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章45 蒼涼
是日,天陰。
某城鎮遠外的南部曠野。
凌雲志默然行步地走在前面,身影算不上落寞但有涼風蕭瑟。
凌夜一路低著頭跟在更後面,彼此之間這將近三四丈的距離已經足夠遙遠。
他們早就離開了河陽,但這一路卻不曾兜兜轉轉,因為凌雲志一直都在向前走。他沒有停下過,途中也沒有什麼障礙出來擋過路。
沒有果腹,沒有飲水,沒有交流。
凌夜乾裂脫皮的嘴唇因此泛白,沉寂的心神也因此空洞。
麻木,是這前後二者的一路。
……
京城,段府。
東廂庭院,段志感的廂房。
嘚、嘚。
領隊的丫鬟用右手輕輕敲叩了兩下房門,但她的眼睛卻在望著眼下這一托盤被她用左手臂平托著的精緻糕點。
非止是她,後面站著的三個丫鬟也全部用雙手端著一托盤的餐點。
然,敲門聲已經沉寂稍久,可室內卻沒有傳來任何的回應。
在此之下,領隊的丫鬟便不由為之一默。
在簡短的沉默過後,領隊的丫鬟先行向門室俯首示敬,隨後才輕輕推開兩扇房門,乃神色恭敬地用雙手端著托盤走了進去。
後方的三個丫鬟紛紛向門室鞠首示敬,隨後才姿態恭敬、步態嚴謹地跟了進去。
……
無名曠野,寥寥叢聲。
父子二人一前一後步步行,難有回頭難為終。
凌雲志一直低垂著眼帘,但那漫漫路過的草地卻無法波及他的目潭,只是叢影掠過早無衷。
不是空洞,沒有落寞。不是失神,沒有焦點,沒有沉默。只是沒有情緒,只是沒有關懷。
凌夜一路沉默,目里失神,心中失懷。
這一路過去了多久?他不知道,也沒有關注過。
他只是機械一般地跟著往前走,若是那人轉動了方向或者停留,他應該能夠感覺到的。若是那人跟自己說話或者作出任何形式的交流,他應該能夠及時響應的。
可惜,他沒有。
這一路太久,漫漫循叢直到遠鎮出。
但不等他們慢慢靠近那座遠景,卻突然有人從那邊飛縱而出:呼!呼!
來者是藥房先生,他用左手摟抱著兩個荷包雞,這一路的漫長也只能承受他簡單的幾個凌空飛渡和飛鳥點地。
呼!
藥房先生在凌雲志的左前方飄然落地,可凌雲志卻根本不曾看他,眼下更沒有任何的停留。
藥房先生深為沉默,便轉目看向了後方暫作停步的凌夜。
凌夜默默地望了一眼藥房先生托抱在懷裡的食物,隨後便淡漠而行地垂下了目光。
藥房先生默默地注視著凌夜,直到凌夜慢慢來到又慢慢地從他的跟前走過去。
凌夜的氣色讓藥房先生禁不住稍微咬牙,但當他轉目看向前頭那個走得更遠的背影之後……他禁不住慢慢攥握起了右手,更禁不住慢慢咬緊了牙關。
呼……
風過去了,是為送行吧。
風去時,掀起了藥房先生的一縷髮絲,也讓藥房先生在憤然咬牙之下慢慢將手裡的荷包雞抓扣成出了五道流沙。
簌……
沙食穿指過,流溢落地下。
但不等荷包雞化解成更多的沙碎流溢落地,更不等凌夜再往前方多走上一段距離,藥房先生便在猙獰咬牙后憤然而為地拋開了手裡的兩團荷包雞:「凌雲志!」
颯。
兩團荷包雞在空中拋灑出一片沙彌,隨後噗然落地。
也直到此時,凌雲志才慢慢停下了步子,但卻沒有回頭。
凌夜心有所感,但卻多走了兩步才停下來,也同樣沒有回頭。
噠嗒。
藥房先生為凌雲志的無情而深深切齒,雙拳更是攥握出了一陣指節碾動的輕悶脆響。
許是因為等不到藥房先生的后話,所以凌雲志在逗留一步后便再次邁動了步子。
然鑒於此,藥房先生卻驟然地猙獰暴怒!尤其是眼見凌夜也在多留一步后邁步跟上時,他便禁不住悲憤切齒得扭曲了面孔!
「少主!」他突然跪在地上,但卻沒有抬頭去看對方。不過他切齒而出的怒喚,卻將前方的凌雲志和凌夜喚停了下來。
藥房先生悲憤欲絕地瞪著地面,無論是他的牙關還是雙拳都咬攥得太過深切:「算陳某——求你了!」
凌夜深為沉默,便禁不住側目窺向了藥房先生所在的位置。可他只此不回頭,自然是不能看到對方。
凌雲志望著地上看了好一會兒,隨後只輕輕一眨眼睛便再次邁步前行。
只此一瞬,藥房先生便猙獰了怒目。
凌夜為之沉默,隨後便撤回目光以望下,乃默然邁步地跟了過去。
「可……惡……」藥房先生悲絕切齒,可這一眼怒視過去卻不見那人停留,他便禁不住悲痛成怒,乃在咬牙切齒之後猛然更怒然地一頭磕在了地上:「我求你回去——!」
然,凌雲志頭也不回更不停,凌夜也只是在黯然之後深為默。
「混……賬……」藥房先生悲痛落淚,更是禁不住憤恨得慢慢抓攥雙手,以至於讓十指深入草地抓出坑。
……
段府,段志感之廂房內。
柳月一動不動的靠坐床頭處,所謂螓首靠床梁,面上無淚已成空,便是前方那四位恭候在外廳之餐桌的前面並用雙手提拿著托盤的丫鬟也無法映入她空洞的雙眸。
是了,床廳距離那迎門而入的外廳也有些距離。而她也不會去看更不在乎她們是站成幾排又長什麼樣子。
……
無名曠野,父子二人依然一前一後行。
時下,他們距離前方的城鎮已經不遠了,或許只要再往前走上一里便可近前。
但藥房先生,還跪在三裡外的更後方。
「混……賬……」藥房先生憤恨到足將手裡抓攥著的草泥生生攥握成縷縷黃沙,但不等手中的草泥完全流逝成沙,他便在恨一咬牙之後豁然地用手一扒地面,乃瞬間騰轉過身地飛縱向了左後方的西南原野。
但,藥房先生的悲恨離去……卻換不回那二人的回頭一眼。
……
段府,段志感之廂房內。
「……」領隊的丫鬟獨自站在前排,但此時她卻比後方的三位更加沉默,而這悄悄抬頭望向柳月的那一眼,更是讓她禁不住在垂下目光的時候用貝齒咬住了嘴唇。
愈發用力咬舐之下的疼痛,可以讓她保持自己的冷靜,可以讓她思考清楚此間的事態和影響。是以在此之後,她心有定奪。
「柳……」她本喚出聲了,但抬頭看到對方的眼睛之後她卻又深為沉默。
但沉默不久,她便在輕輕咬唇后慢慢蹲下並跪在了地上:「姐姐。你就吃上一些吧。」
「姐姐(少小姐)。」后三位丫鬟也紛紛下跪凄求,但柳月卻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
與此同時,房門外。
段志感默然垂首的望著地面,他站靠在門口右邊的門牆處,但對於室內傳來的一切……他唯有深深閉目罷了。
……
絕門,正殿。
凌秀峰慢然行步地走出大殿,可他在順著台階走下去的時候卻步幅更慢。
這慢慢一眼的巡視,空蕩,冷清。
他對這一切有些置身事外,直到慢步走下門階后他便就此停在了那裡。
漫漫一眼不知所思,面上無情心中何緒?
但一眼看盡后,他便豁然轉身地飛上了房頂:呼!
後院一眼便作罷,淡漠轉身望前隅。
地上的風景,與高處有所不同。但這風冷,拂動了他雪白的發須。
絕門的前路沒有阻擋,那是一往無前的曠野,那是一望無盡的林原。
這一座城堡也好,宮苑也罷,都在他這一眼之下望穿了無情水。
許是因為看空了那裡,他便仰頭看向了天空。
不同於那裡的陰沉,這裡的天空朗朗湛藍,有流雲橫渡,有飛鷹化烏。
「唳——」鷹擊長空以盤旋,隨後便不再留戀這裡,乃轉向去往了西方的原野。
他沒有目送它,只是在微微一笑后輕輕閉上了眼睛。
……
段府,東院。
通往段志感廂房的廊亭道,將入轉角前。
「夫人……」往去的一隊丫鬟在遇到段母時紛紛側身讓路以見禮,可謂動作整齊更恭敬。
「好。」老夫人也樂得一笑並稍作停步地回以頷首,伴行在左側並攙扶著老夫人的小靈也俏皮一笑。
丫鬟們揖禮謝過,隨後便齊齊轉身地去往了另一邊。
「呵呵……」老夫人目送一行人遠去轉角,隨後才笑呵呵地扶著小靈的手臂接著往前走。
與此同時,段志感之廂房外。
「……」段志感默不作聲的望著地面,若他稍微向室內偏轉一些視線便能看到室內的四位丫鬟依舊跪在那裡。
但,段志感沒有選擇去看。
或者,那率先引動他注意力的……是那位於他右前方的廊道。
「嗯,好——」老夫人待人客氣,如今更是笑呵呵地目送著這一隊丫鬟和男僕走向後道。
「唪。」小靈因為看到最後一個笨蛋踩到前人的腳後跟而好笑出聲,但老夫人卻沒好氣地嗔怪了過來:「看你那點出息。」
「耶也……」小靈蠻不在意地吐了一下舌頭,老夫人一看就沒好氣,當下便別起腦袋並輕輕拍打了一下小靈的手背:「乖張。」
「鞥——」小靈扭捏不依,但老夫人卻哈哈無聲地揚頭歡笑了一下,隨後便笑呵呵地捂著小靈的手背看向了段志感那邊。
然,段志感直到此時也沒有轉頭去看老夫人和小靈。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段志感好一眼,隨後才沒好氣地悶哼了一聲:「唪。」
悶哼過後,老夫人即刻便架著小靈朝那邊走了過去。
「誒呀、您慢點。」小靈慢下聲調來提醒,但步子卻是沒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