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連連
「震王!逍遙王!」
北極宮的大門口,二人下馬,守門侍衛紛紛雙手握拳,吼聲震天,言語里皆是崇拜之情。
對於他們來說,天家富貴都不及眼前這二位天之驕子,這兩位無論是哪一個都是讓人尊崇的對象。
除此之外,如果有幸能在整肅軍隊時被劃分到他們的軍營里,那可是天大的榮譽。
二人微微點頭以示回應,將馬分別交給看守的侍衛手中,大步走了進去。
牽馬的小侍衛是剛被分到守門營的新兵,他盯著走進去的二人,一時不察,牽著馬走到了城門中間。
「看什麼看,這也是你能看的,還不快把馬牽下去。」其中一個老侍衛隨手給了小侍衛一記暴栗子,隨著他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小侍衛揉了揉自己的頭,賠笑道:「這位哥哥,這兩位就是震王和逍遙王啊,當真是兩位神采奕奕、如圭如璋的人物呢。
老侍衛鄙視了一眼,道:「那可不,也不看看這兩位是誰,那可都不是一般的人物。」說罷,又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好了,他二位豈是你我能褻瀆的,看夠了快把馬牽下去吧,別跟個娘兒們似的。」
小侍衛斜肩諂笑地點了點頭,最後望了一眼已經瞧不見的內宮方向,內心暗暗做了個決定。
進宮的兩位並不是別人,正是五哥和逍遙,當朝尊貴榮寵齊聚一身的震王和逍遙王,五王爺李震黎,十王爺李逍遙。
對整個上朝的百姓來說,如果要相信神的存在,那麼震王一定是上朝的守護神,一個神一般存在的男子,只要他在,百姓便能安居樂業,甚至一度他的威望超過了當今皇帝。
「逍遙,回程路上的事,你……」
去往北極殿的路上,李震黎囑咐道。
「放心吧,五哥,茲事體大,我知道該怎麼做。」逍遙對他五哥眨了眨眼睛,笑著說罷。
面見皇帝,李震黎將此次出行布魯城的御冊呈上后,北極殿里的氣氛一度凝結,猜不透御案后的人怎麼想的。
御案后的人正是當今皇上——天徽帝,年近花甲,不顯老態。
劍眉凌厲,目光炯炯有神,倘若與之對視,似有窺探人心之能,鼻樑高挺,薄唇緊閉。一襲龍袍加身,帝王威嚴,天家之尊體現的淋漓盡致。
天徽帝沒有一般人的慵懶之態,倒是略顯矯健,看得出來平日里注重養生,保養得很好,若是忽略眼角的皺紋,大約會以為他只是震王和逍遙王的某位兄長。
「好!好!好啊!」天徽帝瞧著御冊,連叫三聲好,似乎對著個結果很是滿意。
「小五,小十,做得好!布魯城的水患問題解決的很好!」皇帝放下御冊,看著他倆,露出一臉笑顏,眼角的紋路立現,反倒顯得有些刻意。
「小五,說說吧,怎麼會想到分水炸嶺,分渠治水這個方案的?」
李震黎靜默地看了一眼李逍遙。
李逍遙頓悟,開口說道:
「布魯城的水患的確嚴重,比上報的還要嚴重,這其中有當地官員不作為的因素。我與五哥趕到布魯城時,當地官員一直誤導我們,若不是五哥心細,我們差點也被矇騙過去了……」
布魯城坐落於兩江匯流入海的平原上,常年多雨,尤其是雨季一來,水患甚為嚴重。
此次兩江中上游暴雨連連,布魯城地勢低矮,兩江匯流口又是狹長窄小,布魯城不堪雨水積蓄,淹了半座城。
當地官員救治水患措施不當,導致眾多百姓連人帶房被洪水沖走,百姓流離失所,哀嚎遍野。
李震黎和李逍遙得令前往布魯城后,迅速加入了治水救人的行動中。
二人分頭行動,李震黎治水,李逍遙救人。
布魯城的水患多發生在地勢低矮的區域,城內排水口少,分佈錯亂不堪,毫無章序,有些排水口從布魯城西側流出,又從東側流入,好似拆東牆補西牆一般,西側解決了問題,東側又被淹。
除此之外,兩江匯流口狹長窄小,中上游暴雨連綿,出水口不給力,布魯城積水量大於出水量,這才是導致布魯城被淹的主要原因。
李震黎想過用炸藥炸開兩江匯流口沿岸狹窄區域,但布魯城兩江匯流口位置偏僻,河道兩岸泥土鬆軟,河水湍急,雨水、積土不斷。
如果貿然安置炸藥,只怕會引起山體滑坡或者泥石流,要是沒解決問題,反倒堵塞了匯流口,形成了堰塞湖,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查看完布魯城附近的山勢圖,又要做到將損失降到最低,李震黎做了一個反其道而行之的決定。
一是,命人在兩江匯流口沿岸炸除些許暗礁,清除沉船樹枝等泄水障礙,加大流速。
二是,布魯城上游功德縣有一條河流,不經布魯城,繞山而過直通大海,如果能將兩江匯流的水分散出去,減少衝擊和水流量,或許布魯城還有一救,況且功德縣地廣人稀,地勢偏僻,入海口廣袤。
唯一的問題就是兩江匯流與功德縣那條河流之間隔著一座鷹嘴嶺,只有將鷹嘴嶺最薄弱的地方炸開,三江水流才能融匯。
要想保住整個布魯城,唯有此法。
於是乎,李逍遙安置百姓的同時,李震黎在確定方案后,連夜命人炸嶺疏浚河道。
就像是一片被人和神同時遺棄的地方,鷹嘴嶺日夜不停的轟炸聲,如同地獄惡嘯,讓人聞風喪膽,碎石崩裂滿地翻滾就像是吃剩下的殘渣被一股腦兒的扔掉一般充斥著嫌惡。
三日,只用了三日,鷹嘴嶺愣是從中間炸開了一道口子,兩江匯流水一瞬間湧入,如同兇惡猛獸撲來,其間,不時有山石滑落入水中,咆哮的如同張開血盆大口吞象的毒蛇,只一夜不到,布魯城的水位便下去了。
百姓得救了,布魯城得救了。
但這並沒有就此完結,救人、分散水流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布魯城的重建。
城內積水嚴重,百姓流離失所,除了建臨時救濟處,修建堤岸,家家戶戶還參與到布魯城的重建當中。
每家每戶派出年輕力壯的男子,參與到城中挖水渠的工作中,將原來的路一分為三,三分之一用來修建水渠,繞著房屋一側,從四通八達的新排水口中流出。
未免夜半行人踏錯,水渠靠路一側栽種柳樹,據傳柳樹鎮陰,無懼海河神,排水口處也安置了柵欄攔截。
不僅如此,在中上游地區,又多汊河道,理順水流。雨季離開時,布魯城也如同涅槃重生一般,再無所畏懼風雨侵襲。
而從布魯城被淹到災后重建,整整歷時三個月。
李逍遙講述這段事實時,天徽帝倚在龍椅上,眼睛不時落在李震黎的身上,只是從始至終,李震黎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只是恭敬的站著。
天徽帝有意無意的眨著眼睛,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思忖著什麼。
李逍遙說完,一時覺得口乾舌燥的,上面那位又不發話,他真的好難啊~
「布魯城的縣令處置了嗎?」
「布魯城縣令以權謀私,不作為,欺壓百姓,事關重大,還請父皇做主。「
天徽帝以手扶額,看著他倆,半晌,開口道:
「蘇見士!「
立在門口的大太監蘇見士立刻疾步走來。
「皇上。」
「你去傳旨,布魯城縣令枉負聖恩,於公,無利百姓之事,於私,知法犯法,為非作歹,殺無赦!立刻執行!」皇帝盯著蘇見士厲聲說道。
「是,皇上!」
「另,」天徽帝看了一眼他的兩個兒子,眼神複雜的掠過了些什麼情緒,又道,「震王、逍遙王治水有功,命人將西藍城進貢的破海懸玉送到兩位王爺府中。」
「是,皇上。」蘇見士聲音裡帶著激動,忙向兩位王爺道喜,隨後歡歡喜喜地退了出去。
「謝皇上!」
「謝父皇!」
天徽帝緊緊地盯著李震黎,他這個兒子的脾氣還真是與他如出一轍。
「一路趕回來,還沒去見你們母妃吧,都趕緊去看看吧,再不去,朕這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是。」
「是。」
天徽帝說這話時,李逍遙心底發出一聲嘆息,他分明瞧見了五哥身形一動,卻轉瞬即逝。
兩人轉身正準備離開,天徽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說路上遇險了,都沒事吧!」
李震黎站在原地沒有動,誰也不知道這一刻他在想什麼。
李逍遙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動作,心裡也不是滋味,臉上卻換上一副笑意,忙轉身說道:「有父皇護佑,我們什麼事兒都沒有,就是一群江湖毛賊罷了,驚擾了父皇,是兒子們的不是。」
李逍遙說著,趁勢拉了拉李震黎。
李震黎愣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來,見天徽帝盯著他,冷冷地開口,道:「無事。」
李逍遙在心裡嘆了口氣,天徽帝也是如此。
「去吧!」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個話少的兒子,卻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臣告辭!」
「兒臣,告辭!」
「呼!!」走出太極殿,李逍遙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太極殿快結冰了吧。
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公允二字像個笑話,父皇還真是偏心的厲害,」他說完,看了一眼李震黎,頓了頓,道,「五哥,要不你隨我去看看我母妃吧,她應該很擔心我們。」
李震黎站在他一側,他抬頭望了望北極殿上方的天空,一晴如洗,倒是一個不錯的日頭。
李逍遙見李震黎沒有回答,剛想開口安慰,忽聽得一聲極細微的聲音。
「嗯。」
李逍遙的嘴上下翕動著,卻也只是做無聲的練習。
「嗯,我們走吧!」
五哥,一定也很想他母妃吧!
父皇還真是不公允,其他皇子若是做了什麼有功績的事,不是晉爵,便是要什麼賞賜什麼。
一到五哥這裡,便是什麼都安排的好好的。
誰想要那個西藍城進貢的破石頭,他回來的路上都想好了,如果父皇問他想要什麼,他一定會替他五哥說話的。
只是……罷了罷了,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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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輩的恩怨,總是能波及到下一代,並不是你一句安慰或者說一句過去了,就能夠釋懷的,很多時候,不過是又提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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