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為
一個中年人走進來,高大的個子身著童軍的短甲,就像是成年人穿上了童裝,在張邈眼中就是不倫不類,剛剛邁進門檻便是大嗓門叫道。
「郭先生這是怎麼了!」
祝堯一見到地上的郭義仁大驚失色,三步並兩步單膝跪倒在郭義仁的屍體旁,試探了他的鼻息,死了。
「你們殺了郭先生!」
祝堯的眼睛瞪得比靈珠還大,伸手就要掏出身上的兵器,可是已經被侍者解去,他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似乎要為郭義仁報仇。
「你是誰!」
說話的是坐在一旁的李嘯儒,聲音懶洋洋的,彷彿還躺在床上,唉,此時再急也沒用。
「我是丹平將領祝堯!」
幾人的詢問接二連三,祝堯當初被架空之後便投靠了童軍,之前的副將成為了主將,主將是杜重的人,在童軍的日子並不好過,自己雖然是軍人但是找不到軍人的感覺,滿世界都是孩子,自己像是大家長,童軍不讓自己接觸得過甚,還是不相信自己,最後在王養的保證下他才勉強當了巡防隊,還要受到王養的監視,他早就是滿肚子牢騷,看到血落的貪婪無法無天之後,便開始討厭這個地方,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至於郭義仁,自然是從杜重那裡知道祝堯的消息的,畢竟他是中定府的行商,而杜重又是中定府的軍候,郭義仁需要一個幫忙的人,自然就想到了不是血落人的祝堯,此時的祝堯已然萌生了返回丹平的心,郭義仁讓他幫忙,之後保證能官復原職,一切如常,到時候域西府城也會給他記上一功。
祝堯身為將領對當細作非常不屑,第一時間便拒絕了,郭義仁說道,不是讓他當細作,他在童軍之中能有多大的破壞力,而且不受童軍重用,對血落還有些許的憐憫,只需要他袖手旁觀便可以,夜間的巡防歸他管,只需要他尸位素餐就可以了。
這點小事祝堯自然是滿口答應,每日巡防都與身邊的孩子們打在一起,遇到事情插科打諢,找各種理由借口,孩子們對於這個長輩一樣的親切伯伯沒有太大的防備,自然信了他的話,放任血落的夜間更黑。
「哼!郭義仁死了,說的什麼無從查證,我們也都是不知情者,你下去問他吧!」
張邈叉著腰站在桌子旁邊,腳邊還是摔碎的茶盞,這時自顧不暇誰還管一個死老頭許下的承諾。
「你們過河拆橋!」
祝堯憤怒的大吼,臉上的皺紋都給崩平了,撲上來就要動手,身後的幾名侍者手持鐵鏈,嘩啦啦套住了還在半空中的祝堯,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幾名侍者上前摁住暴怒的祝堯,祝堯身為軍人力大無比,可是力境的修士,頓時掀飛了幾人,將身上的鎖鏈拽在手中,朝著張邈的脖子上套去。
「慢著,事情好說!」
張邈嚇得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大聲喝止了發狂的祝堯。
「老夫乃是府城的人,說話是算數的,你殺了我就沒人證明你的清白了,童軍圍困豐城,祝將軍身為軍人,可知道軍令如山!」
祝堯身形停頓,落在地上,站在張邈的面前,這個老頭的話說得不無道理,殺了他靠著房間內的兩個玩偶嗎?
張邈的動作飛快,趴在地上尋找疊韻紙,不知道在跟誰發什麼訊息。
「祝堯將軍聽令,府城趙志賢趙師已經知道你為府城作出的犧牲,現在允許你官復原職,豐城危急,你身為丹平統帥是不是要浴血殺敵!」
「是!」
祝堯聽完大喜,接受了軍令,侍者帶來了一身白裝金甲,是府軍的裝束!
「現在祝堯將軍是我域西府軍,老夫的安危繫於將軍一身!」
張邈神情凝重,生死關頭開不得半點玩笑,眼中的託付之情溢於言表,淚花在渾濁的老眼中閃現,祝堯見狀更是感動莫名,自己現在是域西府軍,當仁不讓。
穿上了金甲白裝的祝堯意氣風發,外面的火光照在金甲之上,更是璀璨奪目,將軍單槍匹馬上戰場。
張邈長舒一口氣,軟軟地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憊,這個莽夫終於被打發走了。
豐城東線的防線節節敗退,王養率軍不斷的推進,童軍士氣高漲,打通了東線便能直搗黃龍。
一身金甲的祝堯現身在護衛中間,極為顯眼,尤為特殊,像是戰神一般,手持長劍揮劍直指童軍。
王養瞳孔緊縮,對面的人是那麼熟悉,與自己並肩一年的「同袍」,正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一身的裝扮標誌著他是對方的人,軍中不少人也都認識這個伯伯,引起一陣騷亂,士氣跌落,軍中出現了叛徒!
「祝堯,你出爾反爾,身為軍人,我替你感到羞恥!」
王養的怒火已經無處釋放,當初的仁慈他留祝堯在身邊,說什麼世上多幾個這樣的人,血落就不會那麼凄苦了,假的,全是假的!!
當初的自己就該一劍殺了他!
身後的士兵受到了影響,高漲的士氣一下跌落三分,這正是張邈想要看到的,祝堯此時別無選擇,要麼像個廢物一樣在那間房間內龜縮,要麼出來戰鬥,他是軍人,刀劍一年沒出鞘,他也懷念那個感覺。
祝堯無話可說,面對王養他有羞愧,當時的話並非全是假的,看到百姓被屠,幼子持刀,誰人不心痛,現在想想是不是也有貪生怕死的嫌疑,他捫心自問,也給不了自己答案。
「各為其主,血落不修教化,無藥可救了!」
主要只能這樣說,內心確是對自己充滿了鄙夷。
王養怒極反笑。
「今日你死我活,願意跟我手刃叛徒的咱們一起飲其血食其肉!」
王養奔向前去,祝堯這次沒有再退縮,舉劍迎敵,身邊的士兵們與豐城的護衛戰作一團,難分難捨。
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年輕人,王養的身形急速地變換方位,短短數十次的碰撞之後,彼此的劍身之上已經是千瘡百孔,每碰撞的火花都能與火光相媲美,兩人怒目而視,很快再次戰到一起,王養的劍在府軍金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自己手臂留下受傷,在祝堯的劍傷留下了血跡。
這點小傷已經司空見慣,王養再次殺到近前,二人的揮劍的速度奇快無比,周圍的兵士只能聽見密密麻麻的叮叮撞擊聲,全是二人的交手,劍影已經模糊,身形在黑暗的掩飾下,越發的不清楚。
童軍倚靠龐大的數量很快將豐城的護衛殺光,總館便暴露在眾人的眼前,王養大叫一聲,攻進去!童軍蜂擁而去,戰場留給了兩個人。
祝堯已經沒有功夫去關係那些人的死活了,自己的身上千瘡百孔,金甲已經裂開了,這件戰袍穿在身上不過半日,果然得到的快失去的也快,對面的王養更是血流了一地,短甲的防禦遠不如金甲,自己年紀雖大但是也正值壯年,對上年輕人絲毫不弱下風。
王養殺心越來越盛,不殺此人,自己死不瞑目,手上的劍混著血跡有些打滑,他迅速在身上抹了一把,祝堯的攻擊就已經到了眼前,鋸齒狀的長劍在身前劃過被自己側身閃過,短劍直刺對方要害,祝堯一個彈跳閃開,彼此之間不斷的你追我趕,變換攻守。
周圍只剩下火焰炸裂的聲音,王養的劍刺穿了那層金甲。
祝堯跪在地上,什麼都沒了,官復原職也成了一場空,身上的大義全都煙消雲散,這一跪像是懺悔,對不起自己的內心,對不起王養的信任,更對不起丹平,儘管他什麼都沒做。
王養頸間已經被割開了,倒在祝堯的面前,地上血流一地,眼睛還是死死盯著跪在自己身前的祝堯,直到對方倒在了地上才漸漸失去神采,永遠定格在這一幕。
張邈在侍者的護衛下躲到了中定府軍的定軍大陣之內,還帶來了被童軍殺死的郭義仁的屍體,神情悲慟。
這是最後的安全的地方了。
沈長凌和郡妃騎著馬並肩走到總館之處,這裡有著太多的不堪,這裡的人把血落推向深淵,看著黛瓦飛檐在火舌的舔舐下轟然墜地,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了。
「白良敬呢!」
白良敬率軍出營之後就再沒回來,郡妃問向身邊的沈長凌。
「他在北邊組織人手攔阻來自壤幽的府軍。」
壤幽府軍南下勢如破竹,沿線駐軍數量不多,屢屢被擊潰,白良敬做完手頭上的事便親赴前線,整合能戰之人,延緩了敵軍的南下態勢。
「還有什麼意義嗎?」
郡妃輕聲地說道。
大局已定,戰火四起,血落也只是垂死掙扎而已,但那又如何,總不能躺平任你蹂躪,七十年了還不夠嗎?
「我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沈長凌對身邊的女人說道,他知道郡妃的內心有很多對血落的內疚。
郡妃的對身邊的男人揚起朱唇,這個自己共事了多年的男人像是了解自己的心事一樣,沈長凌也從沒發現這個女人如此的美麗。
「可惜丘寒不能與凝霜相濡以沫。」
沈長凌像是自己傷到了誰的心一樣惋惜。
「這都不重要了……」
此時的凝霜已經長眠,兩個人都還不知道,今夜的事情太多,裝不下子女的恩怨情仇。
士兵來報,定軍大陣久攻不下,請沈長凌定奪。
沈長凌策馬前往戰場,在火海中穿行,驚鴻一瞥,域西總館已經成為廢墟,大門前的門聯也燒得差不多了,「西疆永定」已經成灰,只剩下「如山府」孤零零的搖搖欲墜。
血落城外的荒冢遍地,陰風瑟瑟,地上的燒得只剩半張的紙錢,一會飄起一會落下,似乎哪裡都不是安身立命之所,最終被一隻潔白的鞋子踩在了腳底。
「在這裡呆著,怕嗎?」
絕色女子戲謔地問向身後的女子。
「這裡很安靜,其他地方好多了。」
賈怡改變了名字,本來就是隨口說給徐傳宗的假名字,現在她叫賈珊,原本隆起的小腹已經平坦,衣襟上還殘留著血跡,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她怕出世後下不去手。
「我去去就來。」
絕色女子將賈珊丟在原地,足尖輕點,人已經消失,不遠處正是童軍大營,那裡有她的小寶貝兒。
沈丘寒還跪在凝霜的墓前,孤零零的墳堆就在大營之內,沈丘溟還在給凝霜填土,一個人冷,這樣或許會緩和一點。
不知道什麼時候,周圍已經出現了八個服飾各異的人,有男有女,冷冷地看著即將成型的土包和旁邊的兩個活人。
肯定又是域西府的人,沈丘溟心中給他們的來處作出了判決。
像是仇人見面,沈丘寒慢慢地站起來,這幾個人來者不善,上次兩人已經讓自己身受重傷險些身死,這次十死無生。
沈丘溟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沒有向哥哥那邊靠攏,這裡的人一個都不安全,最安全的已經躺在了墳墓之內。
周圍八人迅速地出手,四人直奔沈丘溟,一人拋出一根褐色的繩子,像是一條毒蛇一樣纏上了沈丘溟的身體,沈丘溟剛剛跳出便被後面的人按住了肩膀,像是渾身被鎖住一樣,動彈不得,褐色的繩索拐個彎,從下到上將他捆了個結實。
沈丘寒被四個手持刀斧的壯漢圍攻,三兩下就渾身是血,對他誰都沒有留手,沈丘溟神色緊張地看著戰局,心眼裡還是希望沈丘寒能夠逃出去。
感覺到一隻潔白的玉手捏在自己的臉上,熟悉的香氣襲來,一聲小寶貝傳入耳中,沈丘溟努力地想轉過身去,奈何渾身被綁,動彈不得,只覺得頭腦飄忽,眼皮又合到一起。
白衣女子站在沈丘溟的身後,四個域西府的人驚駭莫名,紛紛祭出自己的兵器,衝上前來,絕色女子朝自己頸后抓去,一直潔白的脊骨被抽出。
四人驚悚萬分,在脊骨一擊之後,兵器炸開,勁氣頓時四散,自己也被打飛出去,躺在地上咳血,修為最高的明顯感覺到四周法則的異動,圍攻沈丘寒的四人見狀便要逃跑,上次兩人八成就是折在此人手上,這分明是偽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