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3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 短松崗

錦上添花的事從來不少，有了魏國出兵相助，楚國的春申君很快也帶兵趕來，這樣一來，秦趙邯鄲之戰高下立見。

一場戰爭能否勝利取決於很多原因，天時、地利、人和……就人數而言，以多勝少的案例很多，以少勝多的也不是沒有。而秦國這一次的戰敗也不止因為兵力不足。

因此，當秦王聽到兵敗的消息后，所有的怒火都轉移到了白起身上。

事情是因當年長平一戰白起建議攻取邯鄲，而秦王聽了應侯范雎的建議，休兵養息而起的。三年後，秦王覺得養得差不多，可以戰了，白起卻不願意帶兵了，裝病不起。秦王一開始也沒怪他，覺得誰沒有點小脾氣啊，可以理解（而且這一戰他有必勝的信心）。

誰承想半路殺出個信陵君，促成了魏楚趙三國合縱，眼看著秦國勝算越來越小，秦王開始著急了，於是他數次派人去探望白起。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台階也給了他好幾回，無奈白起就是不接。

秦王最後一次是派應侯范雎去探視白起的，在白起心中，應侯不僅害慘了他的恩人穰侯，更是在長平之戰中因一己之私損毀了秦國一統天下的大業，見到他，更能讓他想起自己信任的君主對自己的不信任。

「小人！」白起看了一眼范雎，冷聲道，拿起書便不再看他。

范雎自然大義凜然加苦口婆心地勸了一番，得不到回應也不惱怒，慢條斯理地拜別他后，便去見了秦王。

「武安君身體狀況如何？」秦王問。

「微臣去時武安君見正在讀兵法，微臣以為武安君準備應戰了，很高興地將大王的意思轉達了他，誰知武安君卻說他從不打……必敗之戰！」

「豈有此理，還沒開始打，他就說秦國必敗，寡人沒有這樣的臣子，秦國也沒有這樣的武安君！來人，傳令下去，武安君即刻帶兵前去應戰，只准戰勝不準戰敗。」

傳令兵很快返回：「武……武安君拒不領命。」

秦王大怒：「再傳，武安君如不領命即刻貶為庶人！」

秦王原以為這樣就可以逼白起出兵，誰知白起仍舊無動於衷，還是稱病不動身。秦王沒有辦法，只能聽任他裝病下去。直到三個月後，秦國大敗，秦王認為戰敗的原因就是白起不肯出戰，令他即刻離開咸陽。

白起沒有料到這次來傳命的竟是秦王自己，君臣二人進行了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長談，才發現原來君非臣心中之君，臣亦非君心中之臣。

白起出發沒有打算帶上小蠻，卻沒想到她會一路尾隨至杜郵。

「休書早已給你，你又何必隨我受苦？」一路白起都沒有說什麼，這日他突然道。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談不上我跟隨你！」小蠻神情傲慢地說道。

白起沒有再說話，雖然現在的他失去了名位、權利和所有希望，但是他很幸運，至少身邊這些人沒有落井下石，對他仍是一如往昔地敬重，至少還有一個女子視死如歸的跟隨，只可惜感動和感恩都不是愛，他終究不能對她許下承諾。

快到傍晚的時候，突然狂風大作、暮雨瀟瀟，白起只能隨眾人到涼亭處避雨，本想等雨停再出發，沒想到卻等來了宿命。

信使冒雨前來，若不是這場雨，興許他的路還可以走得再長一些，而如今也只能到這裡了。

「白起！」小蠻見到信使顯然有些興奮，她還以為是秦王後悔要追白起回去呢。

白起凄然一笑，若是沒有那次交談，興許他也會這麼以為，但如今秦王不會再用他，他亦不會為他效愚忠。早一點結束未嘗不好，只是可惜再也不能等她了，有生之年，他終究還是沒能等到她。

白起不動聲色地接過信使手中的長劍，心想：倒是把好劍，也不枉君臣一場了。

「白起，不要！」小蠻邊喊邊搶下了白起的劍。

「小蠻，白起欠你一句對不起，若有來生，切莫再遇到我。」

小蠻苦笑：「你就這樣討厭我，這輩子都沒結束，就急不可耐地替來生拒絕了我。」

「對不起。」

「白起，你知道嗎，今天你和我說的話，比這一生都要多。但是我不在意，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我就覺得夠了，我什麼都可以不在意，不在意你喜歡別人，甚至不在意你討厭我。」

「小蠻，鬆手吧，你阻止不了什麼！」

「我可以的，白起，只要你答應和我一起走，我就能帶你離開，答應我好嗎？」小蠻哭著懇求道，見白起態度堅決，又道：「難道你不想再見她一面嗎？我幫你把她找來好不好？」

「你知道她在哪？」

小蠻苦笑一聲，知道他已經心動，「等我」，說完念了個咒，立即在眾人面前消失了。她先是去找容夫人，很快便通過玉鴿找到了小小。

無忌和平原君出去許久還沒回來，小小正一個人百無聊賴，突然見到玉鴿和小蠻，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玉鴿，小……小蠻？」

小蠻冷聲打斷她道：「跟我去救白起。」

小小道：「白起？他怎麼了？」

小蠻不欲多言道：「你要是不想自己後悔就跟過來。」說完便念咒要走。

小小沒再多想，急忙跟了上去。

「小小……」白起怔怔地喚道。

周遭眾人在小蠻消失的時候已經目瞪口呆，等見到她們兩個突然從天而降，早就作鳥獸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好久不見，白起。」小小細聲細語道，她根本沒想過會這樣出現在白起面前，因此有些不敢面對他。

白起輕輕笑了笑，突然神情微變，面色慘白道：「你父親允許你出來了嗎？」

小小輕輕點頭：「我……」

白起笑著打斷道：「能再見到你真好，我真怕自己等不到你了，現在好了，白起再沒有遺憾了。」

小小怔怔地看著他道：「白起，你怎麼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你？」

白起搖頭道：「我沒事，只是覺得再沒有什麼放不下了。」說完拿起劍便刺穿了心口。

「白起！」小小和小蠻同時喊道。

小蠻第一時間將白起護在懷裡，拚命地幫他續命。小小几次試圖靠近都被她呵斥不得靠近，只能站在一旁擔憂地看著白起。

白起也在看著她，眼中始終是濃濃的深情和滿滿的不舍，突然他輕輕握住小蠻的手，制止道：「好了，小蠻，別再為我傷害自己了。」

小蠻突然被白起握住手，整個人都是一驚，等她回過神來，白起已經安然地倒在了自己懷裡。

在她幫他續命的那些時刻里，她清楚的看到了他最後的意識。

「為什麼？為什麼不勸阻他？你明明知道，只要你願意在他身邊，他就不會死了。」她朝小小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

「你知不知道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想著你，他等了你一輩子，可是他還是在想著等你，他在慶幸，慶幸自己終於可以比魏無忌等你的時間更長了。」

小蠻抱著白起早已走遠。

小小卻一直愣在原地，她一直相信白起的選擇，一直認為他就像山一樣永遠不會倒下去，也一直認為自己無力改變他，難道真的錯了嗎？如果當時她去找的是白起而不是無忌，那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