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驛館。
北臨使團盡都居住在驛館之中,周圍都是西啟的守兵,假鳳在容齊身邊磨了又磨,蹭了又蹭,在那處又哄又騙的得了幾個吻才又慢慢吞吞的來了驛館尋宗政無憂。假鳳嘴裡咕噥了半天,才不情不願的往驛館里走去,驛館中倒是沒有北臨那般雕樑畫棟的浮誇奢靡,隱約可見斑駁的光影映在小院的假山假湖上,盪出光怪陸離的小皺紋。
假鳳看到這一切才勉強放鬆下來,緊接著便有人來引著假鳳進去。
「熠王殿下,久違了。」假鳳皮笑肉不笑,對於宗政無憂罔顧自己的意願執意前來西啟求親,假鳳心中是憋了火的,此刻這話一說倒是有些老賬新賬一起算的味道了。
聽到了聲音,宗政無憂連忙起身相迎,走上前來好像很親熱的樣子抬手就握住了假鳳的手,眼中心中均是一片火熱,「假鳳,你終於肯來見我一面了。」
「……」
假鳳抬眼直視著宗政無憂,「承蒙殿下厚愛,不遠萬里前來求親,於情於理老身都該出來一見。」說倒是說得無比端正,實則假鳳總覺得手上觸感奇怪磨人,忍不住從眼角去打量著握住自己雙手的宗政無憂的手,忍了又忍還是決定一把揮開宗政無憂的手,聲色俱厲,「熠王自重,老身身為女子,年歲雖是大了卻還是有這老樹開花的時候。熠王切莫和老身過分親近,一來男女授受不親,二來老身也是要嫁人的。」
「你既要嫁人,嫁給我不好嗎?」宗政無憂面露不解,說著甚至將手撫在了假鳳的臉頰上,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來痴迷來,手掌好像是在撫弄一塊上好的玉石般摩挲著假鳳的臉。
假鳳頗是氣急敗壞,深覺這個宗政無憂聽不懂人言,長長的吐了幾口氣,平緩著越發想打人的思緒,「嫁給你?那老身寧願孤寡一生。婚嫁之事應是你情我願,老身與你並無半分情意,若是勉強結為夫妻也不過是多生怨侶罷了。」何況……假鳳低垂著眉眼心中浮現出容齊溫柔的眼玉雪鑄成的面容來,話語也溫柔下來不少,「此生我唯願一生一世一雙人,而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懂怎麼會做。」
宗政無憂眉頭緊鎖,一臉的不可置信,瞳孔圓睜著,臉上也有尚未收斂好的驚訝,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滑稽的可笑。宗政無憂愣了好半天才道,「我豈會不能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你不肯給我個機會罷了,或者你心中早已有了旁人。」
端看著此時的宗政無憂臉上帶著難掩的失落,宛如雨打霜花,帶出零碎的雨聲和破敗的可憐感,假鳳本能的覺得有些無奈,往後走了許遠把自己的臉從宗政無憂手下救回來,整理了半晌的語言,才淡淡道,「非僅是因為這個,你何曾在意過我的感受。從前我確是答應要以身相許,不過是數月功夫你便已然是同容樂恩愛難移,情深不能自抑了。甚至在傅籌與容樂的大喜之日搶親放下你早已與容樂有了肌膚之親的狂言,宗政無憂,這樣荒唐的事情勢必會流傳於世,你何曾在意過旁人的感受。」假鳳說到此處也是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為何要同他掰扯這許多,手上無意識的揉捏著腕間的人魚淚珠子,抿唇淺笑了一下,不再說話了。
宗政無憂只覺得荒唐至極,竟是因為這樣的微末小事便執意與自己斷絕來往,世間男兒多是三妻四妾,何況一朝王爺。宗政無憂笑了聲,只覺得諷刺至極,「身為皇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何況這許多事情連容樂她都不去在意,你又是何必。」
聽到了宗政無憂的話,假鳳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得厲害,握拳的手蠢蠢欲動。假鳳忍了又忍,沒忍住反手就一巴掌打在宗政無憂的臉上,「你究竟有沒有在聽老身的話,老身明確說過此生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容樂她不在意是她願意為人奴為人婢,老身不願意。」假鳳笑了聲,輕蔑至極,「罷了,老身何必同你多費口舌,話不投機半句多。宗政無憂,老身絕不會嫁給你,若是再胡亂言語污衊老身清白,老身絕不饒你,定要與你不死不休。」假鳳說罷便走,足尖一點便輕身運著輕功要離開,再沒有給宗政無憂留下一個眼神。
宗政無憂朗聲道,「假鳳,你可否與我前往教坊司去看看容樂,我聽聞她生病了。」
假鳳挑眉,好整以暇的看著宗政無憂,宗政無憂這麼如臨大敵的表情心中咯噔了一下,生病?假鳳輕唔了,「生了什麼病,梅毒?花柳病?」
宗政無憂面色難看,點點頭。
假鳳揉揉額角,碾去心中雜亂的思維,淡聲道,「帶路。」
教坊司,乃是歌舞藝人聚居之處,除卻歌舞樂曲演奏之外還有便是皮肉生意了。司內鶯鶯燕燕,男男女女均是衣衫半解抱作一處,即便是衣物完整的也是身上披了清透薄軟無比的紗衣,行走間帶出香風一片。
假鳳險些嘔出聲來,默不作聲地在迎香穴上插了根針封閉嗅覺,內力運轉了好幾個大周天才勉強平緩下來心中的噁心感,又繼續往裡頭走去。宗政無憂半落後於假鳳幾步,眉頭緊鎖著,也是憋了半天什麼都沒能說得出來。
再往裡去,竟發現前頭有一對就地苟且的恩客和花女,花女的腰線被綳成一條極艷麗的弧線來,雙腿都纏在了恩客的腰腹之上,紫黑色器物在花女下身處進進出出。
假鳳忽而覺得胃中翻騰得厲害,彷彿有人在腹中鬧個天翻地覆一般的,喉間的一股子腥氣,假鳳一連往外退了好幾步直接退出教坊司,捂腹吐得厲害,卻嘔了半天也只能嘔出些苦水來。緩了半天,假鳳又在乾脆撕下一片衣角覆於眼上,連喘了好幾個口氣,才又往裡走去。
裡頭的容樂和恩客才剛雲雨完一場,身上還有恩客留下的痕迹,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腥膻氣。容樂渾身泛出粉意,眼角垂了顆欲落不落的淚星,整個人還是剛被滋養過的濕軟感,破碎和性感勾纏在一處讓容樂整個人也顯得愈發艷人。
但是對宗政無憂而言,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笑話,無處不是在諷刺著他,宗政無憂臉色難看至極,說話間更是帶著一種聲嘶力竭的味道,「錦覓,枉本王對你情深義重,甚至把假鳳帶來為你診治,你如今竟變成了如此□□,本王當真是認錯你了。」
封了嗅覺又遮了視覺后,耳朵前所未有的敏銳,假鳳甚至可以感覺到宗政無憂說這話都是咬牙切齒的,假鳳一臉嫌棄,就想轉身回帝宮去好好睡覺,無心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情情愛愛。
「情深義重?鳳凰,你也能說得出來這樣的話。我一腔孤勇均賦予你,你何曾對我交付過同樣的情意。三心二意的覺得我和假鳳你都要的是你,貪生怕死不敢以命相抵為我解情絲繞的還是你,冷心冷情不曾想過要救我出教坊司,連來西啟都是為了求娶假鳳的,更是你。你竟還能說出來你對我情深義重這樣的話,當真是可笑至極。」
容樂此刻大張著嘴巴,臉上青筋鼓起,嘴巴鼓脹著看起來很生氣的模樣,眉頭緊皺著簡直將眉心都蹙沒了,半點瞧不出來以往的模樣。
宗政無憂冷笑了聲,「你已然是在教坊司了,還要生扒著我,妄想做我的正妃。」
假鳳已然是無意在聽宗政無憂和容樂的紛擾爭吵,抬手摁在了容樂的手給她把脈,須臾,假鳳冷聲道,「不過是風寒罷了,隨意尋個大夫抓副葯喝了便好了。」
「竟不是……?」宗政無憂震驚不已。
容樂眼睛一挑,冷嘲熱諷道,「竟不是什麼?鳳凰,你心中想的是什麼?」
宗政無憂啞然失聲。
「既無事,老身便走了,兩位,保重。」假鳳冷淡道,說罷了便一提身體就要離開。忽而只聽一陣氣音,一把長箭破空而來,刺破了粗厚的門板直奔容樂而去,帶出一點破碎的利光,假鳳嚇了一大跳,連反應都都反應過來,險些被那長箭刺破了手臂。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一個黑影奔赴過來擋在了容樂身前,以身擋箭,那箭便直直的沒入了攏月的身體裡面,攏月氣若遊絲,「公主,你一定要幸福……」話音未落便消散在了容樂懷中。
容樂驚愕難收,不明白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就忽然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分明前瞬還在說著話的人頃刻之間便消失得杳無蹤跡了。容樂呼吸紊亂,什麼都說不出來,脫力暈倒。
假鳳揉揉額角,掏出一顆速效救心丸餵給容樂,又隨手扯下布帛,用花女勾花鈿的細筆染了胭脂寫下藥方,遞給了宗政無憂便轉身離去了,不留一絲情面。
怔愣許久后,宗政無憂還是決意將容樂抱進懷裡小聲的安慰著,許諾道,「錦覓你放心,我定會查清真相,為攏月報仇。」
容樂哭著直點頭。
「失手了。」暮辭輕聲自語,垂著眼有些挫敗的樣子,連嘴唇都抿作了一條微微下垂的弧線,看著竟有幾分可憐的樣子,手中不帶丁點猶豫捏術離開了。
帝宮。容齊端坐在主位之上,眉眼都緊繃著,雙手交握著,根本不去看假鳳一眼,聲音冷淡至極,好像捻著寒冰一般,周身氣勢都沉澱下來,不言不倍的壓制著假鳳。
——分明就是在生悶氣,卻又死端著不肯說話。
——彆扭至極,甚至透出了幾分可愛。
「陛下,你生氣了?」假鳳伸手環往了容齊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氣,鼻間盈滿了清淺又帶了點苦意的葯香,那是獨屬於容齊的味道。假鳳喉間溢出滿足的嘆息聲來,臉埋在容齊的肩窩中,依戀的蹭了蹭。
「並未生氣。」容齊冷聲冷氣的,努力剋制住身體的僵硬,偏著身體躲避著假鳳的親近,卻也:不過是欲蓋擬彰。容齊聲音低低的,「鳳兮,女兒家還是該自愛些的好,莫要自輕自賤。」
假鳳趁勢往前走了兩步,臉色晦暗,難見悲喜,「我並沒有自輕自賤啊。」
聽到了假鳳的回答,容齊只覺得心中更加惱怒了,偏偏又什麼狠話都說不出來,一句「莫要自輕自賤」彷彿已然到了極限了。端看假鳳如今茫然懵懂的樣子,只能嘆氣。假鳳靠得極盡,容齊的膝蓋甚至可以碰觸到假鳳的身體,感受到從她身軀中傳過來的溫熱的體溫,微微一抬手輕輕那麼一抱便能緩著假鳳的腰肢將她抱回懷裡來。容齊默不作聲的把頭偏得更遠了。
假鳳又輕輕笑了下,彎腰弓身環住容齊的脖子,聲音輕軟,「好容齊,我很想你,你抱一抱我,可好?」
尾音微微上挑,便如惑人的小鉤子緊緊的勾住了容齊。容齊哪裡受得住這樣的糖衣炮彈,幾乎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順著話語抬手抱住了假鳳的腰輕輕一使力,假鳳便順著容齊手上的力氣倒在了容齊懷裡,軟噠噠的,好像是長在容齊身上的一個人形掛件。容齊騰出一隻手來點點假鳳的鼻子,哭笑不得,「慣是會油嘴滑舌。」
假鳳眨眨眼,輕巧的伏進了容齊懷裡,軟綿綿的笑了聲,「陛下,你也是甜言蜜語亂我心性,咱倆都是半斤八兩。何苦非指著我罵。」
懷中的身體柔若無骨,許是長年練武的緣故,她的身體也比尋常人多一股子韌性,此刻一臉無害的模樣平白讓人覺得更添了幾分難解的心軟。叫容齊看來卻只覺得心中更氣了,尤其假鳳還是一臉的賣乖討嬌的模樣更是叫容齊氣得牙根痒痒。最終也不過是長嘆了口氣,手上的力氣也是一派又想親近又想要推拒的狀態。
容齊默不作聲的桎梏著假鳳的腰,再也沒有旁的動作和語言,心中糾糾結結想過許多念過許多,最終也不過是匯成了一句簡單的話,「下次回來之時可派人提前告訴我,我讓小荀子去接你。」
假鳳乖巧至極,眨巴眨巴眼睛,「好,下次都會和你說,不叫你擔憂了。」假鳳幾乎想要在容齊懷裡打個滾兒了,又因著容齊實在過於板正無比放棄了,順口在容齊臉頰上偷了個香,又扳正了容齊的臉眼看著他玉雪容顏一點一點沁上紅意。
恰好是一派桃花染水的動人模樣。
罷了,不管你願意去哪裡,只要你還記得回到我身邊,便已然是足夠了。
不管你在何處,只要你回頭,我便在這裡,從不曾離去。
「鳳兮,我派出去的人查探到無盡海域了,就在西啟極西的汪洋之中,不過危險重重,你仍要去?」容齊斟酌了一日了,還是決定將消息告訴假鳳,讓她自己來做決定。
「嗯。」假鳳輕輕的應了聲,雙手捧著容齊的臉,語氣也不不由自主的軟了又軟,「我聽聞這無盡海域之下有著真正的鳳凰血脈,這是期禹山上的人畢生所學,於情於理我都該去看看。而且我還聽說無盡海域有怪草奇珍。」
聽此話容齊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道,「你準備何時去?」
「明日一早吧。我會儘快準備好就出發的。」
「怎麼這樣快?」容齊身體一僵,如同被拎住了后脖頸的貓咪,手上都有些失力。
假鳳輕「嘶」了口氣,又將尾音都吞沒下來,裝作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捧著容齊臉的手輕輕揉揉掌上的臉頰,短促的笑了聲,「我會早去早回,你不必如此警惕。」
軒窗之外風聲簌簌,樹葉盪波瀾。容齊抿唇輕笑了聲,「既決定好了明日出發,那今夜更是需好生休息才是。」
說得輕巧,實則從本心而言,容齊並不願意假鳳去往無盡海域,無盡海域危險重重又人生地不熟,容齊總是更願意她留在身邊陪伴著自己的,日日夜夜,朝夕相處。只是再如何說,容齊都不能那麼自私……
雖不知容齊心中在想著什麼,只是一下子低落下來的情緒假鳳總是能感受到的。心中微動,臉頰抵過去同容齊臉貼著臉,極盡了依戀和親近。
容齊聽見了假鳳溫柔的聲音,「不管我去到了哪裡,我心中總是想著你,會回到你身邊的。」心間跳得厲害,前所未有的感情熾熱著小小的心房,容齊從未聽人對自己說起過這樣簡單直白的情話,心中熾熱滾燙,激的容齊也再也不去克制了,微微垂首同假鳳雙唇相貼,輕柔地碾壓過綿軟唇瓣,將那雙唇染出羞人的紅意。
假鳳明顯怔愣了一下,輕仰著頭承他的吻,雙手勾在容齊的脖子上,垂下來落在後頸處動情的撫摸著。
「容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