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二日一大早假鳳便踏上了前往無盡海域的路途,甚至沒有同容齊告別,隨意在路上買了幾套換洗的成衣和乾糧,便一路向西走去,路過黃沙漫天,長河落日;見過風捲殘雲,平地飛沙;亦曾聽過雪落寒潭,素裹銀裝;嗅見冰雪消融,晴光映雪……

一去便是半個月,幾乎都耗費在了行路上,初時還能運著輕功輕巧隨意,及至後來便是身體中內力絲絲縷縷盡數乾涸,便只能靠著一雙足,慢慢行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聽到了潺潺的水聲,激蕩著沖刷堤岸,一漲一落都彷彿有靈魂一般,在無聲的吞吐著什麼。海面極為寬闊,一眼都望不到邊際,海風頗大吹得假鳳幾乎睜不開眼,僅憑著雙耳判定著方向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空氣都是濕鹹的氣息,潮濕的水汽濡濕了假鳳的頭髮,假鳳抬手隨意撥弄了幾下抬足繼續往前走,鞋襪早已被濕潤的砂土浸濕了,走動間帶出點水液。

假鳳有些茫然,這便是無盡海域?為何同書中所寫如此不同?

無盡海域,據傳乃是遠古戰場,其間屹立著隕落的古神的雕像,或許還有古神尚未消散的意志。空中有經年不散陰雲和狂亂肆虐的雷霆,而今一見只讓假鳳懷疑自己是不是尋錯地方了,不管心中是怎麼想的,假鳳卻是再也回頭的餘地了。

自容齊出生那一年便被斷言活不過二十四歲,而今的容齊早已過了二十三歲生辰,眼瞧著時間逐漸流逝,一去不復返,眼瞧著二十四歲生辰逐漸逼近,也越發讓假鳳心急如焚。

海風帶來淡淡的腥氣,濃霧彌散開來遮人雙眼,假鳳索性便遮了雙眼僅憑雙耳去「看」。

忽而,空氣中驚雷乍起,震耳欲聾,鼻間可以嗅見濃重的焦氣,假鳳扯下覆眼的白紗才看見雷霆之力震怒劈入了海域之中,海中炸出一片波濤洶湧,呈隱天蔽日之態,狂暴的雷霆之力肆虐著將整個無盡海域都直接一劈兩斷了。

須臾,海水洶湧而上,填滿了裂縫。

假鳳原本想繼續往裡走去尋一尋海域中有無聖靈霜芝的,提足才發現渾身都僵硬了,腿腳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別說往前走了,連動都不動不了了。假鳳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喘勻了氣,運轉著體內為數不多的內力,往無盡海域中去。

無盡海域彷彿也感受到了假鳳的擅入,一道電蛇斜斜的朝假鳳劈了過來,假鳳哪裡躲閃得過,被劈了個正著,狂暴的雷霆之力在身體中肆虐著,肆意地毀壞著五臟六腑,假鳳連痛呼都來不及呼出來便墜入了海底,直直的沉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遠在天界的天河沒來由的激蕩著,衝擊著,河邊散落著尚未完全死亡的星子散出極其微弱的光芒來,星星點點的光澤匯聚於一處,無仙者操控著也盡數沉入了天河之底。

無盡海域之上矗立著的雕像崩裂了一座,化為片片塵埃沉入了海底,隱約可以看見雕塑上一具殘缺不全的神魂,已然只余點點極其微弱的力量了,也漸漸消散不見了,空氣中隱約還可以聽見殘餘的聲音,「終於要去見那些老傢伙了……」

海底漆黑一片,倏而點點星光匯入了假鳳的身軀之中,涓涓細流一般極緩極緩的修復著假鳳的心脈,奈何無盡海域的雷霆之力絕非尋常雷電,雷公電母的天雷電火都完全無可比擬,星辰之力也只能勉強壓制住心脈處的傷勢,讓假鳳的軀體能晚個一日半日潰敗罷了。

海中不知歲月流逝,假鳳醒來只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快活得好像是一朵溫軟的雲,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也顧不得思考在意為何自己可以隨意在海底呼吸行走,飄蕩在海底四處找尋著那傳聞中的聖靈霜芝……

在海中泡了三日,假鳳終於在海底一個凹陷的裂縫裡尋到了,假鳳來不及高興便只覺得滿身的懶憊,睏倦得彷彿下一瞬便要倒頭睡去。假鳳笑了聲,心中輕飄飄的落不見歸處,奮力扯住那聖靈霜芝的根部一舉扯了下來,起身想要躍出海去,便是心隨意動間輕而易舉的跳了出去。

絲毫不敢停留,一出了水直奔東而去,西啟真是太過遙遠,一身的焦氣腥咸氣息隨著時間的流去也愈發馥郁了,有時假鳳自己聞見了都只覺得反胃。

沒有時間了。

我沒有時間了。

容齊,我沒有時間了。

再如何緊趕慢趕,回到西啟仍是花了近兩日的時間。身軀中的焦痕已然是掩蓋不住了,假鳳索性換了一身純黑色的衫子整個人一裹到底,頭上也戴了頂同色斗笠將整張臉都掩住了,才又繼續往帝宮走去。

彷彿是喪失了記憶一般,假鳳的意識都是模糊的,根本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走到了上陽宮立政殿了的。身體腐敗發焦的味道太過沖鼻,假鳳已經聞不到容齊身上淺淡苦澀的葯氣了,他端坐著好像一幅畫卷,脊背筆挺眉目如畫,矜貴雅正,眉宇微微蹙著,染上幾分愁容。

人間即是煉獄。

假鳳根本不敢走進去,她自己是醫者自然是知道身體已然是一具屍體般的模樣了,唯有一顆心還在極慢極緩的跳動著,心脈像是有什麼保護著才硬是撐到了現在,其他的部分早就停止運行了,所以才不用進食也不會感受到餓,不用水也不會渴,甚至早在海中那三日便已然是知曉了結局了,這世上哪有活生生的人能在深海潛行三日。

「誰!」容齊忽而嗅見了一股子腐敗的臭味,眸子一抬冷著眼往外看去,只見窗邊站了個一身黑衣的人,容齊沒來由的心間一跳,往外走去掀開了她的斗笠。

「鳳兮……」容齊低低的喚了聲,聲音極淺極輕,彷彿是不想打破這個幻夢一般。

「嗯。容齊,我回來了。」假鳳牽著嘴角想要笑上一笑,卻只覺得僵硬無比,索性放棄了。掏了半天從衣兜里掏出來一株小小的靈芝來

——正是聖靈霜芝無疑。

通體雪白,觸手冰涼,宛若冰霜鑄成,雖是靈芝的模樣卻一身寒氣,周身光華纏繞,靈氣斐然。

「這是?」

「聖靈霜芝,可以解你身上的天命之毒。」

容齊不知自己該做什麼表情才好,只是傻乎乎地看著假鳳,呆若木雞。直到鼻間盈滿了腥甜的身腥氣容齊才醒過神來,卻見假風用匕首在心口處劃開了一道口子取出心頭血來滴在了聖靈霜芝中心的小圓圈上,聖靈霜芝便便一圈一圈的盪開血色波紋,滌盡了冰寒之力,變得中庸而溫和。

「鳳兮!你這是在做……」容齊張嘴便要質問,假鳳卻不由分說地趁著容齊張嘴將聖靈霜芝整個都喂入了容齊嘴中,容齊又驚又訝連聲咳嗽了好半天。

聖靈霜芝不愧是無盡海域之底的靈植,即便是這樣最簡單粗暴的服用下去也是效果極好。容齊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絲絲縷縷的血色,那是一種健康的白裡透紅的臉色。

猶豫一會兒,還是抬起手來握住了容齊的手腕把脈,只是以假鳳如今的身體想要細細的探到容齊額的脈搏已是白日做夢了,嘴中笑出了聲臉上卻看不出來丁點笑意,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眸光溫柔。

「小荀子!快去請御醫!」容齊也是怔愣了好半天才往外走,連聲呼著小荀子的名字。

然而這一切彷彿都里離假鳳很遠了,身體裡面爆發出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能量來,伸手拉住了匆匆往外走的容齊,「陛下,不必喚御醫了,我早就沒有時間了。」

容齊只覺得今日相見以後腦袋都的反應速度都跟不上事情的變化了,聲音艱澀難聞,「鳳兮,什麼叫……你沒有時間了。」說到尾處時,容齊的聲音都在發顫。

心口被剜開了取出心頭血,此刻還在綿綿不絕的往外滲出血了,假鳳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只覺平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和,「容齊,你應該聞到了我身上散發出來的腐味了吧,我的身體早就開始腐敗了,只有心脈處還有一點起伏。容齊,我是真的沒有時間了。可惜了……」

容齊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就要昏倒過去,心中實在是難以置信,趁假鳳不注意的時候伸出手去探她手上的脈。容齊並不經醫術,卻也知道如此細若遊絲,時有時無的脈搏極其的不好,有時甚至根本探不到假鳳的脈,微弱至此。心口處的傷流血速度也遠遠慢於常人,還有身體比常人更低的溫度,腐敗燒焦的氣味無一不都在向容齊展示著眼前這個人早已是油盡燈枯了。

默不作聲地往後退了一些,把手腕從容齊手中帶了出來,假鳳才又道,「可惜我遇見你太晚了,陛下,留給我們的時間太少太少……」

「不會的,我們會一起白頭偕老,小荀子已經去請御醫了,很快的,他們會救下你的。」容齊打斷覺假鳳,不容她再說了。

生命早就走到了盡頭了,興許是天上那位神靈做好事延了些許,每一刻都是偷來的。「容齊。」假鳳又輕輕喚了聲,閉了閉眼,須臾又睜開來,「容齊,我們來世再見,好嗎?我不會去投胎轉世會一直等著你,等著你牙齒掉光頭髮花白來找我,你可願意?」

容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意志才勉強撐著沒有倒下,壓制住所有行將崩潰的情緒,甚至唇邊一揚露出了個溫柔的笑來,「好,鳳兮,你要常常入夢來見見我。」

假鳳搖搖頭,沒有正面回答容齊的這個問題,笑了聲,「容齊,我愛你。」

心相印了有些日子,容齊都沒有聽到了過假鳳親口說出來這句話,容齊萬萬沒想到今日聽見了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巨大的恐懼感讓容齊感覺全身冰涼,卻還是維持著笑意,保持著鎮定,「鳳兮,我也愛你。」

身體已經開始漸漸消散了,從足部開始慢慢的一點一點潰散,幸而心口處的星辰之力盤踞著讓假鳳感受不到一絲痛意,化為點點螢光飛散開來。假鳳笑了一聲,死到臨頭才又大著膽子探出手去撫著容齊的臉,抬手將手腕上的人魚淚珠串擼了下來套在了容齊的手腕上,輕輕在容齊腕間點了點,笑得一臉溫柔,「忘了我……」

容齊端著笑意,眼瞅著假鳳的身體整個都潰散開來化為螢光點點消散。活生生一個人,便在眼前化為了點點細碎螢光,容齊只覺得不敢相信,就這樣……結束了?她便這樣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人睜開眼睛笑眯眯的調侃自己了也不會再有一個人捧著自己的臉親親蜜蜜討一個吻,甚至說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名喚假鳳了。

她脫離了痛苦的深淵,卻只留了容齊一人在苦海中苦苦掙扎,沒有盡頭。

她走了,容齊終於不用再偽裝了,也不用再端著笑臉假裝。容齊站起身來坐回了案台之前,手撐在臉上掩去半身傷感,一眼悲傷是痛失所愛,一眼威儀是帝王端方。

立政殿的燈燃了一夜,容齊便也批摺子批了一整夜,一連三天都是如此,熬得面色蠟黃眼下青黑,一身衰敗頹廢的氣息幾乎濃郁得幾乎要化為實質了。短短三日,容齊的身體消瘦了許多,居然比以往身染天命奇毒的時候更加瘦弱了。

「陛下,太后聽聞你不吃不喝特意熬了肉粥過來,多少喝一些吧。」小荀子急得嘴裡直起燎泡,卻也只覺得無能為力,假鳳姑娘不比容樂,臨死之前都想著要保護好陛下,給陛下喂下聖靈霜芝解除天命之毒,怕是更讓陛下難以忘懷了吧。

接過了小荀子遞過來的肉粥,容齊低低的應了聲,舀了一勺子肉粥吃進嘴裡。肉粥尚未落腹,容齊便覺得反胃至極,不僅將口中稀少的肉粥吐了出來,連胃中的苦水都嘔盡了,又隨意飲了口茶壓下口中的苦意,又勉強吃下一口,循環往複……

容齊心想,這真是太難太苦了,連天命之毒的折磨都沒有這麼苦過。

不管多美味的佳肴落入了容齊的口中都只覺得味同嚼蠟,但是再如何味同嚼蠟都還是得吃下去,因為身體需要食物,不僅如此,還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失眠得厲害便去熬夜批摺子,怕失眠傷身容齊便去燃了安息香,一根不行便兩根,又去找了御醫要了暮雪沉眠藥丸,一粒吃了無用便吃兩粒,直到自己能睡著了。

再如何心死如灰也要同宗政無憂虛與委蛇,宗政無憂得知假鳳身死魂消便起身回了北臨,決意不再回西啟了。

過了月余,容齊才終於恢復了正常的生活起居,彷彿一台器械精密無比的運行著,白日便去上朝,散朝就開始批摺子,日日如此,全然喪失了自己的喜怒哀樂。生活在慢慢的一點點變好,容齊的身體也逐漸恢復到了正常的狀態,不再瘦的彷彿風一吹便能倒的模樣了。

一年以後,容齊才可以不再依賴著暮雪沉眠藥丸和安息香入眠了。容齊已然無意再納妃立后充實後宮了,從容家宗室中過繼了一個男孩養在了膝下,此後前朝後宮,便只有啟雲帝,再無容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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嫖容齊的歷劫篇就此完結啦,假鳳自此消失,青凰回天,開始新的膩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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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同人之龍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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