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班師凱旋
經慕容恪那一出縱鼠毀糧倉之後,石趙最後一點的存糧都沒了。
而石虎咽不下這口惡氣,堅持帶人在城外又攻了三天。可是縱他不論採取怎樣的方式,慕容恪就是嚴守著拒讓一兵一卒出門迎敵。
如此三天之後,石虎手底下剩下的不到五萬人的軍隊一個個的已經是餓的前胸貼後背,士氣低迷,後方更有士兵開始怨聲不斷。加之前邊的段氏鮮卑出爾反爾,眼下棘城外圍的防備又加強了不少。因而石趙這剩下五萬人的軍隊,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而慕容恪這連日來則在城樓上指揮著手下的士兵,怎麼迂迴就怎麼打,就這麼拖著趙軍。后見石趙的攻擊一次不如一次,他索性就邀封奕、慕容霸兩人來到城牆上喝茶來了。
底下趙軍的匆忙,與城門後燕軍的從容不迫,一時間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慕容霸看著底下的情況,打了個哈欠,看著一旁正與封奕對弈的自家四哥,有些無聊道,「四哥,咱們什麼時候才能退了這些煩人的蒼蠅,班師回城啊?」
慕容恪仍看著棋盤,隨後不慌不忙地落下一子,「明日一早,便是我們班師的時候。」
雖說現在讓城中的人馬出城與之一拼就能直接抄了趙軍,但是傷亡可能會大些。他一貫的作戰風格就是在保證傷亡數量最少的情況下,給敵人來個措手不及,同時以最少的傷亡換來最大的勝利。
與之前一樣,慕容恪提早讓士兵們回去休息,等到寅時,他便帶兵團團圍住了趙營。
經過一天的勞累,趙軍全體此番真可謂是又累又餓又困。等到慕容恪等人帶兵從不同方位殺進來時,他們已是無力再反抗了。
於是這場戰役以慕容恪所率領的兩萬軍隊斬獲敵軍三萬餘級、以少勝多告罄。
而石虎見此情況,也顧不得面子關係,在見到慕容恪帶人殺進來時,忙帶著手底下的人倉皇出逃。慕容恪隨後親率兩千精兵前去追殺,結果還是遲了一步,讓石虎渡河逃走了。
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城內。朝中大臣,城內百姓,見這圍城危機已除,都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回城不過半天的路程。慕容恪等人事先班師回城,等到了城中之後已是晌午了。
沿途的百姓,左右各排成了一道人牆。見大軍進城,皆作歡呼之狀。
「桓郡王!桓郡王!」
不知誰先起的頭,很快人群便沸騰了。一陣接過一陣的歡呼聲此起彼伏,回蕩在巷陌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而剛想出城的葉離,此刻正牽著馬,有些艱難地擠在人群里緩緩前行著。
那日她雖順利從燕宮裡逃出來了,可到半路,身上的傷口因她的動作太大又裂開了不少,且石趙還圍在城外,她就是想跑也得花費一番力氣。所以她索性就在這城中找了一處人家借宿了幾天,等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她便準備離開了。
只因這城門要到今天中午才能開,所以她就等到了現在才出城。
聽到呼聲,葉離不由停下腳步,勒住了馬兒,轉而抬眼順著人頭攢動的方向看去。
借著空隙,葉離勉強能看得見最前邊的兩人。
其中一個她看著面生,是一個清貴俊雅的儒雅之士。在他旁邊的便是讓她唯恐躲避不及的慕容恪。
今早的消息她也聽說了,這一時半會兒的,石趙怕是再無力北犯了吧。
看著不遠處坐於馬上的那個鬢若刀裁、眉目如畫而又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葉離心裡向暗道一聲恭喜后,便就低下了頭,遁跡在了人群裡面,牽著馬,緩緩地與他背向而去。
慕容恪忽覺地有些不對勁,便轉頭看了眼人群方向,但卻什麼也沒看到。
不過他轉念又想,剛才可能是他的錯覺吧。於是他也沒再多想,而是輕揚鞭繩,加快了駕下馬兒前進的速度。
與此同時,燕宮裡又發生了一件令慕容皝頗為惱怒的事。
那便是,葉離逃了。
其實這是沈孤鶴一手安排好的。所以在確保葉離離開之後,他又將事情壓了兩天,直到今早,他才做出葉離於昨夜趁亂逃走的假象。因他演的實在是滴水不漏,而慕容皝也對他頗為信任,所以就連一向以狡猾著稱的慕容皝,也被他這麼騙過去了。
所以慕容皝一時喜也不是,惱也不是,讓他沒由來地就憋出了一肚子的悶氣。
因而縱是前方傳來大捷,整一個上午,他周身的氣壓也是低的嚇人,而他那張臉也是臭到不行。
直到外邊傳來通報的聲音,他的臉色才微微好了點。
「桓郡王、封太尉覲見——」宮門外的司禮太監扯著一尖細的嗓子喊道。
「宣!」慕容皝道。
......
「兒臣/微臣拜見父王/王上!」慕容恪和封奕齊齊拜到。
「起!」慕容皝做了個虛扶的動作。
「謝父王/王上。」慕容恪、封奕二人齊聲道,隨後便從地上起來。
因為有言在先,所以此次就算慕容恪立下了這不世之功,慕容皝也並沒有對他進行封賞,只是象徵性地賜了他一些東西而已。
至於封奕此次為解圍城之困也出了不少力,但如今他年紀輕輕的就已官至太尉,再陞官怕是不好。於是慕容皝便賞了他良田百畝、金銀千兩,此外又另加封他為尚書令。
雖然封奕自己也清楚,此次能順利說退段氏還是那封匿名信的功勞。但若刨根究底地去追究這封信的出處,怕到時還會惹出麻煩。所以他索性就當什麼也不知道,受下這些封賞吧。等到來日,如若有幸得見那人,再把這些還予他也不遲。
因為慕容霸還留在外城打理戰後相關事宜要等明天才能回來,於是慕容皝便將慶功酒宴推到了明晚。等下朝後,他又單獨找了慕容恪去書房談話。
從宣德殿到書房的一路上,慕容皝都是沉著一張臉。
等終於到了書房,他這才沒忍住喝令慕容恪跪下。
慕容恪雖不解他父王的怒火因何而起,但他還是聽令跪下了。
「你可知,就在昨夜,葉離那小子從太醫署逃了?」慕容皝說起這個就來氣。本來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葉離,這會兒可倒好,又讓他給逃了!
聞言,慕容恪像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似的,一時間並沒有多大震驚。他知道,如果葉離在這一段時間醒來的話,他是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可以逃開的機會的。由此,他倒是更加確定了另一件事......
那日的黑衣人果真與他有關。
「如今,你可想好如何向孤王請罪了嗎?」慕容皝怒道。
「兒臣但憑父王處置。」其實慕容恪自己心裡也清楚,如今的他已經沒有東西可供他與父王討價還價了。
慕容皝冷笑一聲,道,「好一個但憑孤王處置。你以為孤王真會顧忌你與孤王流著同樣的血脈就不會對你怎麼樣么?孤王警告過你,既然選擇為孤王賣命,這一輩子在孤王面前就由不得你說一個不字。可你卻為了那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孤王。你要知道,孤王一向看重的是什麼!」
「兒臣......知錯。」
是的,他無力反駁他說的每一句話。
不管三年前還是三年後的今天,在他眼中,他只是一個頗有利用價值的棋子罷了。
三年前,若不是他在那一次辯駁中故意顯現出他的軍事才能讓他發現,讓他覺得他有利用的價值,那麼他根本無力保護娘和自己到現在。如果不是三年前他的放手一搏,那今日的他或許還是在渤海王府中的那個可供人隨意欺壓的可憐庶子,或許他和娘還會繼續生活在那個見不得光的囚牢里,一輩子見不得天日。
三年前的那場豪賭他確實是贏了,但代價卻是與娘分隔兩處,不得相見。此外,在父王面前,他只能無條件的全力做好他分配下來的事,不管他是否情願,他都不能抗拒。
他與他之間,沒有所謂的父子關係,但實在的只有各取所需的上下級關係而已。
三年來,他可以無條件地答應幫他做任何一件事,哪怕在一年前,就算他下令讓他親手殺了葉離他也絕不會有片刻的猶豫。
可是在晉營的那兩個月里,因為葉離,他才稍微地找回了那麼一點人性。
葉離對他來說是另一個特殊的存在。所以就算冒著被父王他當成棄子的危險,他還是選擇循著自己的心聲救下他。就算明知要為此付出很大的代價。
他知道這樣做確實很任性,身為慕容家的人,他沒有權利、也不能這般妄為。可是,就算事情重頭來過,他還是會堅持當日的選擇。
慕容皝見他這般,一時間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從今日起,你便回府禁閉半年。期間若無孤王召喚,不可隨意出府!好好給孤王反省,你這是錯在哪兒了!」
聞言,慕容恪有些詫異地抬眼看著慕容皝,他沒想到,這處罰竟是這樣輕。
「還不下去?是嫌罰的太輕了?」慕容皝不耐道。
「謝父王。」慕容恪叩首一拜,隨之便起身出去了。
慕容恪出來書房在到出宮的路上,碰巧遇上了正從太醫署出來的沈孤鶴。
「沈叔叔。」慕容恪上前,拱手作揖道。
沈孤鶴拿著一把葯鋤正準備到外頭挖點草藥回來,倒沒想會遇上了慕容恪。本來他就想以他的聰明勁,在知道葉離出逃之後一定會有所懷疑。所以他這才打算出門一趟躲他幾天。以此來迴避他前來問這件事。卻沒想這一出門就碰上了。
慕容恪原先在知道那群黑衣人和葉離有關后,便又開始對此疑慮不解。
按時間推斷,葉離他是在昨夜醒來的。而那群黑衣人卻是前天凌晨出現的。那這樣一來,深陷昏迷的葉離又是如何能調動那些人前來相助的呢?所以他便開始疑心是時間上有了出入,而造成這出入的可能人選,除了沈叔叔,他暫時還想不到其他人。
本來他是打算晚點再去拜訪的,既然路遇了,他只好冒昧地前去叨擾一句了。
「玄恭啊,你怎麼來了?」沈孤鶴莫名地有些覺得心虛道。
慕容恪沉默片刻,便問道,「玄恭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沈叔叔。」
聞言,沈孤鶴便越發地確定了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了。
他無奈地微嘆一聲,道,「隨我過來吧。」
慕容恪就隨著沈孤鶴到了一處亭子。
沈孤鶴表情有些沉重,他偏頭看著一旁的假山池水,片刻之後,才道,「有事便問吧。」
慕容恪沉吟片刻,隨後肅著臉看著沈孤鶴,問道,「沈叔叔與葉離之間......是否早已相識?」
當年之後,沈叔叔便消失了將近九年,與他重逢,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情。這九年的時間裡,足以改變很多事,何況沈叔叔他原先本就是江湖中的一個遊俠。而葉離手上的勢力範圍可以延伸到很遠的地方。他不僅與多個地方的官員有來往,而且他的帳下也從不乏有江湖中的能人術士。江湖上有名望的遊俠,或多或少都會與葉離有著來往,只是差別在密切與否而已。所以他疑心,沈叔叔他可能與葉離會有所交往。
「看來還真是瞞不住你了。」沈孤鶴笑笑,道,「如你所想,我與那葉離確實有些交情。」
慕容恪雖早想到了這一層關係,但是聽他說出,還是覺得有些吃驚,「沈叔叔,那你可否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與我?」
沈孤鶴捋了一把山羊鬍,道,「其實那日你上門探望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之後她就在這太醫署里待著養傷。等到兩天前,棘城外圍的戰況惡化,加之段氏圍攻,我便央求她伸一把援手。那些黑衣人是我暗中派人代她去招來的。而她早在當晚就離開王宮了。」
他看了一眼沉默著的慕容恪,嘆了一聲,「她是想藉此還了你的救命之恩,如此以後,就不在欠你了。而他日再見,她便不會在顧念其他。至於與你父王欠她的,她還是會繼續討還回來的。」
沈孤鶴只把那黑衣人的事告知予他,至於段氏之事,他卻是隻字未提。他清楚葉離的顧慮,所以選擇把這件事瞞下來,或許對於他們倆都是好的。
知道了事情的緣由,慕容恪心裡頓時間百感交集。一來他是感激葉離的援助之情,二來,如此以後,他們之間就再次斷的一乾二淨了。
他對葉離說不上來具體有著什麼樣的感覺,但是他只知道,他不希望與他之間從此便只有陌路和仇敵的關係。可他卻清楚地明白,心裡頭縈繞著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並非友情。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麼。
「知道了,謝謝沈叔叔。」慕容恪站起身,神情有些低落。
沈孤鶴見此,在心裡暗嘆了一口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了。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也還是這樣。他難道不知,在這樣的世道里太過重情反倒會讓自己受傷嗎?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對此評頭論足,因為他自己本身也逃不開這感情的拘囿。
沈孤鶴看了眼他,又想起之前他為葉離求情的事。如今葉離跑了,那慕容皝那裡......
「玄恭,對於葉離的事,你父王那裡......」
「父王他很生氣。不過好在他只罰我在府中禁閉半年。」這個懲罰對他來說是輕的了,只是,恐怕這半年他就無法見到娘了。思及此處,慕容恪懇求道,「沈叔叔,我娘那裡就拜託您照應了。」
沈孤鶴擺擺手,道,「你娘這裡你就放心吧。」就算慕容恪不說,他也會這麼做的。
「那玄恭就告辭了。」
語畢,慕容恪便就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