛,如鋸其手足。

隨著年紀的增長,身體的敏感度逐漸上升。

有幾次,在斷尾時,尼諾生生疼暈了過去。

從昏迷中醒來之後,尼諾發現,身旁的血跡已經被擦拭乾凈了。

但他卻已然身無寸縷,像條死魚一樣趴在地板上。

母親就在客廳里看電視,將瓜子殼嗑的滿地都是。

「醒了?」

母親見他醒來,依舊面無表情,「那就把地板打掃一下。

伴隨著咔嚓咔嚓的嗑瓜子聲音,母親繼續看電視。

不知道是哪一天,母親突然告訴尼諾:「你已經十四歲了,要學會自己剪尾巴了。如果不剪,你知道後果。」

這不是威脅,這是事實。

學校里曾發生過一件事。

例行體檢時,一個隱藏在學生里的半甲人被發現了。

他當場就被退了學,悻悻離開。

但是一周后,人們在河灘上,發現了他的屍體。

不是自殺,是他殺,來自黑市的藥商,結果了他的性命。

他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亡多時,腹部的鱗甲被剝掉,露出鮮血淋漓的肉。

這是近幾年才興起的買賣。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出現了一種偏方。

說是只要割下甲殼人或半甲人的鱗片,煎炸后兌水服用,便可治療皮膚病。

由此推出了無數種類似的偏方——只要服用他們的眼睛,便可治療近視、白內障、青光眼等等;只要服用他們的壁虎掌,便可治療雞眼、手足癬等難纏的癬病。

這樣的偏方,千奇百怪,偏偏信奉的人,還不在少數。

於是,便催生了黑市藥商。

這種專門採集甲殼人身體部位的行當。

但這只是甲殼人其中一種未來。

走到十四歲的尼諾,已經懂了許多道理。

這是人類的世界,不是甲殼人的世界。

甚至,甲殼人已經連「人」都算不上了。

一年前,政府發布條令,正式將甲殼人剔除了人類範疇,納入甲殼綱。

也就是說,現在的甲殼人,已經屬於昆蟲了。

如果尼諾當初沒有離開撫養室,他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撫養到十八歲,然後自謀生路。

他可能會隨便加入一個工廠,成為一名廉價的工人。

他也有可能加入B區的黑澀會團體洪山組,成為一名打手。

無論哪種結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尼諾很感激母親。

因為她給了自己第三種選擇——成為一個人類。

只要隱藏的好,他可以以人類的身份完成教育,然後工作。

說不定,還能遇到一個接受他的人類女孩,組成新的家庭。

只要不生兒育女,他就能平平淡淡的過完這一生。

但意外來臨了。

尼諾走到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比一般人高大許多。

但他依舊扮演著透明人的角色:不招事,不惹事,遇到麻煩能躲就躲。

所以,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時,當他看到四五個青年,正毆打一位穿著藍綠相間制服的環衛工時,他假裝沒看見。

不光是他,周圍還有許多的路人,都在同一時間,選擇忽略眼前的場景。

倒是有個中年人想伸出援手,但當他看到這位環衛工人的衣著時,立刻收回了手。

「活該。」這是他撂下的評價。

這是半甲人專屬的打扮。

近些年來,甲殼人雖然一如既往的遭人嫌棄,但他們的低薪和踏實,卻受到企業家的歡迎。

勞動密集型產業,爭相在B區紮根,也有少部分甲殼人被引出了B區,在各個城市裡坐著最苦、最累的工作。

因為大多數半甲人和人類極為相似,為了區分,他們必須穿上藍綠相間的制服。

比如說這位半甲人,他已經無數次被毫無理由的毆打了。

他有了挨打的經驗:先護住腦袋,露出脊背和臀·部等皮厚耐打的地方。

切記,不要反抗,不要逃跑。

打吧,使勁的打。

打累了,打煩了,他們自己就會離開。

棍棒如雨點般落了下來,制服漸漸滲了血。

青年們打累了,坐在地上抽煙。

一根煙見底,猛地摁在環衛工的手上。

他顫抖了一下,沒有反抗。

尼諾的手,不動聲色地攥成了拳頭,但又很快鬆開。

他慢慢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同時慢慢閉住了眼:只要不聽,只要不看,就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再走兩步,穿過兩條街,他就能回家了。

很快,尼諾遇到了同樣的事。

但這一次,他揮起了拳頭,因為主角是他的妹妹。

同樣是一群青年,不過,這次的青年們穿著校服,耳朵上戴著花里胡哨的耳釘。

他們將妹妹團團圍住,說著下流骯髒的語言。

妹妹想走,但被三四個青年圍在中間。

他們肆無忌憚的摸著她的臉蛋,手不自覺的扯向了她的裙擺。

很快,動作加劇了。

裙擺被撩了起來,衣領也被拉到了肩膀以下。

妹妹的小聲啜泣,終於變成了大聲哭喊,她拼了命的反抗,卻被無情地攥住手腳,進一步激起了他們的獸·欲。

尼諾目睹了這一幕。

他二話不說,就沖了上去。

一群人扭打在了一起。

一對四,饒是尼諾身形高大,也不是對手。

他只有被打的份,但混亂卻給了妹妹喘·息的機會。

她來不及整理衣物,慌不擇路的沖了出去。

在她衝出圖圈的那一瞬間,一塊磚頭被高高舉起,對準尼諾的腦門落下。

這場鬥毆,以行人的報警而告終。

執法者姍姍來遲,來的時候,尼諾的腦門上已經帶了血。

但對方也沒討到便宜。

尼諾死死地咬住其中一人的手指,生生咬斷了。

晚上,尼諾的審訊結束,被帶回了家。

母親和繼父的臉色都很難看,妹妹則躲進了屋裡,誰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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