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年華待追憶 第三十八章,往生咒但求心安
白陽在順著南山向西走。故人總是要見面的,總不能躲一輩子,白陽心想,加快了腳步。
莎莎的腳步聲打破了壓抑的沉靜,蟋蟀、青蛙與正在尋常光熱的飛蛾以及隨風而動的楊柳枝葉全都被喚醒了,屬於南山的各種古怪聲音叫嚷了起來,應和它們的只有腳步聲和圍繞在那團點點斑白周圍略顯急促的喘息。
兀有一滴晶光從一點鋥亮的黑暗之中滑出,跌入白香之中,又從花香中落向地面。一隻爭鼓著腮幫叫嚷的青蛙的後背突然亮了一下,冰冰涼涼的,像雨滴,又有點癢。
而後又是一滴......
夜色里,有雨滴落下。
白陽舔了一下臉蛋兒,又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他是會哭的,也許不能稱之為哭,因為只有淚水,沒有哭喊。
「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要嚇誰?」勝梅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向渡夢問出心裡的困惑。勝梅相信,渡夢一定是知道白陽那句話的意思。
渡夢坐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像一個混吃等死的地主老財,唉聲嘆氣地說道:
「嚇誰?嚇整個天下,我終於明白師傅們為何會收我這麼個徒弟了,等著吧,混沌大陸要亂起來嘍,不甘於寂寞的人都要到棋盤中落幾顆棋子,到頭來,誰是棋手誰是棋子都會被自身遺忘吧,這無法掙脫的命運啊。」渡夢喃喃囈語,手裡提著一壺酒,悵然若失。渡夢越來越不像一個和尚了。
勝梅若有所思,似有所悟,明白了白陽在劍山前的矮山異常表現的原因,原來是為了嚇人?
白陽手中的梅花不停地抖動著,釋放著清冷的香味,企圖掙脫黑暗的束縛,街道上留下了一簇簇白色的花香,悄然融入黑暗之中。死亡所帶來的黑暗是人間萬物的囚籠,無形無質,無處不在,連花香都無從擺脫,何況是自稱萬物靈長的人,仙人萬萬年,亦不是永遠。
白陽抬頭望向前方,無孔不入的黑暗正在向他的身體里侵襲,連毛孔都沒有放過,喉嚨已經被噎住了,喘氣的時候會嘶嘶啦啦的疼痛,就像有刀子在刮。
又一滴雨水砸落了花香,白陽放緩了腳步,眼前是夜色里的第一處光亮,南山下唯一的一抹。
昏暗的燈光彷彿夕陽下的一團火雲,從空洞的城門下順著夜風流了出來,同樣流出的還有梵音佛唱。一個身著白衣的儒雅公子站在城頭上,口中誦著往生咒的咒文,與城中的一處佛音交匯在一起。
倆位白衣客對視,良久未動。
他們曾是最好的朋友,也是一對仇敵。
他們曾經一起有利天下,如今形同陌路。
他們心中都有一枝梅花。
他們很像。
梵音兀然停了,這座五十年來只有一人獨居的千秋古城內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施主,何不進城一敘,城中百花釀,已經恭候多時了,貧僧願陪施主暢飲一番。」
白陽咧嘴笑了一下,昂著頭問:
「大師不帶我入輪迴了,你可不是一個善良的和尚,你應該殺我才對,因為我曾經殺了你。」
「施主,何不進城一敘,城中百花釀,已經恭候多時了,貧僧願陪施主暢飲一番。」
白陽咧嘴笑了一下,昂著頭問:
「大師不帶我入輪迴了,你可不是一個善良的和尚,你應該殺我才對,因為我曾經殺了你。」
「......」城內突然安靜了下來,那和尚似乎無言以對,旋即是一聲痴痴的笑聲。
「儒家有當仁不讓之說,佛門崇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忘記的往事有些多啊,倒是把欠下的風流債記得牢牢實實。」和尚笑了。
牆上牆下白衣客齊齊皺眉,很不開心。
「不是風流債,未動心,也不是沒有風流。」兩人異口同聲,瞪大眼睛盯著彼此。
「哈哈哈,是極是極,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了吧,哈哈哈,貧僧不怕風雨,倆位還不進城,更待何時?」聲音時而輕鬆,時而嚴肅,難以捉摸。
白陽看了一眼已經淡化了的千秋古城三個字,逆著城內的光芒望去,一個肥碩的和尚正端坐在一個蓮花台座上,閉著眼吟誦佛經超度不願渡入輪迴的靈魂。
白陽心說『當仁不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是什麼意思?還有什麼是我沒有想起來的嗎?
城頭上的白衣客聽著兩人的對話,古井無波的臉上一絲表情也無,見白陽陷入追憶,那人挺直纖長的身體,將雙手握拳背到身後去,盯著白陽臉上的變化,一眼也沒有看向本應由他取來的梅花,濃而長的眉毛忽然皺了起來,強忍著跳下城牆揍人的衝動。白衫隨主人的動作飄動了幾下,花香撲向白眼的鼻孔。這雪白長衫竟是一瓣瓣梅花落在一起疊加而成,既有花的美,又有花的香。
審視半晌,未發現白陽神情有異,怔怔出神,不敢相信地懷疑:他竟然真的忘了?梅花長衫鼓盪震動,香風鼓動,宣洩著主人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
「呵,你竟然真的忘了,倒是自在了,本公子幫你想起來,也不枉你大夢一場。」這位千秋古城的梅城主,被世人稱之為梅霧海抖落一身梅香之後倏而平靜了下來,旁若無人的坐回到了城牆上望著東方的霧海,思考著明日應該在何處種上一樹梅花,霧海南側已經遍布梅樹,北側梅林已經成片,霧海內部也沒有空地了,落瓣河畔似乎還有地方?落瓣河畔種花似乎有些不吉利,要不要霧海北側擠一擠。
沒用啊,又不是女子的體香?白陽將梅香吸進肚子,腹誹著翻了哥白眼,緩緩向千秋古城之內走去。
城頭上突然響起牆壁碎裂和石子被揉捏在手掌中摩擦的聲音。
「想要啊,想不想要,想要我可以送給你啊?」白陽將手中梅樹連根帶土地運來了南疆百花谷,立在千秋古城的城頭上真誠地問。
千萬別拒絕,我真的不想要了,總覺得要出事,白陽的心裡泛起了嘀咕,斟酌著詢問梅霧海梅大城主。
急促的呼吸和城牆碎裂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白陽識趣地拾起梅花向城內閃去。
梅霧海在白陽離開后,悄悄轉頭瞥了一眼右側梅花落地的地方,瞳孔微縮,有些後悔,終究沒有像白陽低頭,只是撿了一瓣落下的梅花捧在了手心裡。
「哼,死要面子,像個老頭子。」白陽冷冷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向和尚走去。
「彼此彼此。」梅霧海換了個坐姿。
白陽不置可否,有些後悔相信冬化雪的那句人生如夢了,不然以我帥氣的面孔,朝氣蓬勃的,哪裡來的老氣。
城正中蓮花坐上一和尚,低頭誦經,距離白陽忽遠忽近,飄忽不定,指引著白陽向城中走去。這和尚頭頂的戒疤和北斗七星一個形狀,像一個勺子,七個點。和尚的法號,即為七星,險些將白陽帶入輪迴的古人之一。
「佛家有雲,我未殺人,人卻因我而死,敢問大師,我開沒開殺戒,身上有沒有罪孽呢。」白陽盯著七星的眼睛,一眨不眨。
七星和尚停下了往生咒,認真的思考白陽的話能否用到昨日之事,神情凝重。
「大師不必介懷,事實就是事實,改變不了,何必珠璣廢唇舌為我開脫。」白陽輕輕將梅花放在路邊,繼續前進。
昔日繁華的千秋古城死一般的沉寂,城中除了廢棄的建築以及隱藏在建築中的蟲蛇鼠蟻,只有青苔和梅花。順著街道走出約一刻鐘后,白陽終於走到了七星的面前。
七星已經停下了往生咒,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如坐定老僧。
白陽繞著七星和尚轉了一圈,一月未見,這位沒有死透的空山弟子發生了外人無法看透的變化。
「有話說?」白陽腳踩蓮花座的蓮花瓣,伸手揉了揉七星的大光頭。
七星任其對自己的頭『胡作非為』,輕輕搖頭:
「還是先給城內亡魂誦一遍往生咒吧,我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