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亂戰
秋狩大營
崔通掙扎著從一堆木碎與泥石中爬起,吐出口中的血瘀,然後驚怒不已的望向破敗不堪的營門,叫罵道:「賊子氣煞我也!」
就在剛才,怒髮衝冠的崔通已經顧不上了武瑕的命令,當即便點上了百餘騎兵,要衝出營門一探究竟,他倒是想要看看,什麼樣的賊人有如此大的膽魄,今天居然殺人殺到東泰國的秋狩大營來了!
可當崔通一馬當先的殺到營門時,突如其來的雷火便轟然落下,從大營的門樓開始,十一丈長的營牆皆是被狂暴的爆炸撕的破碎開來,竟然將二十丈外的崔通連人帶馬掀翻在地。
雷火落下之處,形成了一處十丈寬的巨大坑洞,曾經的門樓與營牆皆被抹去,爆炸掀起的塵土甚至已經在崔通身邊瀰漫開來。
望樓之上,武瑕依舊面色平靜。
「老大?」鍾闖看著武瑕平靜的神色,不安的問道:「這群賊人……真的敢襲擊國君大營啊!我們現在怎麼辦?需要我備下戰馬兵刃嗎?需要我通令后大營的步卒前來支援嗎?」
「向前後大營所有步卒發令。」武瑕摸了摸頭臉上的鐵面,下達的命令:「國君大帳和公子的營房在加派守衛步卒各自五百,告訴他們,他們今夜的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個,就是給我守衛國君和公子,一步也不許從國君與公子的身邊離開!出了任何意外,主將梟首示眾!軍卒流配千里!」
「明白!」
「調派五百弓弩手,封鎖營門。」
「知曉!」
「各隊騎手立刻繞營牆而行,以五十人為一隊,擔心隱狴的歹人趁著營口混亂時摸進來。」
「遵命!」
布置完命令后,武瑕嘆了口氣,又說道:「把我的銅鎩給我吧。」
這一下,輪到鍾闖驚訝了。
「老大,你打算動手了?」鍾闖顫顫巍巍的抱起銅鎩,然後畢恭畢敬的交到武瑕身前。
武瑕點點頭,接過銅鎩。
銅鎩很長,與騎矛的長短一般,鋒刃處被鍛造為了一個六面體的長刃。整把銅鎩,從鎩桿到刃部,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只有一股沁入內部的血腥氣。
既然你們隱狴把死亡視為世間最大的懲罰,那好,我武瑕今日就痛痛快快的把你們全部送下九幽!
營門缺口處,隱狴第一波的攻勢來臨了。
崔通在自己親衛的攙扶下艱難的起身後,一陣震懾人心的響動又再一次響起。
「有敵騎正在向著營門殺來!」作為騎兵主官,崔通自然無比通曉馬蹄之聲,更何況現在數百匹戰馬奔騰而來,只要不是個聾子,都可以聽到這可怕的響動。
「截殺大禮正在前!以秘術殺我袍澤在後!是可忍孰不可忍!技擊騎士聽令,隨我退敵!」崔通拉過一匹戰馬,當即準備向著大營門樓殺去。
而門樓處,第一輪的殺戮已經開始了,三百馬賊神兵天降似的出現到了營盤外,隨後繞開營門大坑,瘋狂的沖入大營之內,對著在爆炸中驚慌失措的東泰國士卒砍殺。
馬賊來自燕北之地,或者說燕北國故地。自百餘年前的一場天變之災后,大虞北方第一諸侯國燕北國都莫名其妙的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夷為平地,上到國君公卿,下至平民百姓無人倖免,三十萬人居住的國都漁方城一夜之間化為廢墟,從此,燕北國滅。
燕北滅國后,這片土地上眨眼便混亂了起來,南方的東泰國、北方的游牧部落、西方的北曜國都想著在這片土地上分一杯羹,而原本的燕北國大大小小的勢力也一直打著復國的旗號進行著抗爭。百餘年下來,這片土地上就沒有一天是安寧的日子,農耕荒廢,盜匪叢生,無數豪強軍閥或佔據一城一地,或流亡荒野為匪。
在燕北這片大地,民風彪悍到了極致,對於這裡的人來說,矛戈才是平民的「耕具」,畢竟,這片土地上相互攻伐的兩國四部一十七將軍永遠都缺少士卒。
三百名馬匪藉助戰馬奔騰之勢,飛快的衝破殘破的營門,縱馬踐踏過幾十名驚慌失措的步卒后,接著沿著大營的中道衝去。
燕北的馬匪都是輕騎快馬,使用的是一種彎刀與直劍特點相結合的奇特兵刃,刃口平直,刃鋒稍稍彎曲,特別適合馬上砍殺,久經戰陣的騎手往往可以接著戰馬的速度,對著步卒甲士過馬一刀,以戰馬速度帶動刀刃,頃刻之間便可以破甲殺人!
燕北的馬匪不但彪悍,還會瘋狂,這片飽經苦難的土地上生活百年,大部分人連自己都不會把自己的命看的重要。
負牙雇傭這群人來到東泰國,為了騙開邊關大門,花費了一萬六千金的財帛買通了十六鎮都護,而雇傭這群人截殺大禮正姜衛,只花費了粟米六百石,讓他們衝擊秋狩大營,只花了小黍一千石。
大營殘門處,崔通身邊的騎卒居然一時間被馬匪這股悍不畏死的氣勢給鎮住了,各自為戰之間,被蜂擁而至的馬匪一股腦的衝擊的連連後退。
這股燕北馬匪的首領名叫蘇文曲,是個貨真價實的燕北遺民,當年國破之後,家族靠著一座土堡,九百農奴,六十甲士,居然硬生生的抗過了最為艱難的一段時日。百年下來,歲月沉浮,當場的安身立命的土堡已經化為了匪窩,當場一心想要復國的情緒也就淡了,如今的蘇文曲只是一個匪盜,收錢賣命,這就是燕北如今最大的道理了。
所以蘇文曲來了,他不知道眼前的秋狩大營代表著什麼,也不知道今夜過後他們這群人受到東泰國什麼樣的報復,他只知道自己收下了能活命一年之久的賣命糧,那麼今天就算死在這裡,也不過是「財貨兩清」而已。
扯了扯臉上的黑色裹布,蘇文曲大聲的喊道:「兄弟們!聽那位黑袍老鬼說了嗎?眼前的寨子是東泰國最大財主的寨子,今天晚上洗了它,這輩子都吃喝不愁!」
「吃喝不愁!」
「吃喝不愁!」
……
大營的另一個方向,負牙來到了一輛奇異的馬車前,在狁姑的攙扶下坐上了車。
馬車不大,卻透著一股古怪的意味,車廂仿造的是中京舊制戰車的形制,由四馬乘駕,車廂上繪製有大小鬼神之貌,車前的四匹戰馬皆是皮毛髮青,目露紅光。
負牙上座后,狁姑端正在御手的位置,拉動了韁繩。
一輛不屬於活人的戰車,開始繞著大營而行,為殺姜衛而來!
車駕上,負牙突然開口道:「為什麼要欺騙他們。」
秋夜的寒風之中,負牙平靜卻陰冷的聲音進入狁姑的耳中,而後者只是平淡的回答道:「算不上是騙,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
「是嗎?」負牙摸了一把鬍鬚,笑道:「公輸羊似乎還是你的父親,」
「所以阻攔武瑕的任務便交給他了,畢竟他是除了您之外,唯一有可能拖延住武瑕片刻的人。」
「但武瑕一定會殺了他的。」
「但他一定會阻攔住武瑕的,哪怕只有片刻。」狁姑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們想要活命,需要殺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姜衛而已。」
「其實你和我都知道,我們所有人,再加上那些馬匪,殺一個姜衛就已經是難如登天了,更不要說還要加上武瑕和一個道家姑蘇安!」負牙看了一眼剛剛被自己以秘法毀去的營門,那裡的戰鬥已經拉開了帷幕。
「當然知道,所以我配合老師演了這樣的一齣戲碼。」狁姑咧嘴笑道:「馬匪也好,您的那些弟子也好,都是我們為獻給九幽君的祭品,為的就是讓我們可以完成殺死姜衛這個任務,為的就是讓我們可以好好的活下來啊。」
「當所有人都在前營惡鬥時,我們去殺死姜衛,武瑕也好,姑蘇安也罷,他們雖然強大不可戰勝,但卻也不是我們的目標。」狁姑說,「既然如此,就讓那些人去阻止武瑕與姑蘇安吧,您之前隱瞞下了這二人的真實實力,不也是這樣的打算嗎?」
「好心思,好狠毒。」負牙撫掌大笑道:「不愧是我最好的徒弟。」
狁姑搖了搖頭,「這個計劃還有些許漏洞,姑蘇安是國君奉養的方士,而以武瑕的謹慎,他也許會讓姑蘇安去守衛國君,而如果他又把姜衛接到他的營帳內,然後發動大軍圍剿的話,那我們……」
「那我們就徹底失敗了。」負牙低聲道:「只能盼望著,武瑕還是那個好為任俠的荊楚遊俠兒了。」
說完,負牙又看了一眼大營的方向。
大營門前,一聲長嘯傳來,隨後便是一道白虹乍現!
這一刻,負牙終於放心的大笑了起來。
武瑕終於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