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來人看起來年紀並不算很大,身上倒是一身老態了。假鳳鬆開手讓傅鳶躺在了地上,往前走了幾步,「假鳳,拜請前輩高招。」
林申豈是良善之人,加之又是因著保護傅鳶而來,一拳一腳都是力氣頗大直奔人的命門,凶煞十足。反觀假鳳,乃是足下輕移躲避著,速度驚人,精準無比的閃避開林申的攻擊。林申步步緊逼,假鳳肆意後退,竟呈現出來一邊倒的態勢。
林申無數攻擊都起了無用功,也激得林申打得愈發激進了,拳越揮越快卻也漸漸失了章法。假鳳眸中精亮,盯准了林申的一個破站,腿上動作極快直打林申的下盤,待到林申發現時已然是避無可避了,下盤虛軟立時便跌倒下來。
「只知道躲閃不知道進攻,你這樣的人也有膽擅闖後宮?」林申倒在地上還是極其的不服氣,眼中怒火翻湧,忽而閃過一線冷光刺向假鳳。假鳳將身一躲,冷笑了下揮手打了回去,死死的釘在了林申身後的樑柱之上。
「在我面前玩兒偷襲?還是太年輕了。」假鳳眼中閃過點笑意,淡聲道。
猝不及防的,容齊只覺得好笑,假鳳這個睚眥必報的性子著實是有些可愛了,同林申拳腳相鬥丟了點臉面,如今林申落入下風被假鳳制住了便立馬言語打壓著抱怨報仇。容齊臉上帶著點極淺淡的笑意,眉眼舒展著,唇沒有上揚有什麼太明顯的笑開來,一眼瞧去卻眼中含著難以忽視的笑意,柔軟間又有自身矜貴克制的隱忍。
林申聽這個話氣得更甚了,眼中浮出一絲厲色又看向一旁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傅鳶心中更加慌忙,顧不得許多,整個人呈現出來偏激又癲狂的狀態來,「你膽敢傷害她!我要你的命!我要把你挫骨揚灰!」林申越說整個人也越發激動,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著,臉上漲得通紅,彷彿要活颳了假鳳一般。林申目光凌厲,往後一退整個人騰身而起,腰身緊繃著宛如一把拉緊的弓弦,脫弦便直直地朝假鳳攻過來,不管不顧的以身為武器,若是一旦一擊不中帶來的損傷是難以想象的。
「!」假鳳整個人都嚇了一跳,從沒見過有人會用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攻擊路數,假鳳一連退了許遠直接退到了殿外的小院子里,輕身提氣立在了樹梢之上,厲聲道,「你找死嗎!」
「你膽敢傷害她,便是拼得我這條命,我也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林申眼中全是最深刻的仇恨,偏執得已然近乎病態,眼中精光閃爍。林申的輕功不如假鳳,索性便一拳將樹打斷了,逼著假鳳不得不下來,林申呼吸微亂又數次超假鳳打去,隨著假鳳的躲避,林申的攻擊也越來越有條理性,潛伏著以狂亂的攻擊找尋假鳳的破綻,忽而冷笑一聲拳頭直抵假鳳命門處,不過咫尺之間。
性命攸關,假鳳絲毫不敢懈怠,避無可避之下將容齊腰間的那一把摺扇用內力吸了過來,展扇躲開了林申直打命門的手,隨後又將摺扇合了起來反拿著,和林申打作一處,尋了個破綻扇柄一壓將林申定在了原處。假鳳氣喘吁吁,「好大的火氣,便在這裡好好站著,祛祛火。」
說罷理理衣袖上的褶皺,矜貴又嬌氣,護袖而去,臨了還頗為輕蔑的睨了林申一眼,氣得林申火冒三丈。
一向林申算計別人,還沒有人吃到過這樣大的苦頭,不與其說是苦頭不如說是輕蔑嘲諷。林申運轉內力衝擊著被假鳳制住的穴位,卻再怎麼嘗試都是以失敗告終,挫敗之下竟選擇了逆轉周身內力反運轉幾個大周天,蜂擁而至不管不顧的衝擊著穴位,斷臂之心燎原之志,最終也還是,屢戰屢敗,硬生生在慈安殿外站了一夜。
另一邊,摺扇兜兜轉轉還是又回到了容齊的手中,低著頭看著摺扇上的「秋水為神玉為骨」有些失神,低眸斂神,腦中斷續的浮現出來夢境中那一對白衣伉儷,有時又是傅鳶布滿仇恨,糾結掙扎的面容。容齊渾身直冒虛汗,氣喘如牛,更覺得心神恍惚。容齊一時竟不知假鳳她傾心的究竟是夢境中那個「自己」,還是如今的這個身染奇毒註定短折而亡的自己……
三日虐寵,有了容齊,成為了容齊一世孤苦的開端。容齊原本對自己的母親也是有過期待有過怨恨的,而今知曉了一切只覺得都是命運使然,都是冤孽。摺扇被身體溫著,扇骨也染上了體溫的溫熱,淡淡的溫度又從指尖蔓延過來滋養著越發冷寂不安的心,卻也只是杯水車薪。
容齊微仰著頭,顯得下頜線越發凌厲,線條美好,宛如一尊精緻玉像,臉上瞧不出來太深刻的悲喜,唯有眼中唇角,細細分辨了也能描摹出些許愁意和疲憊。
「唔……」忽而從身後傳來一點帶著冷氣的溫度,那是一個微微發寒的懷抱。容齊訝然至極低低溢出點聲音,身後的人抱得更緊了些,臉頰就抵在肩膀上,容齊甚至可以聽見微微發亂急促的呼吸聲。容齊低眼看見了嬌嫩柔軟的手,箍在腰間,十指用力到泛出點白意來,容齊低低的嘆了聲,從不見她如此挫敗依人,哪怕心中再是亂作一團還是伸出手去將那雙手握緊了。「怎麼手這樣冷也不知添件衣服?」容齊被桎梏著也只能靠著掌心的溫度去慢慢溫著,身子往前挪了些將掌中握著的手放在了柔軟的腹部,問了這樣一句話便不說話了。
假鳳整個人都倚在了容齊身上,指尖死命往容齊十指間嵌入進去扣的死緊,閉著眼依賴至極,聲音細若遊絲,「容齊……」
「嗯,我在。」
原本心中還有些雜亂的思維,但是聽見了假鳳柔軟的喚著名字,容齊便只能本能的應著她,一句質問都說不出來。容齊的唇微微抿著,淡淡的香氣氤氳著,透過兩人相貼的皮膚絲絲縷縷的散著溫度,容齊默不作聲地往前又走了一些,騰出點空隙來。
「唔?」假鳳茫然地從喉間溢出點氣音來,暗自忖度著是容齊因著才剛知曉了從前那些腌臢事情心中鬱結,也沒太在意,只是又往前走了些把容齊抱得更緊,小聲問他,「怎麼了?從前的事情其實不過舊夢一場,你本不需要過多掛懷的。」頓了頓將容齊的手反握住放在胸前輕呵了口氣,又將廣袖的布料都蓋在了容齊的手上才接著說,「傅鳶自己怕是都不清楚對你是愛多恨多還是歉疚更多了吧,你其實不必去深究那些。」
容齊沒有回答,眉眼低斂著看起來不像是狀態太好的模樣,眉宇不自覺的蹙在一處,將眉心處的皮肉擠成一道細小的褶皺。半晌,容齊溫聲道,「我無事。」念及還在西啟驛館里住著的宗政無憂又道,「倒是你,你怕是要親自去驛館同熠王說清楚了,北臨昨日遞了封信過來表示願意以一座城池換你同熠王成婚。」
「哦?」假鳳有點訝異,素知宗政無憂做事肆無忌憚中帶著點狂妄自大,卻沒有想到居然連這樣荒唐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以一座城換區區一個女人,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北臨皇帝竟也同意了?假鳳只覺得是人慫慫一個,君憨憨一窩。假鳳斟酌了半天用詞,「旭鳳怎麼還執著於我,我不是早就已經明白拒絕過了,竟如此的不通人言,許是我表達不清?」
容齊悶了一會兒,含糊的笑了聲,眸中傾瀉而出的笑意染亮了漆黑的瞳孔,沉沉浮浮間帶出點溫軟的意味,低頭偏腦,側開些來,勉強清咳了聲,「熠王性情本就如此,昔日西啟北臨聯姻,熠王拒婚之時甚至是被抬榻而來上了朝堂。」
「咦……」假鳳尾音拖得極小,雖未有太大的語氣波動卻無端覺得很是不適,欠欠兒的,假鳳說罷了又笑聲手上鬆了一點轉了個身,腦袋抵過去蹭著容齊的,「那你呢?你又是何樣子?你也是同熠王一般的性子嗎?」
容齊斂眸,低低的呼了聲,「假鳳!」
額頭輕輕抵著容齊的額頭,摩蹭著容齊的,手掌捏在容齊的肩膀上,「你生氣了?」假鳳輕輕揉過容齊的肩膀,看容齊還是沒有動靜,又底下頭去用臉頰蹭了蹭容齊臉頰上的軟肉,眼瞧著容齊的臉上慢慢的爬上紅意也是心中笑了聲,又上手揉了一把,「是句玩笑話,你乖,不要生氣,好不好?」
容齊唇瓣囁嚅了幾下,「沒有生氣。」
「當真沒有生氣?」假鳳順手又在容齊的臉上摸了一把,慨嘆著容齊的皮膚當真是手感極好,心中快速的閃過些作惡欲來,雙手捧著容齊的臉,口中說著循循善誘的話語,「我不信,你親親我好不好?你親親我我便相信你沒有生氣。」
容齊抿著嘴不肯作聲,心中隱約也是知道假鳳的作惡欲的,更不肯落入圈套了,另起了個話題,「假鳳,你的名字可是有何特殊含義?」
假鳳茫然的輕「啊」了聲,「沒有,為何有此一問。」
思索良久容齊還是抬手環住了假鳳的腰,大掌一動不動地停在腰間,不肯動上一動。容齊聲音放得輕緩,「我曾聽容樂說過她的名字源於『繁花似錦覓安寧,淡雲流水度此生』一句,因此小名錦覓大名秦覓,因此以為假鳳你的名字也有什麼特殊意義。」
聞言假鳳愣是怔愣了半天,身子也是僵硬至極,連手腳都不知往何處放了,手無意識的摁揉著指下的皮肉。
容齊自小未和人過分親近過,連從前同容樂也未有如此親昵入骨的動作,而今遭假鳳一番摁揉只覺得有些受不住,險些被假鳳生生揉軟了。容齊低嘆一聲把假鳳抱得更緊了些,卻也僅是如此,將懷中人抱得穩妥些便再也沒有旁的動作了。
「西啟與北臨交界處有一方小島,此外向西北去有一山名喚期禹山,此中自古均為男兒,傳承一事便靠著下山搶奪民女強聘為妻,歲歲年年,不曾更改。」
聲音淡然冷漠之極,平直板正彷彿在說著話本中一則無關風月的事。容齊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那個地方,山不知何山,人不知何人,只知山中強悍詭秘,異寶繁多,文成武德醫藥樂理無一不可無一不通,得之可知安天下,長此以往便傳下個諢名來——「天鳳」。更有甚者傳言天鳳一族有一異寶,服之則可活死人肉白骨,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長命萬歲千秋萬福。容齊不由得脫口而出,「天鳳?」
「你也知曉?」假鳳低嘆了一聲,「是了,外頭把期禹山上下來的人穿得神鬼皆愁還能平定天下,你豈會不知。這一脈的確實自認是天鳳血脈,掠奪而來的女子從來生的都是男孩,唯有我是個例外,便說我是假鳳凰,將我打出了期禹山。從此我便叫作假鳳了……」
容齊嘆了口氣,將人抱得緊了些,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的在假鳳的臉上吻了一下,「不過是些過往的虛無縹緲之事,而今過了這許多年倒也不必悉心攥著從前。」
假鳳勉強咧嘴笑了一聲,「其實我並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假鳳?連個名字也是在諷刺我。」
容齊覺得心中鬱結更甚以往,似乎比自己從前的那些事情更加傷懷,唇上抿得緊緊的,看起來倒是比假鳳本人更加在意的樣子。容齊小心翼翼地握著假鳳的手,指縫間隔都控制得恰到好處,十指交握間帶出一點點溫柔的掌控來,「若是不喜歡,便自己改個喜歡的,好不好?」
假鳳蹭蹭容齊的臉,指尖撓撓容齊的掌心,「那你給我改一個……」說著便順著將容齊的手抵在了容齊的胸口,雙手疊在一處形成了一個親昵又溫軟的姿勢。
掌下的心跳得極快,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兩人交疊的手,容齊臉皮薄,眼角上染出一點嫣色,一張臉也暈出紅意,整個人透出艷麗至極的顏色來。容抿唇輕輕的咳了聲,眼神微微有些躲閃,頓了會垂下頭去溫柔的銜住了假鳳的唇,唇瓣溫和的壓在假鳳的唇上便再也沒有其他的動作了。
眼中溫柔的款款深情彷彿都要化為水意了,這個吻其實不足夠讓假鳳臉紅,反而是因著容齊那溫柔的眼激得面紅耳赤,輕張了唇將容齊的唇納了進去。容齊眸中一動,情不自禁的喟嘆了聲,輕輕的吻著她的唇,淺淺尋著假鳳口中的濕軟處,本能的攫取著口中的香甜。
兩人靠的極近,假鳳甚至可以看見容齊臉上細小的絨毛,鼻間嗅著容齊身上的淺淡的葯氣,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慢慢的變得灼熱了,鼻間不受控制的溢出軟糯的嚶嚀,千纏百繞之下,臉上已然是泛出點可憐至極的粉意,漫漫情潮之下只能半張著唇任由著容齊作亂,眼中濕漉漉的水光往外滲出點嫵媚之意。假鳳微仰著頭承受著容齊的愛意,任取予求,全無悖逆。
良久,假鳳軟軟的靠在容齊的身上,雙手握住容齊的手,細細的揉捏著容齊的手指,手指穿插在容齊的指縫之間。
容齊捏住了假鳳的手指,給假鳳遞了個譴責的眼神,「不管期禹山的人怎麼說你,都是容齊心中真正的天鳳。」
假鳳默不作聲地又把手指從容齊的桎梏里掙脫出來,指腹點在容齊的手背上,低低「嗯」了聲。
容齊騰出只手來揉亂了假鳳的頭髮,「便喚作鳳兮可好?」話音未落那隻手也被假鳳握了回來,彷彿容齊的手是什麼新奇好玩的物件一般。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此名倒也不錯。」假鳳輕笑了聲,湊上去在容齊的下巴上啃了一下,笑得輕快,「那就多謝陛下金口賜名了。」
容齊臉上紅得更厲害了,眼角的紅意沁染開來,暈透了眼尾處的皮肉,勾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