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9
千羽眯了眯眼,記憶中有這麼個人,好像叫閆劭來著,5年前來這裡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小子,據說家裡成分不好,被劃分為壞分子下放到這裡改造,也不知為何沒同他的家人在一起。
這人古銅色肌膚,生的劍眉星目,儀錶堂堂,氣質略顯冷凝沉靜,一副時刻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他平時沉默寡言,甚少與人往來交流,也不在村子里走動,幹活卻是極為賣力,隊里給他分配得臟活累活,他從來沒二話,完成的又快又好。時間一長,也沒人好意思去難為一個半大孩子,他也慢慢地在月牙村站穩了腳跟。
這些消息還都是愛打聽八卦的吳娟說的,小芳可不會因此而好奇。
「嗨~~閆劭,采蘑菇呀,就你一個人嗎?」千羽笑眯眯地跟閆劭打招呼,又悄悄瞄了一眼他手邊的快滿了的筐,看看草叢裡還剩不少蘑菇,心裡一陣竊喜。
閆劭:「......」恩?她居然認識我,還知道我的名字。
閆劭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卻並不作聲。
千羽也不介意,笑著說:「我也采蘑菇,算我一個呀?」
「......隨你,這裡多的是。」原來也是來采蘑菇,這裡的蘑菇又不是他的,何必還要問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閆劭說完,彎腰繼續采起了蘑菇,沒一會兒背筐就裝滿了。他又割了幾把乾草蓋在上面,將下面的蘑菇遮了個嚴實。
弄完這些,他背起筐,拿著鐮刀就準備離開,剛走了幾步又猶豫著停下,回頭對千羽說:「我要下山了,你......」話在舌頭上滾了一圈,最終還是咽下,他不知該如何同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異性表達他的想法。
他其實是想說這片區域經常會有野豬出沒,她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最好她能和自己一同下山。畢竟一個村子的,還認識他,遇到了,就算不熟也該照應一二,她一個姑娘家,若是真遇到野豬,怕是會凶多吉少。
千羽這會兒忙的不亦樂乎,兩隻手齊上陣,這片的小灰菇實在是太多了,這簡直就是撿蘑菇嘛,從來沒體驗過的她覺得這真是太過癮了,讓她樂不思蜀。
聽到閆劭說要走了,頭也不抬地回說:「哦,好的好的,那再見。」
她這會兒心裡美的冒泡,哪有空搭理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自從聽說了雪地里長蘑菇的新奇事兒,她回去還特意問了老太太,原來這是真的。
這裡的大山中還真有幾種不懼低溫霜雪的菌菇,這種很有個性的小灰菇就是其中的一種。只要地表土層不凍實,溫度越低它的味道就越鮮美。有些豬肥肉的口感,吃起來很解饞,平時想采都找不到。今天她運氣爆棚,這麼多小灰菇採回去,晚上做來吃,同吃肉也差不太多,想想都忍不住流口水。
閆劭:「......」
算了,他就不該多嘴,又何必多管閑事。這麼想著,閆劭便抬腳離開。
這邊千羽忙乎了好一陣,終於將這一片的小灰菇一網打盡,背筐也裝的滿滿的。想了想,她也學著閆劭的樣子薅了幾把茅草,給背筐做了掩飾,任誰看也是背了一筐草。
看看時間不早,就沿著地圖標記最近的路線下山。
上山容易下山難,更何況她體力下降,負重還增加了,一路上花費的時間比上山時要多得多。她一直全神貫注地留意著腳下的路,生怕一腳踩空滾下去摔個好歹,絲毫沒留意在她身後,遠遠地墜著一個身影,直到她進入安全區域后才消失不見。
等千羽來到山腳時,汗水已經將背脊打濕,雙腿也有些微微顫抖。
呼...總算是下來了。
雖然累是累了點,不過今天收穫頗豐,再累也值得。
千羽加快腳步往回走,心情不錯的她還哼起了歌兒,「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的好看又善良.......」
剛走到離家不遠的三岔路口,就遇到村裡的五個知青從山那邊小路拐下來,孫少安走在最前頭,身上背著女知青楊丹,男知青劉廣銳和張豐在後面幫忙扶著,另一個女知青李子清背挎著幾個空背簍,滿臉不愉地跟在幾人身後。
千羽眨眨眼,疑惑地看向幾人。呃~這是...什麼情況?
孫少安冷不丁地看到千羽,被嚇了一跳,反應就有點大,一個趔趄差點將背上的楊丹摔到地上,得虧了後面有倆人扶著,不然非摔慘了不可。
「那個.....楊丹她、她腳崴了,我們幾個只能輪流背她下山。」這一刻,孫少安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那麼慌亂,本能地就想與楊丹拉開距離。
千羽笑盈盈地看著孫少安那手足無措的模樣,一點也沒有放了人家鴿子的自責內疚。她內疚個鬼啊,孫少安是約她來著,可她本就沒答應啊,有什麼好內疚的。
「小芳,今天你怎麼沒......」孫少安想問她今天為什麼沒來,話還沒說完,就被千羽笑著打斷:「腳崴了可馬虎不得,弄不好會留病根,這時間去鎮上衛生所也晚了,你們帶她去找村東頭的黃三婆吧,她對推拿正骨很有一套。」
千羽瞟了眼正一個勁兒狠瞪她的楊丹,暗暗嗤笑,這丫有病,還病的不清。
往上託了托死沉的背筐,越過眾人的時候說道:「趕快去吧,再耽擱,不光是腳,可能連眼睛也得看看了。」
眾人:「......」
孫少安獃獃的望著千羽遠去,莫名地感覺那個背影變得漸漸陌生,一陣巨大的失落感襲上了心頭。
從前,小芳見到他會怯懦的躲閃,會羞澀的逃避,會矜持的微笑,他能真切感受到,小芳看向他的眼神清風徐徐,夾著絲絲暖陽,直接溫暖了他的心海。
現在,小芳雖然也會對著他笑,他卻只感受到那鋪天蓋地的冷淡漠然。
看孫少安一副神遊天際的模樣,劉廣瑞有些火大,大聲斥責他道:「我說孫少安你誠心的是吧,你要是累了就換我來背,怎麼說也不說一聲就將楊丹甩下來,她差點因為你的不當行為傷上加傷,同是知青,你怎麼能這麼對她。」
「對不起,剛剛不是故意的。」孫少安情緒實在不高,真誠地道了歉,畢竟剛剛確實是他做的不對,反應有些過激,行為很不妥當。
楊丹眼裡泛著盈盈淚花,不知是疼的還是被剛才孫少安的行為給刺激了,語帶哽咽的說:「沒關係的少安,不是你的錯,一定是我太重,你背著我累壞了才會腳下不穩,我都明白的。」
劉廣銳見楊丹還為孫少安開脫,嫉妒的兩眼通紅,忍不住沖劉丹吼道:「他差點摔了你,你怎麼還幫他說話?」
平日里一直被劉廣銳溫柔以待的楊丹,被他這麼一吼,頓覺不可思議,睜大了美眸看向他,委屈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噗噗往下落,「我、我沒有,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劉廣銳見狀,馬上又心疼上了,說話的語調也不自覺下降,低聲下氣的又開始哄勸安撫。
一旁沉默不語的李子清滿臉不耐地皺眉,將視線從眼前的幾人轉移到了遠處的群山。
真是夠了,一天天就跟唱大戲似的,一出一出,不累不煩嗎?她這個被迫看戲的人民群眾,身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知青張豐被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弄的心情極為煩躁,心裡的火一股一股的往上拱。
本來他今天計劃著多才采些蘑菇晒乾了寄回家,結果還沒走到地方,楊丹就鬧出了幺蛾子,一個勁地往孫少安身邊湊,山路本就狹窄不平,她又不好好走路,就把腳歪了,腫的老高再走不了路,他們也顧不上采蘑菇,只好輪流背著她下山去看大夫。
「行了行了,別嘰歪個不停,不是說黃三婆會正骨,那劉廣銳你們就送楊丹去吧,我累了,先回去歇著了。」
張豐說完也不等幾人反應,大步流星地回了知青點。
孫少安這會兒心裡挺鬱悶,正想一個人靜靜。
反正黃三婆家離得不算遠,劉廣銳一定會送楊丹去,他跟不跟去也無所謂,便也順勢說了句「你們去吧,我也回了。」轉身也走了。
李子清也想著要不要也回去,時間不早,該生火做晚飯了。看劉廣銳對待楊丹那個殷勤勁兒,她留下好像有點多餘。
剛要開口,手就被楊丹一把抓住,「子清,咱們都是女同志,又情同姐妹,你不會忍心在這個時候離我而去的,對吧?」
她才不要和劉廣銳單獨在一起呢,萬一被人誤會了他們的關係就不好了。
李子清:「......」
姐妹?這個詞從楊丹嘴裡說出來,真心諷刺,楊丹什麼時候把她當姐妹了,眼睛長在腦頂上,仗著自己年歲最小,總讓她幫忙做這做那,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李子清心裡很膩歪,卻什麼也沒說,默了幾秒,還是答應跟著一起去黃三婆家。
同是女知青,還住在一個屋裡,關係不好鬧的太僵,老死不相往來更不現實,她們之間雖有些齟齬,深仇大恨卻遠遠談不上。
............
暮色沉沉,堂屋的方桌上燃著一盞小油燈,昏黃的燈光一點點撒開,給不大的屋子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
王桂芝看著那一大筐的小灰菇,興奮的的好半天嘴都沒能合上,毫不吝嗇地給了千羽一個老大的笑容,還跟她說:「家裡的雜活先別幹了,趁著還沒上凍,你多往山裡跑跑,沒準還能再采些回來。」好吃的不嫌多,有多的她也好給娘家送一份。
這話一出,千羽還沒說什麼,就遭到了老太太的強烈反對,吳慶國也表示贊同,還不忘叮囑了千羽一句:「千萬別往老林子里去,天越來越冷,山裡能吃的也越來越少,野豬就容易出來找食,遇到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哪能不知道,離村子近的地方還哪來的蘑菇,除非往林子深處去。他們家再窮,也只是吃的差些,還不至於餓死。
可千萬別為了那一兩口吃的,再出點什麼意外,那他的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折了。
千羽欣然應允:「恩,我知道了大伯,我不往老林子那邊去,就在村子附近的山上轉轉。」
王桂芝在一旁不滿地嘟囔:「離村子近的山上還能有啥,早被人來回擼了好幾回,毛都剩不下半根,怎麼就.....」
話沒說完,被吳慶國瞪了兩眼,不甘不願地收了聲。
吳家的這頓晚飯異常豐盛,老太太特意做了個蘿蔔粉條燉小灰蘑,又炒了個辣子白菜,一小碟的鹹菜絲,吳慶國還倒了一小杯自己珍藏許久的老白乾,美滋滋的小口抿著。
這是千羽來這裡吃的最滿足的一頓飯。
曾經,那些作為頂級食材松茸、松露、牛肝菌之類,她沒少吃,卻只覺味道不過爾爾。
還是她吃過的東西的太少,從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蘑菇,長的普通至極,味道卻鮮美的讓人恨不得將舌頭一起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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