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麗人 矛盾心理-10
一如往年,今年的夏天也是熱得像個熔爐一樣。
氣溫連日來都達到了三十八度,下星期天氣預報的預測都全部被火紅色的太陽標誌填滿了,熱到極點的街道幾乎要被融化,當然在街上幹活的人們也會被晒乾。
2011年八月十三日,是在源佐忠到達京都的第一天。
夏天是屬於棒球少年們的節日,因為有著甲子園這麼一個所有棒球少年在高中時都做過的夢。
而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浸之後,在這個夏天各種異樣的犯罪率也突然間開始上升了。
但是,人們也總是以「那也沒辦法」的理由對這些事情左耳進右耳出,並不會加以重視。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光是呼吸就覺得內臟正在被灼燒的夏天,無論是大街上還是人們的內心,都欠缺著足夠的滋潤。
「咦,小宮君,你要回去了嗎?」
這也是其中的一角。
跟地獄般的白天相比,這是一個倦怠的溫暖夜晚。
面向車站前的通道,被勉強分割出來的一個小型公共廣場,在被護欄所圍繞的棒球比賽場上,充滿了各種耀眼燈光和大量的觀眾。
這個公園自建成之日算起,至今已經有兩年了,別說是夜晚,就連白天也沒有怎麼被用過的這個綠色球場,如今卻像是夏祭一樣,充滿了各種笑聲、喝彩聲和謾罵聲。
「喂喂,現在還只是十點而已嘛,我們就玩到電車的尾班車時間吧,而且今天的對手對你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嘛。」
「抱歉,還是不行啊,現在我寄居的地方門限很嚴格,要是不在零時前回去的話,就不能在那裡過夜了。」
聽到雖然輕浮卻充滿了友愛的同齡少女的聲音,小宮聳了聳肩膀回答道。
他是今年剛滿十九歲的無業者,身高一百八十三公分,體重九十五公斤,雖然有著不錯的體格,但是因為身上的贅肉還沒有減掉,所以與其說是身材高挑,倒不如說是一個大塊頭的青年。
雖說如此,他也並不是在飲食方面缺乏節制,先不說還沒減掉的贅肉,脂肪的話,他是故意留下來的,是一種重視內側肌肉更勝於外側肌肉的運動選手中的常見體格。
「為什麼啊,今天的公園比平常還要多人誒,如果你出場的話一定會很受歡迎的哦,就當是讓那些第一次來的傢伙開開眼界,你就露一手給他們看看吧?」
對少女來說,小宮是一個很好的「凱子」,雖然少女對此毫不掩飾的粗線條風格讓人感到頭疼,不過小宮卻覺得非常高興。
雖然小宮由於魁梧的體格和冷淡的性格而給人一種態度強硬的印象,但是內心卻是一個厭惡暴力的純樸善良的人,雖然在同伴之間被評價為鋒利度不足,但同時也是招惹人喜歡的典型氣氛營造者。
基本來說,他是跟集中在這個公園裡的年輕人同類的人種。
在高中畢業后成了無業者,現在正享受著那短暫的自由,雖然也會被喚作人生輸家或者落伍者什麼的,但是以後的事就讓那些有餘力的傢伙們隨便爭吵好了,作為一個放蕩不羈的年輕人所欠下的債,以後他也會好好償還的,總之現在就讓他好好享受幾杯高級美酒吧——這就是小宮的人生信條。
從那樣的他看來,眼前的少女和集中到公園裡的少年們,全都是他的夥伴,雖然其中也混入了性質惡劣的傢伙,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說各位,反正待在那裡也是要消耗體力的,與其這樣白白地浪費掉能量,倒不如做些新鮮事吧,最好是那種不需要花什麼功夫同時有著適當樂趣的遊戲,還有就是——嗯,這是最關鍵的一點,是同時也能滋潤我們錢包的遊戲啦。」
某一個身份神秘的、喜歡給年輕人們做些簡單占卜的、擁有人氣的老婦人這麼說道——而且她,已經準備好了這個遊戲所有的規則。
有趣,而且能賺錢,那就是作為遊戲的正確存在方式,最近由於光是對能賺錢這一點顯示出興趣的人越來越多,所以無論是參加遊戲的選手還是圍觀的觀眾,都多是那些性質惡劣的傢伙。
但是遊戲的本質並沒有什麼大改變,這個賽場對於小宮這類人來說可以算是樂園,擁有這樣一種古典氣質的身為選手的小宮,與其考慮眼前的利益,他更關心的是這遊戲的獲勝率。
「不了,今天我要老實回去了,畢竟這也不是正賽,離正賽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有時也要在意一下周圍人的眼光啊。」
「……喂喂,你說真的?要是小宮君離開的話,下一場比賽就不知道誰贏了耶,那樣太不公平了,我可不想把錢用在可能會輸的賭博上啊。」
少女焦急地抓住了小宮的手臂。
下一場比賽如果他不出場的話,那麼輸贏的幾率就基本持平,對這位少女來說,就連有可能輸的狀況也似乎覺得相當不滿。
「我不是說過不行了嗎?你放開手吧,明天我會早點來的,到時就看對手的情況來加入好了,比起那個,奈奈美你也偶爾認真觀看一下比賽嘛,如果認真看的話也是很開心的啊。」
「啥——小宮你真掃興耶,開什麼玩笑,我準備用來玩耍的錢該怎麼辦嘛,而且啊,那種耍球遊戲要是跟錢無關的話,我根本不會去看,我根本就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也不知道該說他們老長不大,還是說認真得像個傻瓜一樣。」
「嗯,也對啦,棒球這種東西,現在已經是大人們的遊戲了。」
他反過來把握住自己的手握了起來,大概是用力過度吧,他那粗壯的手指逐漸陷入了少女那纖細的手臂上。
「喂、喂喂——別這樣嘛,好痛耶!」
「抱歉抱歉,不過在這裡說那種話是很危險的,這種SVS遊戲上的參賽傢伙們,都是真正的棒球狂熱分子,要是被人聽到的話,可能會被人關在卡拉OK房裡一個星期啊。」
「咦——啊,對不起,的、的確是那樣,很糟糕的啊,哈哈,是我不好啦,你可別在意。」
少女一下就煞白了臉,她雖然還是高中三年級生,但也聽說過那樣的傳聞。
那幾乎已經接近於都市傳說了,對這個遊戲說壞話的人不知道被帶到了哪個卡拉OK房裡,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接受著極其凄慘的教育指導。
「就是那麼回事,那麼,明天見。」
大概是本來就沒有恐嚇少女的打算吧,小宮以讓人放心的口吻打了個招呼后,就把放有生意道具的包袱掛上肩膀,離開了公園。
穿過車站前店鋪林立的大馬路,來到了街燈稀疏的住宅街。
時間是晚上十點多,在通往回家路上的平緩坡道上,並沒有遇到任何從身邊走過的人和汽車。
這裡畢竟已經是離市區比較遠的地方,住的都是一些傳統古板的人,過了深夜十點的話,市區巴士的密度就變成一小時兩趟,所以一般的公司職員和學生們都會在十點前就選擇回家。
最重要的是,在如此炎熱的晚上不會有人喜歡外出。
住宅區籠罩著一片寂靜。
路面寬闊的車道,在這時候也只是多餘的裝飾而已,位於雙行線的馬路旁的街燈,也似乎明亮得有點浪費,就像是舉行夜間比賽似的明亮白熾燈光,以及稍微有點傾斜的筆直道路,正如SVS比賽選手他們所說,是最適合作為一對一的最佳狀況。
他背著收有木製球棒的包袱,在路上默默地往前走。
雖然他對少女說了那樣的話,但其實說心裡話,他也是希望能夠參加一場的……不,門限也只是借口,可以的話他希望每天都能參加,這樣的比賽就是為了挽救像他這樣的人的「裝置」,自從去年年底去東京開始參加那個遊戲之後,已經過了有大半年的時間,他身上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以致於對以前茫茫然地過著日子的自己也感到心寒。
雖然是經常聽到的話,不過他的確認為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他開始恢復了跑步鍛煉,把身體的健康狀況維持在良好的水平上,在精神上也逐漸恢復到自己的全盛時期,雖然最近不良少年中流通著一些便宜的藥物,但對於他來說卻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因為能讓腦袋興奮的藥物,他們早就掌握在手上了。
一直把這樣的小賭博遊戲當成正業的話,遲早會把自己的能力都暴露給其他參賽選手,這就是他的想法。
今年的SVS非常特別,報名的時間配合夏季甲子園的舉行而延長開展著,甚至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優勝獎金的數量跟之前簡直是有著天壤之別,其魅力之高,似乎就連那些不屑於參加不良少年們活動的名門高校的尊嚴,也輕而易舉地為此改變。
為了打敗那些新來的參加者,小宮盡量避免進行暴露於眾目睽睽下的野地比賽。
「……不過,至少也要調整一下吧,究竟哪裡有出色的打擊投手呢?」
貼在肌膚上的夜晚空氣,小宮沒有理會,光是走路就不斷冒出來的汗水,回想起今天沒有參加的那場遊戲。
殘留在耳邊的是毫無素養的大喊大叫的同伴們的聲音,還有在高樓街道的正中央圈出來的公園,和為了他們的遊戲而準備的幾盞照明燈。
大概是因為那個場面過於耀眼的關係吧。
對於每天都過得相當充實的他來說,跟精神的健全恢復相反,察覺「危險」的直覺卻有所欠缺。
還有一點,就是對幾天前開始流傳的某個「謠言」缺乏謹慎的警惕。
如今已經失去的夏日夢想,從他身上徹底奪走了對熱帶之夜的不快感和對兇案的危機感。
他曾經說過,總有一天會償還那筆債。
而那個懲罰——
「——喲,我說,你是擊球手嗎?」
如同在陽炎中晃動的幽靈一般,在三米左右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懲罰的名字叫做降谷,是即將在這個冬天被稱呼為殺人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