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這病真的治不了

梁醫生又抬了抬眼鏡。

他每每做出這個動作時都是比較嚴肅又認真的，神態里清淡的威嚴不易察覺。

做醫生的總是容易給人清冷又孤傲的感覺。

「他這個問題很嚴重，基本已經告別了痊癒的可能，我叫你來只是為了讓你知道一下，好在他走之前有家人陪陪。」

「什麼......病？」

僅僅不到兩年的光景而已，就有人過來告訴她，林語遲要死了。

像是一場無法分辨真實與否的夢境。

「胃癌。」梁醫生嗓音平淡。

他見慣了生老病死，醫院裡每天都要送走生命，自然也會迎來新生。

換了從前他是根本不在意這些的。

可林語遲很特別，他幾乎是沒有任何求生的意識，在生病的時候也只是淡淡的說好。

只有在疼的不行的時候才會到醫院來取點葯來維持正常生活。

梁醫生偶爾問過他幾次，為什麼不治病，既然不打算治病又為什麼還要吃藥。

他總是露出職業的微笑從容說：因為還有後事沒有處理好。

真正決定找林緲過來那一天是林語遲來醫院的最後一次。

他拿了葯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過往的路人都裹得很厚，只有他，像是存在在冬季的雪人，不需要衣物遮擋寒風，總之太陽出來的時候都會化掉。

他提著一袋藥物放在一邊，虔誠的捧著手機，盯著一串永遠也打不出去的號碼發獃。

梁醫生和護士走到身後他也沒有發覺，兩個人站了很久，不約而同幾下那個備註家人的號碼。

看著林語遲的疲態，誰都會不忍心。

很久他才回神，不慌不忙的將手機鎖了屏當回口袋，禮貌的站起來沖梁醫生微笑。

想來瀕死之人的笑容都是一樣，飽含了太多對世界的不舍和眷戀，卻又無可奈何。

林語遲說：「謝謝你梁醫生，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來了，也就是我跟你最後一次見面了，很感謝這些日子你對我的照顧。」

他只是像所有病人一樣來對醫生表達感激。

可這樣的病人只限於病痛消失，身體痊癒，能夠重新面對生活的人，而不是像他這樣，病入膏肓。

梁醫生很久說不出話。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回答林語遲什麼，他分明什麼都沒有做，沒有像電視里所有信仰至上的醫生一樣勸他無論如何也要治病，更沒有給他任何病痛上的幫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親口宣布他死刑的人。

他承受不起這份感謝。

可又為了能對得起林語遲的一句謝謝，他還是自作主張找了林緲過來。

原本猜想過這個「家人」會是年邁的父母親，又或者是兄弟姐妹，再不濟是最好的朋友。

唯獨沒有想到會是年輕的姑娘，並且眉眼間和林語遲沒有半分相像。

也許她是他的愛人，林語遲已經是一個要死的人了，是什麼身份根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後想見的人是她。

林緲恍惚回憶起走過長廊時看到過的醫師牆，也同樣掛著梁醫生的照片。

那時她就有不太好的預感。

語態輕緩，甚至在聽了林語遲的事後沒有半分的波瀾起伏，林緲一度認為是自己真的太過冷血。

「他的病真的不能治了嗎？」

梁醫生慎重點頭，「化療是很痛苦的，大部分人會選擇放棄，但林先生一開始大約就沒有想過要治病吧。」

「既然他選擇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死去，您又為什麼要通知我呢。」

不是怪罪的語氣。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林緲應接不暇，她現在應該怎麼反應。

難道要衝到林語遲家大聲質問他為什麼不治病，為什麼不告訴她，她既沒有權利能改變他的想法，也沒有方法讓他努力活下去。

很多林緲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她都會選擇裝傻，假裝沒有聽到沒有看到。

這次也是一樣。

話出口梁醫生也是只是微微訝異，「如果你覺得我這麼做很魯莽，那我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不必。」林緲站起來，她再在這裡待一秒鐘都是會窒息的。

人無情起來是不留情面的，她轉身就走，連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留。

順時又變得清冷無比，梁醫生把眼睛拿下來，鬆懈下神經，揉了揉鼻樑。

......

......

醫院還是蕭彥之前住院的那所，說來可笑。

原來也是那天，林語遲在樓梯口看到從六樓下來的電梯，林緲從裡面走出來，她忙著去圈脖子上的白色圍巾，全然沒有在意不遠處站著的人。

林語遲把葯藏起來，小步跟在她身後。

走過紅綠燈時林緲很匆忙，過往的路人一共有一男一女撞到她的肩膀，她都很有禮貌的說了抱歉，聲音也清甜。

他就那麼一路跟著她走，越過很多條路，很多人，他的目光一直追隨她，沒有離開過。

直到林緲在那家養湯店停下，她拿著排號單坐下。

那一刻勇氣變成孤勇，在林語遲體內作祟，他拿出上好的演技走過去假裝和她偶遇，一切都顯得自己又不失分寸，林緲也沒有發現。

他說的話也自然，但又隱隱透著一點心酸。

可惜林緲當時心不在焉，半點都沒有關心到他。

直到離開前的那個擁抱，都無比敷衍。

唯一慶幸的是，她還是看到了他渾身的寒冷，像是施捨的，把圍巾取下來送給了他一個。

那時活了這麼些年，最後一點點溫情。

回憶完這些。

林語遲坐在房間里，他倒了熱水，仰面吞下最後一份葯，像是生命的倒計時總算結束。

他自然也能夠含笑離開。

葯是苦的，從嗓子眼一直鑽到心口。

一口水也無用的嗆在嗓子，林語遲反胃的咳嗽兩聲，像是忽然開了閘的水，一咳起來就沒完沒了的，

他從沙發上跌到地毯上，捂著小腹不停的咳嗽，又反胃的乾嘔起來，折騰一番下來幾乎要了半條命。

滿臉的紅色夾雜著眼睛里流淌出來的淚水，糊了滿臉，他伸手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力氣能夠站起來。

門鈴忽然響起來，是敲響生命的警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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