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待追憶 第三十七章,落瓣河送落瓣花
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花,有紅的白的藍的紫的綠的,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的漂亮,有的難看,有的像火,有的像雲......
花有花語,有各種意味。
比如雞冠花,紅彤彤的,代表愛情真摯、熱情似火,趾高氣昂、霸氣外露,
比如菊花,代表清凈隱逸,高潔無失,
比如臘雪寒梅,花語為凌霜斗雪、迎春開放、堅強高雅、傲骨高德......
再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各樣的花,即使是山中的野花,也各有其寓意,
比如太陽菊,代表純潔、天真、熱情、活力、浪漫......
花是世界上的精靈,有美好的寓意,看望病人,我們常送康乃馨表達美好的祝願,看望師長,鬱金香代表真誠的祝福。玫瑰則象徵炙熱的、純潔的愛戀。
花開的時間也有差別,有的開花開的時間也有差別,有的開在盛夏,供人賞玩,有的開在春天,迎春招展,有的在秋風中綻放,有的在寒冬不折枝頭。有的持續開放數天,有的短短几日便零落成泥,有的白天盛開、晚間縮成骨朵,還有的花開一夜、曇花一現。
百花谷是混沌大陸花最多的地方,擁有混沌大陸所有種類的花,無論是奇珍異草還是無人知曉姓名的野花。五十年前,百花谷百花繽紛、爭芳鬥豔,五十年後,百花谷內梅花一枝獨秀,幾乎遍布百花谷的各個角落。
處處可見雪色,處處可聞梅香,便是如今的百花谷。
白陽舉著梅花落在了地上,並未立即向百花谷深處走去。有一條大河橫亘在百花谷前方,不知從何處而來,亦不知會流向何處。百花谷的年輕女子們在少年時都曾沿著河流去追尋這條河的源頭,也有少數人順著河流走去。
不論逆流而上還是順游而下的百花谷弟子,都未找到答案。時間就向大和的流水,奔流不息間,人已經變了。
百花谷有一條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門規,谷內所有女弟子十六歲之前有俗名,十六歲時,會被谷主賜予一種花名。百花谷的弟子,人如花,名亦如花,名副其實的花中仙子。若無南閣強勢崛起,一躍成為天下六強之一,百花谷將永遠是混沌大陸所有人心目中『盛產』仙子的所在。
七十年前,一位十六歲的少女,由於天賦卓絕,備受師門重視,谷主給了這名少主自己選取花名的機會。
少女在山谷搜尋,指了指一樹寒梅。
那時雪花紛紛,銀裝素裹,百花谷的花被陣法加持不會因為嚴寒而凋謝,清新的花香誒雪花增添了輕重不一的花香。
少女聞到了其中最淡最雅最清冷的一縷花香。
少女的名字,便成了臘寒梅。
臘寒梅這個名字並不好聽,用北閣才子的話花很不文雅,少女也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可是百花谷的上任谷主說女子如花,影嬌艷嫵媚溫柔,梅在雪中開,過於清冷,留花去雪,是對少女的一種保護,防止被寒氣妨害命格。
白陽望著眼前的河,想起了很多往事,換上了右手舉著梅花,仍然沒有走過眼前的河。白陽也想起了這條河的名字以及一個曾經聽過一句話。
河名落瓣。
每當百花谷內有花瓣落下,便會被谷內弟子收集起來,撒入這落瓣河中,任其順著河水去流浪。
「沒有人可以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白陽喃喃自語,探出右腳點了點河水中的一瓣雪白的花瓣。
近鄉情更怯,百花谷不是白陽的故鄉,白陽的情卻怯了。他喜歡花開,不喜歡花落。昔年的逍遙公子的確不逍遙,因為他看不透生死,看不透自己的人,也看不透別人的。
曾經,他想遊歷天下,體驗人生百態,在紅塵中走一遭,看一看,想讓自己能夠真正做到逍遙天下、遊戲人間。如今,連逍遙公子這個名字,都成了與他名不副實的奢望。
白陽低頭望著匆匆流逝的河水,又將探出的腳收了回去。
據說臘寒梅一字雷灌頂成為氣界強者時,百花谷內一樹梅花在夏季盛開,花開花謝反覆了一日一夜,漫天的梅花瓣撒在空中,如雪勝雪。
梅花落在落瓣河中順游而下,河水都被染成了白色。
白陽皺了皺眉,梅花蓋住了流水的情景一定很美。
白陽突然轉身向遠處走去。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會在落瓣河畔糾結一日光景,更沒想到自己會轉身離開。
站在落瓣河畔無法像當年一般看到百花谷內的百花爭芳了,有一道霧海浮蕩在落瓣河的對岸。
霧海邊緣,百花穀穀主以及龔婆婆等五位長老注視著霧海的波動。
霧海內,有梅花抖落了幾瓣梅花。
「混賬!指責個混賬竟然想要離開!」一個年輕的女長老狂怒著向霧海走去,雙目冒火。其餘四位長老望了一眼身邊的谷主,谷主沒有作聲,長老們便沒有對衝進霧海中的長老做出回應,也沒有阻攔。
女長老闖入了霧海,聲嘶力竭地咆哮聲傳了出來:
「姐姐,何苦啊!他竟然轉身了,她把你傷成這般模樣,你為何對她年年不忘!」女子沖入霧海,欲找白陽討個說法。
可是霧裡看花,處處是迷途,走著走著,這名女長老又走了回來。
「青荷,往事如夢,只有同在夢中的人能夠解夢,我願做夢到莊周的蝴蝶......你會明白的,他也會來的......」虛弱的聲音從霧海中傳來,清冷之中帶著溫柔。
名為青荷的女長老望著百花谷深處梅花盛開的地方,流下了兩行熱淚。
原來他是你的莊周啊,哪怕被他夢到一次,也滿足了嗎。值得嗎。青荷搖頭消失在霧海邊緣,此生不再相信人間地愛情。
白陽走到了一座名為南山的山下。
夜已經深了,一絲月華夜無,斑斑點點的梅花是夜色中最明亮的光源。
南山像一隻巨獸握在南山村的北面酣睡,風是南山的憨聲,時而呼呼作響,時而淺唱低吟,帶著花瓣流向不知名處的落瓣河,彷彿是巨獸的口水。
白陽在順著南山向系走。
莎莎的腳步聲打破了壓抑的沉靜,蟋蟀、青蛙與正在尋常光熱的飛蛾以及隨風而動的楊柳枝葉全都被喚醒了,屬於南山的各種古怪聲音叫嚷了起來,應和它們的只有腳步聲和圍繞在那團點點斑白周圍略顯急促的喘息。
兀有一滴晶光從一點鋥亮的黑暗之中滑出,跌入白香之中,又從花香中落向地面。一隻爭鼓著腮幫叫嚷的青蛙的後背突然亮了一下,冰冰涼涼的,像雨滴,又有點癢。
而後又是一滴......
白陽今夜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自己是會哭的,也許不能稱之為哭,因為只有淚水,沒有哭喊。
「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要嚇誰?」勝梅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向渡夢問出心裡的困惑。勝梅相信,渡夢一定是知道白陽那句話的意思。
渡夢坐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像一個混吃等死的地主老財,唉聲嘆氣地說道:
「嚇誰?嚇整個天下,我終於明白師傅們為何會收我這麼個徒弟了,等著吧,混沌大陸要亂起來嘍,不甘於寂寞的人都要到棋盤中落幾顆棋子,到頭來,誰是棋手誰是棋子都會被自身遺忘吧,這無法掙脫的命運啊。」渡夢喃喃囈語,手裡提著一壺酒。
勝梅若有所思,死又所悟。
白陽手中的梅花不停地抖動著,釋放著清冷的香味,企圖掙脫黑暗的束縛,街道上留下了一簇簇白色的花香,悄然融入黑暗之中。死亡所帶來的黑暗是人間萬物的囚籠,無形無質,無處不在,連花香都無從擺脫,何況是自稱萬物靈長的人。
白陽摟了摟懷中的懷中一盆梅花,抬頭望向前方,無孔不入的黑暗正在向他的身體里侵襲,連毛孔都沒有放過,喉嚨已經被噎住了,喘氣的時候會嘶嘶啦啦的疼痛,就像有刀子在刮。
又一滴淚水砸落了花香,白陽放緩了腳步,眼前是夜色里的第一處光亮,南山村中唯一的一抹。
昏暗的燈光彷彿夕陽下的一團火雲,從空洞的城門下順著夜風流了出來,同樣流出的還有梵音佛唱。一個身著白衣的儒雅公子站在城頭上,口中誦著往生咒的咒文,與城中的一處佛音交匯在一起。
倆位白衣客對視,良久無話。
他們曾是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對仇敵。
他們曾經一起有利天下,如今形同陌路。
他們心中都有一枝梅花。
他們真的很像。
梵音兀然停了,這座五十年來只有一人的千秋古城內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施主,河不進城一敘,城中百花釀,已經恭候多時了,貧僧進入陪施主暢飲一番。」
白陽咧嘴笑了一下,昂著頭問:
「大師不帶我入輪迴了,你可不是一個善良的和尚,你應該殺我才對,有哪位我曾經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