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案(8)
兩個粗豪大漢把在甲板上,肥頭大耳富商模樣的客人們開始登船,各自掏出登船木牌,大漢驗過後便收走,請他們入船,殷莫愁最後也順利登船。
船外的龜公這麼彪悍,船內的景象也必須對得起「天下第一畫舫」的稱號。
中庭有數不清的賭桌和酒台供吃喝玩樂,美酒佳肴招手即來,妙曼美人如魚兒穿梭其中,說是人間極致享受也不為過。
殷莫愁在小廝引路下穿過人流來到二層洛江閣。
「殷帥,你這樣子我差點認不出來……」黎原愣了愣。
殷莫愁摸了摸貼上去的兩撇小鬍子:「說說這裡頭的情況。」
黎原先上船就是來打探軍情的,他在門口張望下,確定隔牆無耳後,把門關上,說道:「畫舫一層中庭是個大雜燴,吃喝玩樂一條龍,您也看到了。二層清凈,四十五個包廂,分九閣三十六坊,九閣以大寧九條河流命名,都是靠窗風景,屬全船最貴的包廂。這洛江閣原本是禮部司曹明梓在半個月前預訂的,我和明梓的弟弟相熟,求他勻給我。」
殷莫愁嘖嘖:「禮部司曹,這間包廂得花他半年餉銀。」
黎原心裡一咯噔才發覺自己把朋友給賣了,忙轉了話頭道:「畫舫東家我也打聽了,姓黃,錦州人,十幾年前錦州旱災鬧亂,姓黃的孤身來到京城謀生。聽說最早他就是給京城妓/院當門倌,說白了就是看大門兼打手的。這黃東家那時才不到二十歲,機靈會做人,漸漸摸清這行門道,攢了點錢,就自己買艘小畫舫和幾個姑娘開門迎客,一步步做到今天。」
殷莫愁說:「也算白手起家——你怎麼看。」
「我認為黃東家不會殺人。」黎原直接說,「他幾年前斥全部身家打造了這艘畫舫,又網羅各地美女,如今畫舫木牌一牌難求,生意紅火到不行。就是個生意人吧,一門心思圖財。可你看兇手大費周章,勾連官員,又是焚屍,又是嫁禍,費這麼大勁……」
殷莫愁點頭:「不錯,就算是圖財,那種癖好畢竟只是極少數人。黃東家都做到天下第一大畫舫了,不至於為了少數客人去冒殺頭的風險。」
黎原嘆氣:「希望今天有收穫,我還想將功贖罪呢!」
「什麼贖罪?」殷莫愁說。
「當然是公主那邊呀!」
「哦,」殷莫愁眨眨眼,「我當是什麼事。昭陽也真是,你逛畫舫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還怪你,女人的心眼真是小。」
黎原連連稱是,說還是咱們男人心胸寬。不久后他知道殷莫愁的性別,連連感嘆殷帥真是天下最寬宏大量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寬宏大量還是缺心眼兒。
這時候外面響起叩門聲。
黎原臉色驟變。
門外傳來了鶯聲燕語,軟軟糯糯的,好不動聽。
黎原雙眉緊蹙,臉色卻更糟了。
「怎麼,」殷莫愁不解,「你今天逛畫舫的事被昭陽知道了?哎我都說沒關係了,為了查案,大不了我出面替你……」
「不是的,殷帥。」黎原打斷。
「等下她們……」黎原話還沒說完,門已經被推開,一個中年模樣的領頭老鴇帶了七八個姑娘湧進來,個個花枝招展笑逐顏開。
「——唉黎公子喲!」老鴇扭著風韻猶存的腰身過來,殷勤地拉住黎原袖子,「你的朋友總算來了,」說著就朝殷莫愁打招呼,「這位客官是第一次來我們這玩吧,您聽我說,黎公子真是奉您為上賓,我帶著姑娘們來了兩趟了,黎公子一個都不挑,就說要等您來……」
殷莫愁不易察覺地避開老鴇的咸豬手,黎原小聲解釋道:「在二層都是要點姑娘的,賬都提前結了,姑娘任選,不喜歡隨時換。」
老鴇大聲搭腔:「換到包您滿意為止喲!」
「真的包客人滿意?」殷莫愁問。
「他們都是這麼宣傳的。」黎原說。
「黎公子哪裡話,我們畫舫做生意可是童叟無欺。這位公子大可出去問問,哪個客人從我們這兒下船還有不滿意的?」
「如果客人有特殊需求呢?」殷莫愁直接問。
老鴇:「……」
黎原:「……」
「加錢就行!」老鴇顯是經歷過大場面的,只愣了下,立馬滿臉堆笑回答,「把客人伺候好是我們最高宗旨。」
七八個姑娘聽罷,瑟瑟發抖。看來她們不是沒伺候過變態客人。
這麼看來,天下第一畫舫的主人黃洋是個見錢眼開的,偏門生意也不放過。不僅殷莫愁,連黎原也重新對這畫舫起疑心。
殷莫愁領悟,拉過黎原:「我們要是不要姑娘,等於是白白花銀子來這裡干坐著,確實太奇怪了。」
「那怎麼辦?我不能對不起昭陽……」
「別急。」殷莫愁說,「我有辦法。」
殷莫愁何許人,說有辦法就是有辦法。可黎原心裡浮現不好的預感。
畫舫的姑娘十分訓練有素,雖然已把殷莫愁和黎原定義為變態客人,但老鴇使了個眼色,幾個熱情的便飛撲過來,眼看就要掛到二人身上,殷莫愁身形偏了偏,將手搭在黎原肩上,擋住諸人:「等等,他跟你們說我是他朋友,嗯?——小原,我們這麼多年了,真的只是這層關係嗎?」
什麼小原,哪層關係?
殷莫愁的手在黎原肩上用了用力,示意他配合,與此同時拋了個有點尬的媚眼。害得懵懵懂懂的黎原登時渾身打了個顫。
——好冷啊。
「……」老鴇若有所悟,馬上便明白過來,露出曖昧的笑容,「知道知道,懂了懂了。難怪黎公子坐懷不亂,原來另有鍾情,哎呦,怪我瞎了眼了。就說嘛,我們畫舫天下第一,是個男人就沒有不喜歡這兒的姑娘的,就是皇帝老子來了也不想回宮……」
聽到老鴇對皇帝不敬,黎原神情不滿,老鴇以為自己因說了人家不是男人惹人不高興,連忙掌摑了自己一巴掌,賠笑道:「瞧我這臭嘴,說錯了說錯了。我讓這兒最好的廚子給您二位做幾道招牌菜,當作賠罪。」
「快滾,不用來了。」殷莫愁吩咐。
老鴇以為她還在生氣,二話不說立馬滾蛋。
姑娘們也如釋重負,心道原來「特殊需求」另有所指。
門關上,殷莫愁收回搭在黎原肩膀的手,笑道:「你看,這不簡簡單單打發了。」
「……」
黎原自然是聽過殷莫愁有龍陽癖,而且她今天還剛剛承認,這時尷尬不已,「殷帥……那什麼……我對您只有仰慕之情,我對昭陽忠心耿耿的……」
殷莫愁哭笑不得地敲了下他的頭:「臭小子,胡想什麼!」
黎原也覺得自己想太多,連忙又正經道:「我怕是沒這麼簡單打發她們……」
殷莫愁注視黎原,眉梢挑起:「什麼意思?」
「殷帥,您不了解,這裡也有……」
話未畢,老鴇笑嘻嘻地再次推門而入。
「黎公子,我又來了……」
黎原嘴巴停在了個「男」字的口型。
殷莫愁扭頭望來,不滿道:「不是說了不要再來。」
老鴇手裡的大紅手絹一甩,捂嘴笑道:「放心放心,知道二位爺的口味,這回沒帶姑娘來。小人思來想去啊,得給二位爺好好賠罪,一點酒菜哪裡夠誠意,瞧我帶來什麼——你們進來吧。」
說著便讓過身,這次沒有鶯鶯燕燕花紅柳綠的佳人,而是兩個十分清秀的少年,乖巧地站到在老鴇身邊。
「……」
殷莫愁滿臉彷彿看見了盤古開天闢地。
本帥也就是這麼一說而已!
幾步之外,兩個俊俏郎官身著白衣,綢緞布料流水似地落到腳踝處,竟還光著腳,彷彿純潔無瑕的小仙。若真有龍陽之癖的客人怕是這時候口水已經飛流直下三千尺了……
只一打量,他們同時看上了英氣颯颯的殷莫愁。
殷莫愁被倆玉一樣的小郎官盯得發毛,緩緩轉頭對黎原說:「你,怎,么,不,早,講……」
老鴇以為殷莫愁感意外之喜,忙不迭接道:「我們能成為天下第一畫舫,靠的就是伺候顧客的本事,客人要什麼我們有什麼,只有客人想不到沒有我們沒有的,您瞧瞧,這兩個小郎官是我們這兒最俊俏的……」
說著,兩個小郎官往前躬身一拂,他們雖同時垂涎著殷莫愁,但卻十分有素養,不會得罪人,分別朝殷莫愁和黎原都暗送了秋波,道:「兩位客官真是少見的英挺瀟洒,能伺候兩位是我們的福氣。」
雖說混跡公子哥的圈子什麼玩法沒見過,但也就隔岸觀火而已,現在人要送到懷裡還是頭一遭,黎原腦子發白,而見多識廣如天下兵馬大元帥也不由嘴角抽抽,丟出一句「我去樓下玩玩」。說罷推開兩個美少年,留下可憐的黎公子呆在原地。
小郎官見殷莫愁對他們不感興趣,頗失落,但幹這一行的,沒什麼由得由不得,何況剩下的這個客人看上去更年輕,也很帥,於是小郎官們很快又打起精神,拾起笑容,一個給黎原倒酒,一個攀上黎公子的背,給他捏起肩來,捏著捏著,手還不老實,在黎原背上輕輕搓動,充滿了香艷撩撥的意味。
黎原背上的汗毛都快豎成刺蝟,可憐他為樹立「喜歡男人」的客人形象,不便發作,唯有在這裡耗時間等殷莫愁回來,心裡默念著:我答應昭陽不碰其他女人,那男人應該不算吧……
比起二層包廂的清幽雅緻,一層中庭熱鬧如夜市,賭檯和酒桌喧囂此起彼伏,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殷莫愁甚至還看見幾個認識的官吏在喝酒。為了避開他們,特意繞開路向賭桌那邊走去。
——她沒看見的是,身後有兩個五大三粗的門倌也朝同一個方向過來。
「好大膽子——敢在這裡耍老千!」
兩個門倌越過殷莫愁,左右叉住賭桌前的一個瘦男人。
殷莫愁看他,咦,這人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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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1:
黎原第一次上畫舫開眼界時。
夢想中的場景:左擁右抱,風流快活,偎紅倚翠。
現實中的場景:(捏鼻子)不行了,這什麼味兒,救命!!!
(皺眉)這地送往迎來這麼多人,又開得這麼晚,地方都打掃乾淨了么?
看到姑娘喝酒嗆著了掩著袖巾輕咳兩聲(瞬間炸毛),風寒!
小劇場2:
莫愁:我理解,我明白,我懂的。
黎原:我不是,我沒有,別走啊!!!
……黎原(捂緊衣服):別過來!別過來!不然我死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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