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中故事 6.課間
「周六,加上國慶,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
下課時間,聲音最大情緒最高漲的傢伙叫做尚耀,他們的籃球幫看起來已經打算要在國慶節第一天就開始約球,現在正一個個地詢問著其他人。
「秋源你打球嗎?」
「我?我什麼運動都不行……」
「哈哈我也是,咱們班幾個打籃球的可太強了,據說我們班可能是全級最強的。」
「如果讓我上馬上就會變成最差的了。」
「嘿嘿。」
雖然熱情的籃球幫們差點就要拖著余秋源來按手印參加了,但出於各種原因他還是推掉了這個邀請。
國慶的長假,對於余秋源只是加班而已。
為了在這個假期之後,一切可以回到正軌,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幾天里找出兇手。
「真的不打嗎秋源?」
「嗯,我不擅長運動,稍微走一下樓梯也會累的那種。」
「男子漢大丈夫哪能說不行的啊,不行就要練,不要妄自菲薄。」
另一個一樣是人群中心的黝黑皮膚的傢伙——克鴻或許是他們中打球最好的一個,至少澤鵬是這麼描述他的:只要體育課上和他一組就可以贏到下課了。
但他不像是那種恃才自傲的傢伙,比起去當話題的發起者倒更喜歡在旁邊插科打諢。
「耀哥你說對不對?」
就像是影視劇中壞蛋身邊那個會搓著手的小角色一樣在尚耀身邊笑嘻嘻的,那突然變成下屬一般的拙劣演技讓一旁的幾個人都跟著偷笑起來。
「著你pe?(要你管?)」
「哈哈哈哈!」
這下子周圍的人都笑出了聲,雖然沒能聽懂方言,但這吵吵鬧鬧的光景讓余秋源的神經在這數日的勞累中終於得到了一絲的舒緩。
「做尼照粗魯吶!(為啥這麼粗魯呢)」
「你靜靜(你閉嘴),明日粒球你帶來,然後你猛猛回家就好(趕緊回家)。」
「啊?難道我不配甲大家一起玩耍(不配跟)?」
「你配支狼!(你配幾把)」
「我保證這次不投那麼准吶。」
「邁,你開去,撲母次次來呾開心就好,次次物4粒空心就了,打支狼!(不要,你滾,nmd每次說打球開心就好,每次一來就投4個空心球結束,打jb)」
「哈我哆迫不得已,我哆身不由己!你看阿大奶次次都要來蓋我,我驚死莫就對投。(那我迫不得已,我身不由己啊,你看大奶次次都要來蓋我帽,我嚇得要死就只能投了)」
「邁邁邁,你明日邁來,我們免你粒滴湯球,我們自己買粒。(別別別,你明天別來,我們不要你的破球,我們自己買個)」
「耀哥~」
看著他們的對話就像是觀看一出極有生活氣息的情景喜劇,即使聽不懂台詞也能從畫面上體會到那種快樂,旁邊的人笑得停不下來也能說明這點。
「唉,要是我初中學的是籃球就好了,男生感覺還是一起打這種大球有意思一點。」
「你學的是啥?」
「羽毛球。」
「那不也挺好的,我們班上應該有人會打吧。」
「都是女生,不太……咋說呢,快樂?」
「不要問我啊……」
「你打算體育課陪我打羽毛球嗎?」
「我大概只能看你和女生打吧……」
「別這樣啊。」
他似乎真的很沮喪,雖然余秋源不覺得和女生玩會怎麼樣,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體育課甚至還是男女一起穿著背心打籃球的。
「我們也許該加入到籃球愛好者裡面去,或者該開始看NBA了。」
「喜歡啥就幹啥唄,不要太在意他人的想法。」
「真酷啊秋源,你們北方人都這麼颯嗎?」
「我覺得這和南方北方沒什麼關係啦……」
課和課之間休息時間是10分鐘,無論你打算做什麼事都只能在這10分鐘裡面搞定它:打水、聊天、睡覺、打撲克、補作業、上廁所、拿放映機播勁歌金曲、用投籃的手勢丟垃圾……10分鐘就是一個微世界的循環。
然後是無限延長了時間流逝的又一節課,不幸的是,這節課還是嚴於教學的教導主任黃老師的數學課,所以敢喝水的人甚至要被抓起來批評。
「茂鑫你上課喝什麼水?」
「我怕水放到下課涼了老師。」
「那你現在可以去熱水間那裡喝到下課,熱水管夠。」
眾人騷然。
騷亂中秒針在走、分針在走、時針也在走。
余秋源眺望著排與列后的窗戶之外,黑隊長這時候一定也在校園裡的某處搜查著相關的信息吧,不過也有可能一無所獲之後就離開了呢。
橙色的鐘海樓上的大鐘只有時針和分針,所以除非你長時間地去盯著它看,要不然你並不能準確地去讀出時間流逝的速度,反倒是天空中隨著風快速流動的雲朵還更像有生命力的那一方。
「啷啷——」,一點都不清脆的鈴聲代表著第二節課的結束,也是余秋源最討厭的課間操的開始。
收拾好了一點都沒記住的教科書後余秋源站起身來,今天的課間操看樣子是躲不過了。
「高二8班,余秋源同學…高二8班,余秋源同學,請馬上到年級辦公室來。」
廣播的播放在一聲關掉話筒的電流悶響后結束,靠著後排桌子坐著的澤鵬有些眼光獃滯地看向了余秋源。
「真好,你不用做操了。」
「哈哈……大概是吧。」
逆著下樓做操的學生洪流走到了辦公室,只看到一位神情嚴肅的中年女性站在門口處,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你就是余秋源同學?」
「嗯,我是。」
「我是你們高二年級的級長,你的家長說要找你,讓你去實驗樓4樓,知道怎麼去嗎?」
「……風雨操場那棟樓嗎?」
「是的,他在那等你。」
「好的……可以問一下是怎麼了嗎?」
「我也沒有被告知,校長現在也在那,你去問問他吧。」
這位女級長看起來對於什麼都不清楚這件事比余秋源還不滿,已經準備要離開了。
而余秋源則是對於自己出現了新的家長這件事感到疑惑。
「我把窗帘打開可以嗎,這裡的味道不太好。」
黑隊長一邊說一邊拉開了窗帘,似乎也沒打算真的去徵求談話對象的意見。
光線照亮了半間屋子,唯獨沒有照到另一人坐著的那一邊。
「如果你還是什麼都不想說的話,趁早回去也是可以的,反正只是課間時間。」
「……」
安靜得就像不存在一樣的陰影,在那一動不動,不加以偽裝,但也不輕易暴露。
他只感覺到周圍的時間變得緩慢,像是在那無數的夜晚,隻影伶仃地遊盪在漆黑的巷子中。
但他仍是渴求光的,即便光已不再對他張開懷抱。
「但是你如果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之後會發生什麼的話,你一定就不會這麼做了。」
我說的是緘默不言這一點,黑隊長補充道。
話語如刀,他也是現在才知道,那本來已經開始癒合的傷口被不經意地刺進,剮開,組織像藕斷絲連,從那中央噴出了血液和絕望。
突然間他在想,這傷口究竟算不算得上是癒合了呢?
「我們什麼時候變成家長孩子關係了嗎黑隊長?」
余秋源一臉無奈地推開了門,看起來他沒有錯過那個突兀的校內廣播。
「抱歉,本來還不打算影響你正常上學的,但是反正之後也需要告訴你結果,不如就直接讓你過來比較好,可能你會有別的新看法。」
「那是你有什麼新發現了嗎,縫合線是在這丟的?」
「這個倒不清楚,他們做事太不謹慎了,不是每使用一次就會登記一次的,所以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被別人私自用過。」
「那為啥還把我喊過來?」
「因為他啊。」
順著指著的方向看過去,余秋源才看到另一個在角落裡坐著椅子的人,一樣穿著十中的天藍色短袖校服,一言不發地呆在那。
「他怎麼了嗎?」
「剛剛調查完準備走的時候,這個學生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是知道的。
但不能說。
說出來,就會被殺。
說出來,就會去殺。
「汕頭夜晚的秘密,我是知道的。」
那個人,不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