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武
揚塵散去,先前虎閻與賈文赫的一戟一錐之間的交鋒此刻也已經分出勝負。
墨袍虎閻的一擊直刺之間,鐵錐居然憑空伸長三尺有餘,隨後居然硬頂住迎面而來的戟刃,以鐵錐點中賈文赫的右肩,一股巨力瞬息之間從右肩襲來,把賈文赫掀翻在地。
而虎閻則是更加不堪,賈文赫一戟直刺中虎閻胸口之後,戟刃入肉一寸,戟上氣勁崩裂胸口處層層疊疊的厚重甲片,隨後將其震開一丈之遠,虎閻一路倒飛出去時,甚至壓的周圍塵土飛濺。
但他依舊沒死!
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賈文赫與虎閻都第一時間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勢。
賈文赫的右肩之上,原本覆蓋的鐵肩已經被一刺毀去,露出了鐵甲下的布衣衣料,而衣料之下,已經沁出點點血跡。
而虎閻的傷口則要可怕許多,胸口甲片碎裂,幾塊鐵片甚至頂入了血肉之中,整個胸口處已經是寸寸血肉翻滾出來,一副可怖之相。
這一下,倒是怕賈文赫給驚住了,他自己一戟直刺的威力他自己最清楚,不要說被正面刺中,就是被戟上附帶的氣勁擦過,尋常人等都是一個筋斷骨折的下場!
曾經燕北十六鎮當值期間,賈文赫奉命截殺一股企圖流入東泰國境內的馬匪,為首者依仗自己一身流傳自燕北王宮的寶甲,絲毫不懼賈氏威名,便要與當時還沒有聲名鵲起的邊軍小將來場單打獨鬥的戲碼。結果初出茅廬的賈文赫只出了一戟,那身猩紅寶甲毫髮無傷,但馬匪首領卻已經肝膽俱裂了。
被一戟附帶的氣勁給震的肝膽俱裂!
而眼前此人,正面接下一戟后,居然只是受了些許皮肉之傷。
「聽我軍令,各隊列穩住陣腳,收攏各營軍卒,命令五十弓射手直射黑甲賊人,另外讓其餘人人豎起長矛,立刻逼退馬匪!」
到底是上過戰場的武將,一人之勇被擋下后,他倒是也不急著靠著一人蠻勇殺敵,如今只要把前營的千把軍卒整隊完畢,矛手豎盾列陣,弓射手押后,來多少武夫也不夠軍陣殺的。
賈文赫身邊尚有百餘軍卒,七拼八湊倒是也有個四五十張三石強弓,一起對準了剛剛從塵土裡爬起的黑甲大漢。
東泰國勇武之風盛行,敢於從軍者有幾個不是好技擊之術,喜弓馬之道?東泰國名弓號稱「大臂」,非臂力出眾,身材高大者不能張開。聽到賈文赫的號令,眼下便有一群臂力出眾的甲士當即脫去臂甲,給大臂弓上好弓弦,向著虎閻射去。
一時間,箭矢如雨。
虎閻沒敢於託大,兩錐同時伸長作舞斗狀,一波一波的格擋開襲來的箭雨。
「給后營下令……不,傳信,給后營傳信,借調五十小風弩手,我倒要看看今天這群賊子的頭有多硬!」賈文赫冷笑一聲,「今夜過後,無論死活,所有馬匪梟去首級,懸於營門!」
隨後,沒有過多的猶豫,在剛剛下完命令后,賈文赫出手又是一戟,既然剛剛一戟殺賊人不死,那就再來一戟,一戟一戟的砸下去,鐵打的人也要被他磨成鐵粉!
氣血再一次運行一個周天之後,賈文赫一腳踏地騰起,一步便踏過三丈之地,戟刃再一次逼到虎閻面前。
又是一次大戟對長錐對撞,只不過這一次雙方均有些許留手,賈文赫斜下大戟,以戟刃小枝切下,直襲虎閻面門。
東泰國昔年武聖海東君曾經有一部《技擊經》,開篇曾言:戟者,可刺,可劈,可划,可架,可砸。兵刃煞溢,非勇武者不能持之,靈巧百變,非機敏者難以入室。
賈文赫九歲時被師傅帶到演武之地挑選兵器,長劍、矛刺、巨斧、短匕……琳琅滿目,任君挑選,其中不乏有幾件從賈氏武庫中挑出的「壓箱貨」,但賈文赫最終還是一把握住了一把鐵戟。
一握就是二十年!
虎閻架起雙錐,勉強頂上這威力遠遜色於之前驚天一刺的戟刃。
賈文赫一掌壓下,便勾啄式為斜刺式,一戟推出,竟是要把虎閻壓死於鐵戟之下。
虎閻難免有些愁容,大戟變化招式繁多,和自己手中這兩隻只能刺擊的鐵錐比起來,可以算得上是天差地別了。
但我虎閻鍛打筋骨三十年,一身本事又豈止有兩隻鐵錐?
面對斜刺而下的戟刃,虎閻做出了一個舉動……撤開兵器!
雙手棄兵后握拳,隨之便是一拳向著刺下的鐵戟打來,一拳之後又是一拳。
拳拳砸出皆有轟鳴作響,如同平地突起驚雷滾滾,拳勢難擋。
這一下,賈文赫倒是進退兩難了。
收戟格擋?還是以傷換傷?
這個想法剛一出現,隨即就被賈文赫壓了下去。
我賈文赫一戟刺出就沒有半路收戟的道理,今天你要以傷換傷,那便來啊!
鐵戟對鐵拳,一方戟上氣勁四射,一戟點出就是破空聲響,好似利弩飛雲空,有碎人膽魄之威,一方拳勢浩大,一拳出后又復一拳,如同江海起大潮,有連綿不絕之勢。
兩人膠著之處,已經是一片狼籍。
隨著一拳轟出,虎閻這一次藉助拳力拉開距離,退開四丈之距。
賈文赫也未追殺而行,而是收戟而立,目光投向黑甲大漢的那雙鐵拳。
這一刻,賈文赫終於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眼前的黑甲大漢,居然是難得的外家修行者!
武學的外家修行起點要比內家簡單很多,從最簡單的打熬筋骨肌體,慢慢的熬磨人體的脈絡,在到貫通人體氣血,最後登堂入室,達到內外兼修的地步。
可實際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受限於自己的根骨天賦,不要說登堂入室了,很多武人一輩子都沒有走出日復一日打熬筋骨的過程,永遠卡死在了熬磨人體脈絡這一關上。
想要從外家修行走出一條坦蕩的通天大道有多難?起碼目前為止,地位已經算不上低的賈文赫也只是聽說過大虞天下只有一個武瑕摸到了內外兼修的盡頭,而大部分的真正的武道修行者,依舊是從五臟六腑這條道路出發,慢慢的改善筋骨與肌體,讓自己的體魄變得愈加完美。
外家修行艱難曲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誤入歧途,而且想要這這條道路上攀登下去,真的是難如登天。
賈文赫默默的抬起長戟,指了指虎閻已經可以見到白骨的手指,問道:「閣下是一位專心鍛打體魄的外家修行者?」
虎閻伸出舌頭,舔了一口手上的血跡,笑道:「算是吧,只不過我的道路走的實在是太過偏離了,沒有那麼好的根骨天賦,一輩子也只是一個力士的命。」
賈文赫點點頭,表示認同了這個說法。有不少外家修行者一輩子都達不到從肌骨走向脈絡這一關,只能日復一日的鍛煉外體,意圖如同鍛打鋼鐵一樣鍛打出一副刀槍不入的體魄,這便是力士的由來。
如今,既然知道了你只是一個刻苦修習外體的力士,那就好辦了。
賈文赫丟下長戟,然後隨手撕下身上的一卷布條,纏繞於雙手上,然後緊了緊。
「打算以陰柔內勁裂我內體?」虎閻看到賈文赫的舉動,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
力士肌肉骨骼如同鋼鑄鐵打一般,但血管、內臟、人體脈絡可與尋常武夫區別不大,賈文赫棄下鐵戟,改用雙手,便是打算以陰柔之力殺傷虎閻的內體。
遠處,除了公輸羊外的另外三位墨袍人已經或死或傷,只有一名身材矮小的男人掙扎的到了公輸羊面前,跪拜道:「衝殺進來的各位基本已經全軍覆沒了,負牙與狁姑失去聯繫,除了六具鬼作倀,現在還有用的,只有公輸前輩、在下、以及虎閻了。」
公輸羊幽幽的嘆道:「虎閻死了。」
戰場中央,撤下武器的賈文赫只是近身一拳,隨後與虎閻貼身推擊一掌,一掌一拳之後,一股無形巨力猛的灌入了虎閻的身體內部,隨後從身體內部爆炸開來。
癱軟的身體無力的跪倒在地,賈文赫單手作刀狀,隨手一記手刀切下虎閻的頭顱,然後丟到了公輸羊的身旁。
「大人……」矮小的墨袍男子看了一眼虎閻的頭顱,掙扎的說道:「武瑕和姑蘇安,我們甚至沒有逼出一人就落敗了,事到如今,只有先行離開了。」
公輸羊聽到這位後輩的喪氣話,既沒有動怒,也沒有責怪,只是微笑道:「誰說的?武瑕這不是來了嗎?」
一道白色虹光劃破夜空,從望樓向著公輸羊刺來。
當受傷的賈文赫抬頭時,難以置信的喃喃低語道:「這就是……武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