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幾行記載瑤族祖先槃瓠的文字,眼前這幾片五色瑤家釉片,將賓教授帶到了中古代的中原大地。

他迷迷糊糊的,似乎是在做著一個奇異的夢……

中古代,繁華的亳鎬之地,是中原政治經濟的核心區。

那時亳鎬還沒有「城市」出現,只能說是漸漸的「聚居」而有了小城鎮的雛形。

處於父系氏族社會的中古代先民們大都聚居在河溪之畔。他們的房屋是草木結構:先用竹木搭建成房屋框架,再用芒草結成四壁和屋頂,最後用茅草蓋一層頂棚,以防漏雨。這草廬式的房屋雖然簡單,大體結構與現今農村的房子已很相似:有門,有窗,有煙囪,甚至還出現了低矮的火炕。

先民們的經濟支柱主要是種植與放牧。聚居處也形成了集市,通常是以貨易貨,用自己生產的物品,換回家裡所需的其他東西。大體上是自給自足,商業貿易談不上發達,只處於萌芽階段。不過,先民們的日子過得雖然清貧淡泊,卻也安樂自在。

當時中原的部族總首領是高辛氏,又稱帝嚳,是我們中華民族中古代大部族的帝王級人物。傳說高辛氏是黃帝軒轅氏的曾孫,堯的父親。

當時高辛氏居亳地(今河南偃師縣),他有四妻四子三女:

原配姜塬居於鎬(今西安市西南),姜塬有子名棄(即后稷),棄是周族的始祖,堯舜時被封為農官。后稷是種植稷和麥的始祖,為我國種植業的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高辛氏的第二個妻子叫簡狄,她生下契。契是商族的始祖,被舜任為司徒,掌管教化,曾經助大禹治水有功,居於商(今河南商丘)。

高辛氏的第三個妻子叫慶都,她生下堯。大名鼎鼎的堯也是父系氏族社會後期的部落聯盟首領,史稱唐堯。他任人唯賢,推舉舜為繼任人,據說對舜考核了三年才讓他繼位。

高辛氏的第四個妻子常儀,她生下摯。摯在史書上並未留下明確記載,事迹不詳。

由於是父系社會,高辛氏的三個女兒沒有什麼文字記載。但可以想象得出,三個女兒一定是一個賽一個的端莊美麗,成為當時少男們追崇的偶像,也許便屬於當今我們所說的「女神」一類。

當時亳鎬是沿著黃河兩岸,以河之南岸為主進行發展的。社會的進步程度和生產的發達程度比起中原其他地區來說,要好了許多。所以其他小型部落紛紛歸順,漸漸地,高辛氏成了大中原地區的總首領。

這時,盤踞在西北大草原的鬼戎逐步強大起來,其首領房王早就對中原虎視眈眈。剛開始,房王是在領地交界線處不斷製造麻煩,不斷騷擾和蠶食黃河以北的亳鎬領地,從中撈取了不少油水。

天有不測之風雲,那一年整個中華大地出現前所未有的大旱災。一遭遇旱災,鬼戎房王就尋思著南渡黃河,掠奪亳鎬的糧食和牛羊。於是命鬼戎號稱「鬼梟」的吳將軍率兵大舉進犯亳鎬,先行佔領黃河北岸。

驃悍的戎吳兵馬所到之處,燒殺虜掠,他們很快逼近了亳地的黃河北岸。此時帝嚳高辛氏並不著急,他覺著對付鬼戎兵馬根本不用吹灰之力。於是,派出了亳鎬鼎鼎有名的「猛虎」戰將厚塵北渡黃河,試圖一舉奪回黃河以北被戎吳攻佔的領地。

「猛虎」厚塵身長九尺,虎背熊腰,功夫十分了得。更難得的是,厚塵頗有謀略。他領命后不動聲色,悄悄讓手下在孟津紮好千張木伐待命。月夜時分,一邊命人在鞏地燃起大火,搖旗吶喊,佯作強渡黃河;一邊卻在孟津撐伐夜渡,直逼戎吳主營大浴,包抄戎吳的後路。

可是,鬼戎吳將軍並非省油的燈,他的主力撤出大浴,看似去馳援鞏地,卻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反將厚塵的大軍團團圍住。可憐那「猛虎」厚塵將軍「偷雞不成蝕把米」。儘管他拼全力廝殺,想衝出重圍,最終與吳將軍在大浴附近狹路相逢。

兩人都殺紅了眼,兩人都有極強的武功。厚塵手執長矛,吳將軍緊握戰戟,只見寒光閃閃,矛與戟的撞擊聲令人膽戰心驚。

也許是厚塵真的殺累了,也許是高傲的厚塵過於輕敵,一旦被挫則失了大半鬥志。兩人大戰三百回合,厚塵漸漸不支,被吳將軍盯准一個破綻,操長戟猛然搠去,直穿厚塵咽喉,可憐這一代梟雄死於非命。

愛將厚塵被誅,高辛氏有點兒慌了神,他連忙派出武功更高的雲鹿將軍出戰。雲鹿自恃統領的水軍訓練有素,直接揮師北渡黃河,強攻戎吳大本營。此一狠招果然震驚了戎吳大軍,他們不得不後撤三十里。趾高氣揚的雲鹿當夜便在大浴設宴慶功。

不料戎吳在撤退時埋伏下一支奇兵,就在雲鹿慶功暢飲之時,伏兵突襲雲鹿大營。那後撤的戎吳兵馬也並未解甲,得報后趁勢掩殺回來,將那雲鹿的兵兵將將「煨成了一鍋粥」!醉眼惺忪的雲鹿當場被誅殺。

戎吳兵馬趁著夜色,打著雲鹿的旗號南渡黃河,居然一舉攻佔了亳鎬的重鎮孟津,與亳地只隔一條洛河。

亳鎬告急,中原告急!

高王硬著頭皮親領大軍在洛河與黃河一線與戎吳抗衡,形成了對峙的僵局。

此時的高辛氏,算是勉強的暫時的抵住戎吳兵馬的進攻。

高王想派戰將出戰,收復失地,可惜將領們個個懼怕那吳將軍的「鬼威」,根本無人敢領兵應戰。

高王十分無奈,只好張榜招募誅殺吳將軍的英雄:詔告能誅殺吳將軍者,封邑千戶。可是三天了,無人敢於揭榜。

高王下榻的草廬前,高辛氏憂鬱地席地而坐。想起亳鎬的安危,想到戎吳的兇殘,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此時,草廬前款款走來一位絕色女子,她輕聲問道:「父王,何事長吁短嘆?」

「哦,三公主深居草廬,有所不知,那鬼戎兵強馬壯,吳將軍智勇雙全,我軍連折兩員猛將,死傷萬人;丟了黃河之北,丟了孟津重鎮。現雖張榜招募勇士,卻無人敢於揭榜出戰呀。唉……」

「呀,如此……難為父王了。」

「女兒家家,不用為父王擔憂,父王自會全力滅殺那進犯中原的鬼戎兵馬。」

「父王,常言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此次張榜,父王我許下封邑千戶了。」

三公主羞澀道:「父王,不如在榜文上加一句,有取那吳將軍之首級者,以三公主妻之!」

「女兒!」

「為了亳鎬安危,為了中原百姓,女兒願意。」

一貫果敢剛毅的高王鼻子酸了,他靜靜地看著女兒。良久,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高王張榜的招募文中果然加上了這樣的文字:「有取鬼戎吳將軍首級者,妻以三公主。」

新榜文一出,上下轟動。人們都知道,三公主太美太迷人了。

不僅如此,三公主還是一位識大體顧大局的睿智女性。

不到半天功夫,有上千人揭榜,拚死要去與吳將軍決一死戰!

可是高王一看到這些「勇士」,心一下涼了大半。因為他們大都不會武功。這豈不是送羊群入虎口么?不得已,高王只能通過選拔方式,從中選出八十位會武功的勇士,由其中一位功力最為深厚的蟲央領頭,夜襲孟津。高王酹酒壯行,八十壯士雄糾糾氣昂昂,豪情滿懷,痛飲了壯行酒。可是八十勇士剛離去,高王已老淚縱橫:他明知八十壯士此去的慘烈結局。

不能說這八十壯士不勇,不能說這八十壯士無能。

然而,以卵擊石是不用預測結果的,八十勇士全被吳將軍誅殺,無一人生還。

那夜,高王為八十壯士悲,為八十壯士哭,更為亳鎬揪心!

高王獨自坐在草廬前,昏昏欲睡,只見常伴在自己身邊的五色龍犬槃瓠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高大英武的壯士。

槃瓠手執榜文對高王言道:「在下槃瓠,乃高王麾下之五色龍犬。多年來深得高王疼愛,如今國有大難,微臣願為亳鎬之安危赴湯蹈火,即便是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高辛氏聽后大喜,哈哈一笑,卻是一場美夢。

他出神地回味了一下剛才所做的夢,忙起身四處尋找,果然不見了自己的五色龍犬槃瓠。

卻說那龍犬槃瓠離了亳地,隻身泅渡洛河,來到吳將軍營地。

此時的吳將軍已動員全軍將士作好戰鬥準備,三天後全力進攻亳地,滅殺高王。

那龍犬來到吳將軍跟前,吠了三聲。吳將軍一看,是高王的五色愛犬來投,十分高興。他立即擺了盛宴,對屬下高聲說道:「高王亡矣!其五色愛犬都棄他而降我,此乃我鬼戎房王之大幸也!」言畢他親昵地撫摸了一下龍犬,不想龍犬搖身一變,竟變成一位英俊威武的年輕將軍。

這一變震驚四座,眾人「嘖嘖」稱奇。

吳將軍和眾將士陪著槃瓠痛飲了整整一夜,打算第二天提前大舉進攻亳地。就在吳將軍昏昏然進帳歇息時,槃瓠化為犬形,趁其不備,一口咬下吳將軍頭顱,連夜銜著吳將軍首級,回到亳地。

高王見狀大喜,當即揮師強渡洛河,徹底趕走了吳戎兵馬。

慶功宴上,高王將槃瓠請到首席,高聲頌揚槃瓠的豐功偉績,卻閉口不提封邑千戶和妻以三公主之事。

槃瓠悶悶不樂地呆坐酒席上,不吃不喝。高王驚問何故?槃瓠三緘其口。

突然高王拍拍腦門:「哦,本王忘了,理應封槃瓠為千邑侯。不過……槃瓠呀,你身為龍犬,如何能治理千邑之地?」

槃瓠仍不言語。

「也罷,我封你為桂林侯,派人代你治理便是。」

此時,槃瓠向高王亮出嘴裡銜著的三公主玉簪。

高王眉頭一皺:「哎呀槃瓠,人怎可與犬婚配?」

在場的將士們也隨聲附和。

這時,宴會棚外,款款走來位年輕女子,大家定睛一看,正是三公主。

三公主徑直來到槃瓠身邊,輕輕取下他口中玉簪,向高王說道:「父王,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張榜招募滅殺吳將軍之勇士,妻以三公主這一條款,是女兒所提,經大王允諾之事。槃瓠既已滅殺了鬼戎吳將軍,女兒不管他是人是犬,都願嫁他為妻,請父王不要失言。」

「女兒,此乃你一生之幸福!」

「失信於民才是我亳鎬之大不幸!」

高王醒悟,當場兌現諾言,將三公主許配槃瓠,並封槃瓠為桂林侯。

三公主的臉上露出笑容。

三公主取來兩隻觚,在一隻觚中注滿了酒:「昔猿猱深山造酒,實為情之所至也。傳至我輩,酒亦為情:為國效命,把酒壯行,是為壯豪情也;兒敬父母,訴生養之恩,是為報親情也;今妾身與槃瓠夫君飲此交杯酒,是為盟愛情也!」

說罷,三公主咬破食指,在觚中滴下三滴鮮血,她請槃瓠也滴下三滴鮮血,然後將觚中血酒一分為二,與槃瓠將血酒一飲而盡。

槃瓠剛將血酒飲盡,竟化為永久人形。

高王和眾將士驚詫不已。

槃瓠與三公主結為夫妻后,不願到桂林為官。

於是高王准許槃瓠夫婦遷入桂北千家峒,世代在千家峒安居樂業。

槃瓠與三公主在千家峒生下六男六女,高王聽聞后興奮異常,賜十二姓,分別為:「盤、奉、鄧、沈、唐、黃、李、廖、任、包、趙、周」。十二姓分居千家峒的上、中、下三峒,成為瑤族的先祖。

瑤家後代尊槃瓠為盤王、三公主為婆王,世代供奉,以志永久的紀念……

賓教授迷糊間突然愣了一下神。

哎,我不是也身處千家峒么?不錯,分明我就在槃瓠和三公主的草廬外面嘛。你們看,三公主和槃瓠在草廬里向我招手呢。

只聽三公主說道:「賓先生,你看我們十二個小孩,太多了,記不過來。先生文化高,可否用文字將我們的十二個孩子姓名記錄下來,以後我與槃瓠也好一一區分呀。」

賓教授覺著頭有些暈脹……

不對,我是在做夢!快快醒來,不要再與槃瓠和三公主在夢中相見了……

哎呀,三公主又向我招手了,非讓我幫她寫下小孩的名字!

別繼續做夢了呀,快快醒來……

賓教授昏乎乎地掙扎著,在夢與非夢之間反覆。

終於,他醒過來了!

賓教授睜開眼睛:哪裡是什麼三公主向自己招手喲,分明是盤馨竹在窗外邊敲窗子玻璃邊比著手勢叫自己起床吃早飯呢。

賓教授抬腕看錶:上午十點!

唉,夢呀夢!都是這個離奇卻真切的夢惹的禍。

吃完早飯,盤馨竹邀賓教授到她的「閨房」參觀,神秘兮兮的說是要讓賓教授看一樣稀罕的東西。

盤馨竹家是一棟典型的瑤家建築:兩層木樓,一層是火堂兼廚房。這火堂是多功能的,平常來客與主人就圍坐在火堂邊,或談天說地,或擺古哼歌。火堂上方有個鐵勾子,掛上鍋頭又可煮東西。一樓的東面有兩間耳房,那是專門接待客人的用房,賓教授就住在這耳房裡;二樓是主卧室和兩間耳房,耳房是給老人或兒子住的。另一間耳房向大門伸出的懸挂式小閣樓,便是瑤家有名的「吊腳樓」。吊腳樓是女兒的住房,特別是即將談婚論嫁的女兒,吊腳樓便是相好的小夥子從屋外攀爬上來與姑娘幽會的溫柔鄉。

賓教授跟隨盤馨竹上到她的吊腳樓,不錯,打理得相當整潔。

盤馨竹拿出幾張紙遞給賓教授:「教授,你見過這種文字嗎?這是我媽媽教我寫的。」

賓盛中一眼就認出是瑤族女書。

他故意逗她:「這是什麼文字喲,我認不來。」

「媽媽說可能是我們的瑤族女書。」

賓教授哈哈大笑:「其實我問過你媽媽,我也認為是瑤族女書。」

「原來你懂呀!賓教授,不許耍賴,罰你給我講講女書的故事!」

「這小丫頭,又纏上我了!」

玩笑歸玩笑,賓教授還是很認真地告訴盤馨竹,女書是一種標音符號,每一個字所代表的都是一個音。目前知道的,女書大概有七百多個字元,只有點、豎、斜、弧四種筆劃,用千家峒當地的瑤族土語可以將女書吟誦或詠唱出來,從中知曉字義。

「哎呀,我只會寫這幾個字,還不會唱誦呢。」

「不急,讓媽媽慢慢教你。」

「嗯。不過……那麼好看的字一定有非常好聽的故事。你先得給我講講女書的故事。」

賓教授睿智的臉龐帶著慈愛的笑容,將女書的傳奇故事娓娓道來:

相傳王母娘娘的幺女叫瑤姬,她美麗聰明,王母娘娘很是寵愛。

有一天,瑤姬梳洗完畢,輕輕掀開紫霞紗帳,看見人間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田園阡陌,炊煙裊裊,人們或歌或舞,或耕或牧,生活得逍遙自在。

瑤姬很是羨慕,於是駕起祥雲,來到千家峒。雖然她與人間言語不通,可千家峒的瑤族姐妹們待瑤姬特別友好。

瑤族姑娘們描花綉朵,蠟染霓裳,個個心靈手巧。她們的繡花鞋、花邊裙、彩花巾比瑤池仙家的輕紗彩緞還要絢麗多姿。

瑤姬佩服得五體投地,拜了瑤家姑娘為師。

在交往和學習中,瑤姬覺得千家峒的瑤家姐妹什麼都好,可惜沒有文化,更不識字。

瑤姬便回到瑤池,把王母娘娘收藏的一套天書搬到千家峒。

她把這深奧的天書簡化成幾十個字元,用當地瑤語讀唱。這一來,瑤家姐妹個個都學會了。自此,這個簡化了的天書在瑤族女性中相互傳遞。

男人看不懂,讀不出,更不會用,所以稱作「女書」。

盤馨竹聽了以後,真純地笑了:「賓教授,學天書只和女人打交道呀?」

「傻丫頭,學天書是為人們打開另一個世界的窗口。」

「啊……」盤馨竹似乎懂了。

在賓教授那裡,盤馨竹學到了不少知識,更激起了她的求知慾望。於是,賓教授行囊中的資料成了盤馨竹最感興趣的讀物。

賓盛中也非常喜歡這位勤奮好學的瑤家少女,他鼓勵她到峒外看看精彩的世界,開闊自己的視野,立志做一個改變家鄉面貌的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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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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