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天罰來得這樣快,罪臣血脈果然還是太過強悍,哪怕綿延千年苟且偷生,也不過是黑暗之下的蛆蟲,見不得光亮的傅蟲爛鼠罷了。丹朱怨過數萬次,也恨過數萬次,也不過是多添怨恨再無它用罷了。

因著天罰,丹朱連爬都爬不起來險些丟了性命,便索性將姻緣權杖都託付給了梓庾,讓梓庾假扮自己。

換了一身紅衣,鬢邊垂下兩個紅色的毛球球,唇紅齒白端得一翻少年意氣模樣,梓庾手中拄了姻緣權杖,眼睛一彎平添了些媚態。梓庾笑了一下,抬手捏術將丹朱幻為了狐身藏在了姻緣府的紅線之下。梓庾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來。

紅線都理了,姻緣權杖點點地面,梓庾才抖抖衣袖往外走去。

從此以後,這月下仙人便再也不是丹朱了……

瞧無聲息。

因果天機□□忽而一道異光閃過,快過閃電,只是微末之間便已然消失不了。緣機仙子眼中閃過一絲淺淺的異色,凝神捻算之下,更是訝異了,略思索了下捏了道術法幻為一封書信派人捎給璇璣宮。

潤玉來的極快,須臾之間便來了。

緣機弓身作了個禮,試探性的看了潤玉一眼,「大殿。」

「緣機仙子。」

「大殿,適才因果天機□□異動,適才凝神捻算,青凰仙子已然是壽數將盡了,相信過不了多久便能重歸天界了。」

潤玉下意識的笑了聲,清淺的尾音都尚未消退便又沉下臉來,問道,「青凰下界不到一月,怎麼就……壽數將盡了,還望緣機仙子直言相告。」

緣機愣了一下,「天機盤也只能查探個大概,還望大殿恕罪。」緣機原以為大殿知道青凰仙子要回到天界了會高興的,沒想到大殿更在意青凰仙子短折而亡,讓緣機頗為驚訝。

「多謝緣機仙子告知潤玉這件事情,潤玉他日必有重謝。」潤玉弓身行了個禮,雙手平舉,廣袖委地,月華白衣在月色照耀下更顯得透亮瑩白,風姿卓然。

腰身弓得更低了些,平舉的手也壓得低了不少,緣機聲音有些忐忑,「緣機不敢邀功。」

「緣機仙子告知潤玉青凰的消息,或許於仙子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於潤玉卻是重若泰山。」潤玉說罷低眸掩去了眼中紛亂的情緒,抬眼仍是溫潤清冷的應龍夜神的模樣。

不好再多加推辭了,緣機也只能垂首應下,「大殿,那緣機卻之不恭了。」

潤玉復又朝緣機行了禮道謝,才又回了璇璣宮。

驟然得知青凰她壽數將近,潤玉本是想下凡去護著她的。不過因著天界尚有布置且到了緊要關頭,潤玉也不能騰出空去,且凡界還有容齊護著看顧著青凰……

指間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上,了結了當日青凰留下的殘局。棋盤上的紅藍棋子對立融和一同構成這棋局,而今最後一顆棋子落下,「這局,終了了。」潤玉唇角擎了點淺淺的笑意,心中剋制不住的有點欣然。

揮手召出觀塵鏡來,潤玉手上捏術注入觀塵鏡中,那鏡中便開始演繹凡界之事。

人界不比凡界,此刻正是□□。朗朗日光之下,假鳳仍是著了件素白的衫子,銀絲絞了白線在衣擺上綉成了微卷的雲紋,行動間在日光反射之下帶出點晶瑩的光澤感,頭髮也是隨意用簪子綰起了便作罷,素極雅極偏又浮出點矜貴的嬌嫩來。清冷淡漠的檀香氣充盈在這個小小的佛堂之中,精貴的佛龕之下跪了頭戴半面面具的太后,傅鳶。

「太後娘娘,假鳳今日又來造次了。」假鳳語氣淡淡的瞧不出來多少誠意,細緻的理理衣袖的褶皺等待了傅鳶的回答。

傅鳶聲音極是冷然,也不抬眼,「呵,膽大妄為如你,哀家此生便也只見過你一人。你也不怕哀家命皇帝砍了你的腦袋。」

對於假鳳,傅鳶心中還是輕視居多,年輕氣盛又衝動易怒的少女不過是有些拳腳功夫便是驕傲自滿到了極致了,眼高於頂哪也瞧得中什麼。昔日的容樂也是如此模樣,不過如今……

假鳳揉揉額角,半點不惱,聲音低低的,帶著些循循善誘的味道,「我一無為非二未作亂,太後娘娘何必如此大的火氣。還是消消火的好,太后,氣大傷身。」假鳳說罷了,又將撥弄了香爐中的香灰掩住了火星,才慢悠悠的把香爐蓋好了,「若是肝火旺盛,心中鬱結,點再多的檀香求再多的神佛也都是無用的。」假鳳原本想隱晦的提一提那個夢境的,但怎麼說都覺得難以啟齒,且這樣的事情不管是落到誰身上都是一生的恥辱,說來也不過是剜人心肝罷了。

聽聞此言,胸中怨煞之氣翻湧得更加厲害了。傅鳶不著聲色的用掌心壓住了突突生疼的位置,聲音冷然到透出冷厲,「區區一介平民,竟敢多次擅闖太后寢宮,哀家不知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假鳳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太後娘娘,想要砍頭也得瞧瞧自身的兵刃夠不夠硬,能不能砍掉我的頭咯。」

傅鳶氣上心頭,手中佛珠碾過皮肉帶出疼意才又冷靜了些許,「兵刃再不鋒利,也能拿下人命。」傅鳶的眼中厲色更深了,根本無法壓制住心中的怒火,心尖突突地跳著撞擊薄弱的胸膛,更是痛得厲害,彷彿下一瞬就要跳將出來。傅鳶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險些一口氣不來直接暈倒在地。

假鳳身形一動出現在傅鳶身後,指尖精準無比的點在了傅鳶的周身大穴之上,沉心靜氣的渡了點內力制住了傅鳶。「太后,獨自一人若是太累便不妨是卸下心防,嘗試著去相信陛下。」假鳳說得有些輕描淡寫,淺淺的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一個陳述的語氣。說完了假鳳便覺得頗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抿著嘴低著眼,心中忐忑得厲害。

聽到了假鳳的話,傅鳶眼中寒冰冷冽,整個人也彷彿是被假鳳踩住了痛腳一般,張揚著利爪耀武揚威,「你知道什麼!你這千嬌萬寵之下的人如何知道哀家,還膽敢來評判哀家。」傅鳶越說情緒愈發激動,厲聲尖叫著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恨有多怨,三日三夜……我喊啞了嗓子,也沒人來救我,枉我貴為一國之後,卻被自己的愛人送給旁人當個玩物……」

不堪回首的記憶重重掠過腦海,傅鴛閉上眼睛,平息著劇烈起伏的胸口,半晌又道,「從小陪我長大的,我的陪嫁,陪嫁終於還是陪到了床上。分明是韻柔招惹了的容毅,卻最終是我代她受辱,我不甘心啊……」當往事被揭開,儘管已相隔二十多年,她依舊如萬箭穿心,痛不堪忍。傅鳶仰起頭,就差那麼一點,眼淚便要流下來,她硬是給吞了回去。那一年,她發過誓,此生絕不再為他流一滴眼淚,絕不!

倏忽間,不受控制的從嗓眼中溢出來微不可聞的嘆息來,假鳳站起身來往撥弄開香灰這才把倒出一小坨的香體來,燃好了丟在香爐里,裊裊白煙從香爐里緩緩升起,假鳳又將香爐蓋好了轉身面對著傅鳶。假鳳做完這一切又抬手給自己扎了個銀針在穴位上封閉住嗅覺,輕嘆了口氣,「傅鳶,沒有人叫你不要恨不要怨,經歷過那樣的事情怎能不恨不怨。」

眼角浮出來更加凄厲冷寂的怨怒恨煞來,像是冰冷黑暗的地獄黃泉之中綻出一朵艷紅色的花來,爬衍在血肉之上磨礪過白骨累累,屈延盤轉開出嗜血花來。

「宗政殞赫為了我將軍府的勢力,虛情假意花言巧語哄騙於我得到我父親傾盡全力的相助,這才登上王位。我原本以為他當真會像曾許下的海誓山盟那般,後宮三千獨寵我一人,卻沒想到他將我送到了別的男人的床上,將我將軍府斬盡殺絕。」

夢珠中一場黃粱舊夢,卻是百轉千回午夜夢回刻入脊髓的恨。假鳳長嘆了一口氣,又撥弄開香灰讓香爐中的香料燃得更猛,頹然地坐在了原處低著頭心中很是不平,多多少少也被傅鳶的事情和情緒影響到了。

「哈哈哈……」傅鳶突然張狂大笑,笑聲凄厲,「可笑我飽受如此痛苦,宗政殞赫竟還想要我安安分分的守在冷宮,了此餘生,還要我守著杳無人跡的冷宮受他宰割……」傅鳶說完整個人彷彿都平靜了下來,是經歷二十多年刻骨仇恨的平靜,看著寧靜平和實則暗潮洶湧。「我做夢都想要看見宗政殞赫和我一樣痛苦,甚至比我更痛苦!他生在帝王之家,兄弟父子相殘的慘劇每日都在上演,他從來都不會了解一般人失去骨肉至親的滋味……所以,我只想讓他嘗嘗親手手刃摯愛,想讓他看看他最愛的兒子手足相殘,讓他也知道何為骨何為肉!」

險些被傅鳶的仇恨所影響到,假鳳盤膝而坐調息了一會兒平緩呼吸,才勉強平靜下來,「傅鳶,沒有人要阻攔你報仇,只是……傅鳶你到底是怎麼看待容齊的,到底是兒子的更多還是容毅更多。」

眼光一瞥發現了站在外頭的容齊,假鳳呼吸微亂,撥弄香灰的手微微凝滯了一下,很快鎮定下來仔細打量著傅鳶的神色,不錯過一絲一毫。

傅鳶臉色微變,眼中極快的閃過一絲溫柔,卻很快被怨恨覆蓋了,速度極快,若不是假鳳一直細細看著怕是也會忽視掉。傅鳶的聲音極度的冷然淡漠,平靜得好像一潭死水,「我原本是沒有想過要留下那個孩子的,我恨毒了容毅,恨不得剜他的心剝他的皮,怎麼會願意生下這個孩子……是容樂的爺爺秦永給我下了天命之毒,我沒有辦法,我也是沒有辦法……」

聞言容齊陡然一驚,四肢都往外散著寒意,心中更是一片寒涼。何以為傅鳶非要讓容樂前往北臨和親,何以為要給容樂灌下天命之毒,何以為讓林申在容樂的飲食中下蠍寒散……原來都是因為容樂,她原本就是給傅鳶天命之毒的人,原本就是,始作俑者。容齊心中有些發悶,呼吸亂得厲害,幸而容齊在門外,和裡頭的傅鳶有些距離,傅鳶又心神動蕩得厲害這才沒有發現容齊。

雙耳微動,假鳳聽到了第四個人的呼吸聲,那人速度極快且呼吸平穩,顯然也是個武功頗高的人。假鳳斂眸,決意快刀斬亂麻,「呵,容齊平日服用的解藥,我瞧了,都是好東西。傅鳶,你當真對容齊只有純粹的恨?」

「他雖因為我而身中天命之毒,可是這二十多年來,我精心的用最珍貴的藥材為他續命。我也曾想好好的同他相處,就像尋常的母子那般,可是齊兒他越長大就和容毅長得越神似,我每次看見他都會恍惚,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我的兒子還是容毅死而復生……我無法不去恨不去怨,更無法……」

假鳳微嘆了口氣,「既有些許母愛,便也不需如此……」說完了便只覺得自己說話過於輕描淡寫,但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合適的,這樣的傷痛折磨,二十多年刻骨銘心的仇恨,不是旁人一句話可以抹清的……

「若是沒有這樣的事情,傅鳶,你應當也是一個好母親吧。」過了一會兒,假鳳慨嘆道。

傅鳶什麼都沒能說得出來,若是,這天下哪有什麼若是……

仰著臉茫然的看著懸樑,傅鳶臉上少見的落下了一顆淚來,聲音壓的四平八穩,「若是沒有這樁事,這世上哪有什麼容齊……」

聽傅鳶的話,假鳳明顯怔愣了一下,精神卻驟然放鬆了下來,走上前去做了一個極其失禮的動作,將傅鳶往後帶了一把,手指壓在傅鳶的額角輕輕的按揉著,聲音低低的,「傅鳶,忘卻一切好好睡一覺吧,明日醒來便會好起來的。」

爐中的香料燃燒到了極致,淡淡的香氣氤氳出來直直往傅鳶的鼻中竄去,那氣息寂靜安穩,肅穆莊嚴,且香氣清冽使人心神平靜。空靈澄靜的香氣透人心田,幾乎在假鳳話落下沒多久傅鳶便已然是閉眼發出細膩綿密的呼吸聲了。

「何方神聖,竟敢擅闖玄極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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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同人之龍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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