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4此心安處是吾鄉
無忌和平原君一起應趙王之邀入宮宴飲，回府已是晚上。仲夏焦急不安地在門口徘徊著，很快昭文也迎了出來，獨獨不見小小，無忌心中便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聽到小小不見的消息時，他還是失態了，大腦一片空白，聽不到旁人說些什麼，也無法思考。
「什麼時候的事？」良久，他問。
仲夏小心翼翼地答道：「午間還在，到了傍晚就……就不見人了，公子您別擔心，季玄已經帶著暗衛去尋了。」
這時，平原君的門客突然來報：「接到消息，秦王已將白起貶為庶人，賜死杜郵。」
無忌聞言，心念一動，騎著追風便揚塵而去。
他一路風餐露宿，稍作休息便開始趕路，終於在5日後到了杜郵。看到小小一個人縮在亭子的一角時，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小小，」他走到她身邊輕聲喚道。
小小抬頭，見無忌面容憔悴地站在面前，很是愧疚。幾日不見，他頭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一些，原本該整齊地梳在腦後，此時卻凌亂的散落在額前，與記憶中愛好整潔和乾淨的信陵君判若兩人。
「無忌，」她起身輕輕為他整理額前的碎發，「對不起，我忘了時間，讓你擔心了。」
無忌不言，見旁邊的血跡已經乾涸，輕輕將她護在懷裡，柔聲道：「見到他了嗎？」
小小哽咽著點頭道：「但我還是沒能阻止他，我什麼都做不了。」
無忌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想哭就哭吧！」
「小蠻說是我害死了白起，如果當時我去找的人不是你而是白起，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良久，她停止哭泣，哽咽道。
「傻瓜，不許再這麼想。白起那麼愛你，怎會捨得讓你如此難受。我想，對他而言，誓死效忠的君王不再信任自己，一生所求的理想化為泡影，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可如果我在他身邊，或許一切會不一樣，他會為了照顧我……」說到這裡，她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無忌對白起的痛苦了解得這麼清楚，如果她沒找到他，他是否也會像白起一樣？
無忌抱著她沒再言語，良久才艱難地說道：「小小，如果在我身邊會讓你一直自責下去，那就離開我吧。」
「無忌……」小小想去看他，卻被他緊緊抱著。只聽他繼續道：「我一出生就被寄予重望，母親雖然早故，卻有幸得到父親的厚愛，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世上沒有什麼事是我無能為力的，可是遇到你、失去你、等到你，我都是一樣的不知所措。想去找你，無處可尋；找到了你，還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你被父親帶走，什麼也不能做，我才發現，能為你做的事似乎只有等待。所以如果選擇離開能讓你輕鬆一些，我願意放手。」
等待的苦澀滋味她懂，而他寧願讓自己再一次陷入漫長的等待中，也不願意她不快樂。這讓她心中滿是感動，因白起離世而造成的混亂此刻已全然清晰，她已經讓一個對她好的人絕望離世了，絕對不能再辜負第二個。原本她認為自己不配擁有幸福，但眼前這個人這麼好，她的痛苦怎能由他承擔？她將頭靠在他懷裡，抱著他道：「對不起，我不該和你說這些瘋話。我只是……只是胡言亂語，無忌，我再不要和你分開了。」
無忌嘴角微微上揚：「好，如今我雖然什麼都沒有了，卻還有這副殘軀任你支配，往後山高水長，無忌自當奉陪到底。」
「當真？」不待他回答，她又道：「那我們不回趙國了好不好？」
「好！」
「也不回魏國？」
「好！」
「我還要你陪我游遍大江南北，嘗盡人間美味！」
「好！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你打算何時嫁給我？名不正則言不順，男女一起出遊別人總會好奇問我們是什麼關係，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有個名分？」
小小仰面看著他點頭笑道：「是應該。」
「何時拜堂？」
「隨你。」
「真讓我定？那……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吧！」
小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無忌拉著拜了天地。天色已晚，他們無處投宿，只能在野外露宿，無忌望著漆黑的夜空中那輪滿月，突然感慨萬千：「如此良辰美景，奈何，奈何！」
小小以為他後悔了，緊張地問：「奈何什麼？」
「不能洞房。」
小小撲哧笑了，卻被無忌深情地盯著問：「告訴我，這不是夢！」
夜很深了，周遭的一切都被黑色籠罩，但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恐懼和企盼，於是疼惜地捧著他的臉頰，在他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這不是夢，我就在你身邊，往後也會一直在。」
話音剛落，無忌突然低頭吻上了她的唇，纏綿而深情。他抱著她的手依然很緊，彷彿生怕她會跑掉。
「小小，」良久，他放開她，輕聲喚道。
「嗯？」
「記住，你欠我一個洞房！」
「噢！」
「要儘快還。」
「噢。」小小紅著臉笑著點頭，想不到無忌也有這樣的一面，不過她倒是很喜歡呢！她突然想起上一次為了救她，他故意騙她說要解毒時，還沒說話耳朵就紅了。
那時的他還是個臉皮薄得動不動就會臉紅的年輕貴公子，她也是個不諳人事的懵懂少女，他們都還不懂情之一物，卻在不知不覺中暗生了情愫。如今他身上飽含歲月的滄桑，她亦不再天真無憂，他們對彼此的愛卻與日俱增，現在的他們都更懂得如何珍惜對方、讓對方安心。所以她不怪時光無情，相反卻很感恩，雖然有過分離，但終能相遇，終能守護那份珍惜，這就夠了。
「無忌……」
「嗯？」
「我們第一站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
「不知道，你說？」
「我也不知道，不如讓疾風決定，怎麼樣？」
「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裡都好！」
「那就回魏國。」
「啊？」
見小小一臉為難，無忌敲了敲她的頭，笑道：「逗你的，我盜取兵符，大王怎會放過我，魏國，恐怕我此生都回不去了。」
「無忌，你想回去嗎？」
無忌搖頭：「我只想和你一起踏盡紅塵，不管天涯海角，有你在身邊，我便心安，此心安處，便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