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迷霧重重
陳青桐得了長劍,便往周通腕上一劍輕輕刺出,只這一招,看在無嗔道人眼中,已然神情大變,不及說話,聽得顧沖道:「這不是泰山劍法中的『北雁南飛』么?」周通手臂輕轉,閃了開去,大聲道:「什麼,這果然是泰山派的劍法?」一刀向陳青桐肩頭劈下。陳青桐見他來勢兇猛,不敢大意,屈膝弓步,先刺他小腹,周通大刀下擋,當的一聲,退後兩步,其招自解,也不追趕,急道:「胡說,這不是泰山劍法,你們這是故意潑髒水了。」言罷,見「鐵臂熊」周通一手執刀,一手按捺刀背,刀風颯颯,平推了過來,喝道:「推杯換盞。」陳青桐縱身躍起,閃避之後,長劍一晃,刺向他的臂膀,長劍抖動之下,幻出三朵劍花,熊南熙叫道:「這一招分明是泰山派的劍法『雲花三現』!」袁伯當冷笑不已,道:「無嗔道人,他若不是你泰山門人,如何會用泰山劍法?」
無嗔道人又氣又急,辯道:「門下弟子我的確不曾見過他。」陳青桐叫道:「這是我自創的高明劍法,與泰山派無干。」袁伯當喝道:「胡說,你以為此地眾人都是瞎子嗎?」見周通面有驚愕之色,道:「老周,前幾日你不是說若得了機會,便要會會他泰山派的無怨掌門么?如今連一個泰山派的弟子也奈何不得,豈不叫人笑掉大牙?」周通咳嗽一聲,道:「我看他是晚輩,便有意讓他幾招,也免得有人說三道四,到處造謠,說我欺負區區一個小小的晚輩。」話音甫落,刀勢陡然一變。陳青桐心中凜然,抽身後退,覷準時機,叫道:「誰要你讓了,且看我絕招的厲害。」精神一振,長劍呼嘯而出,長劍連揮,劍光明晃晃的三個圈子當頭罩落,只聽無嗔道人與孔池微微驚呼,無嗔顫聲道:「『削雲三式』?你,你哪裡學來的這路劍法?」孔池心中更是驚懼無比:「這一招乃是泰山劍法精華所在,我與孟師兄尚不夠資格練習,他從哪裡學來?」卻不知無飆道人在洞中「泄秘」之事。周通勉強躲過,卻也驚出了一身冷汗,道:「老袁,這小道人武功不弱,可見得泰山派近來雖然頹廢,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是有些後起之秀的。」
袁伯當笑道:「還好你我未曾與他泰山派為敵,也沒衝上山去尋那無怨道人比試武功,否則豈非自討苦吃?」
周通道:「說得是!」驀然一念,啊呀道:「我與這小道士打鬥之時,聚精會神、心無旁騖,聽不見你在一旁說話。你沒說出那兩個年輕的強盜便是泰山派之弟子罷,他們若是因此懷恨在心,發下武林帖來圍剿我二人,天下之大,你我哪裡逃去?」袁伯當哼道:「我謹慎得很,自然沒有說出來。便是他們的幕後意圖,待一局一庄斗得死去活來、元氣大傷之際,再坐收漁翁之利,將雙方皆納入泰山派中,成就什麼『大泰山派』之偉業,那才是大大的陰謀呢!」兩人一唱一和,大唱雙簧,故作無辜,卻將真相悉數道出。熊南熙渾身一震,喝道:「原來是泰山派從中作梗!威遠鏢局與你無怨無仇,你們為何如此針對我們?什麼狗屁『大泰山派』,呸!老子就是死了,也決計不會加入的!」顧沖冷笑道:「好一個名門正派,原來如此齷齪下作,簡直令人作嘔!」
無嗔道人滿臉通紅,稽首道:「熊總鏢頭、顧莊主,這兩個惡人胡說八道,根本就是肆意挑唆撥禍,萬萬不可相信。我先問問這小賊究竟是何來歷,稍後必定給你們一個圓滿的答覆。」走前幾步,森然道:「小賊,你是何人?怎會我泰山派劍法?」
陳青桐眼睛一轉,大聲道:「我不是你們泰山派弟子,所使的也不是泰山劍法,乃是我自悟自創所得。」無嗔道人怒道:「還不老實么?」拔出長劍,當胸就刺。陳青桐「凌雲若虛」身法何其高妙,側身躲過,大聲道:「你你來真的?你要殺人滅口?」無嗔道人不言不語,長劍抖處,向他咽喉刺來。陳青桐橫劍一封,虎口發熱,眼睛一轉,忽地顫聲道:「二師伯,你這是做什麼?再要如此,我可要告訴師父去了。」
無嗔道人怒道:「雖是你二師伯?」手中長劍嗡嗡作響,向他直撲過去,轉瞬之間,連遞三劍。這幾下急如星火,乃是泰山劍法精華之所聚,劍發龍吟,光環亂轉,霎時之間已將陳青桐裹在一團劍光之中。陳青桐一聲驚呼,連退幾步。無塵道人豈容他緩出手來?劍光一轉,使出一招「雁回天南」,他手中長劍越使越快,一套泰山劍法使得有如雲卷霧涌,旁觀者目為之眩,只聽得陳青桐「啊」的一聲驚呼,長劍脫手斜飛,左足一滑,仰跌在地。無嗔道人手中長劍伸出,指向他左肩,當的一聲,陳青桐在這生死關頭,猛地奪過台邊一位維持秩序的泰山弟子的長劍揮手一擋,無嗔道人只覺手腕一震,這一招便再也刺不下去。
袁伯當大聲道:「傻小子,他這是要殺人滅口啦!」
陳青桐「恍然大悟」,飛身跳到台下,鑽入人群之中,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各位父老鄉親,我是泰山派無嗔道人的弟子,如假包換,如假包換!」眾人不禁嘩然。無嗔道人喝道:「你胡說!」陳青桐哼道:「你要殺我滅口,我也豁出去了。當日傷害威遠鏢局兩位武師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師兄、那無嗔師伯的弟子孟中、孔池二人,若論幕後真兇,便是台上這為道貌岸然的真人無嗔是也。」無嗔道人臉色蒼白,氣得渾身發抖,道:「你你」
陳青桐哼了一聲道:「你什麼你,你什麼你!我好歹是個死,索性今日將真相一併說出來,也坦坦蕩蕩一次。」有人道:「什麼叫做『坦坦蕩蕩一次』,難不成你以前都不坦蕩嗎?」
熊南熙見無嗔道人眼露凶光,心中不覺一凜,叫道:「陳兄弟,當心!」話音甫落,便見無嗔道人飛身而起,一溜青光,當胸刺到,這一劍即快且准,破無可破,劍尖所指,熊南熙全身都在他劍光籠罩之下,只覺肩頭一痛,無嗔道人長劍閃過,已在他肩頭劃了一道口子,登時鮮血直流。陳青桐叫道:「熊大哥,你沒有事吧?」話音未落,眼前忽然亮起一道白光,無嗔道人長劍已然刺到,只聽無嗔道人嘿嘿冷笑道:「你還是先當心自己吧!」左手向外一分,右手長劍疾掠而出,使的是泰山劍法「開門見山」,劍到中途,倏地一轉,長劍中宮直進,劍尖不住顫動,忽然轉而向上,變了另外一招「關山飛度」。劍光影里陳青桐側身閃過,斜刺一劍,一招「雲海飛龍」,無嗔道人這一招「關山飛度」不攻自破。無嗔道人心中惱恨之極,當下長劍自左而右急削過去,正是一招泰山劍法「天外來客」。奔騰矯夭,氣勢雄渾之極。但見他長劍自半空中劃過,劍身似曲似直,長劍宛若一件活物一般,如靈蛇,如神龍,陳青桐懵然不知破法,忽然想起山洞中那幾十幅圖畫中有一招半空飛起,身形擰轉反刺一劍的劍招,當下不及細想,騰地跳起,依葫蘆畫瓢,把那一招使了出來,當的一聲火星四濺,陳青桐被震得手臂酸麻,但無嗔道人這一劍終於還是被他給破了。
周通與袁伯當雖然依舊大聲品評,見此情形,面面相覷,拍掌道:「若論武功,他當得上『泰山三俠』稱號;若論心機人品,他未列入『夔門六怪』,卻有些可惜了。」
陳青桐「凌雲若虛」輕功身法極為高明,躲開無嗔道人連環三劍,不覺暗暗心驚,暗道:「這牛鼻子劍術造詣看似極深,我當小心應付了。」凝神運劍,這麼一來,攻勢佔少,守勢占讀多。無嗔道人連攻數招,竟自奈何他不得,心中頗為詫異,喝道:「你既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泰山派弟子,那好,方才不尊師長,叛逆桀驁,可謂之罪大惡極。我若要清理門戶,也是天經地義,你便就此喪命,也休要怪怨於我!」
熊南熙爬起,罵道:「無恥!陳兄弟年紀雖幼,乃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真男兒,你是什麼東西,敢與他相提並論?!」顧沖洗刷了冤屈,也甚感激周通、袁伯當與陳青桐的恩德,也幫著陳青桐說話,冷笑道:「泰山派無怨道人德高望重,武林敬仰,如何他的師弟卻如此不堪?若要清理門戶,泰山劍派也該清理你才對!」陳青桐一邊揮劍防守,一邊哈哈笑道:「顧莊主說得極有道理,這無嗔老兒壞我泰山派名聲,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我來清理門戶,也算不得以下犯上了!」長劍一抖,將山洞石壁上學來的七十六路劍法夾雜在伏虎拳中一起使出,但見他驀地反守為攻,劍法變化繁複,招數層出不窮。拆了二十餘招,無嗔道人忽地右手長劍一舉,左掌拍出,這一掌籠罩了陳青桐上身三十六處要穴,陳青桐身法輕靈之極,連轉數轉,仗劍封住他劍招來勢,長劍圈轉,向無嗔道人腰間削去。無嗔道人豎劍擋開,長劍倏地收回,一劍反刺,這一劍半攻半守,勢道奇勁。陳青桐反轉手臂,向上一托,正是伏虎拳中的「天王托塔」,借力使力,身形一矮,向外疾飛出去。
無嗔道人成名已久,不想今日連陳青桐一個少年後輩也無法勝得,心頭大怒,當下長劍一緊,疾風驟雨般攻了過去。陳青桐腦海中電光急閃,依著山洞石壁上學來的劍法,揮劍還擊,見招拆招,見式拆式,劍刃忽伸忽縮,招式奇詭絕倫。二十餘招過去,無嗔道人劍劍進逼,陳青桐不住倒退。無嗔道人得了便宜,一劍快似一劍,見對方劍法散亂,不禁心中竊喜,手上連連催勁。果然他一劍橫削,陳青桐舉劍擋格,勁力頗弱,無嗔道人回劍疾撩,陳青桐手臂劇震,長劍幾乎拿捏不住。此時無嗔道人所使,正是那套「破雲劍法」的最後一招「納雲六動」,把陳青桐長劍擊飛出手,長劍一圈,劍尖顫動,分點陳青桐「膻中」、「肩井」二穴,三朵劍花,分上中下三路,刺他「曲池」、「大椎」、「命門」三穴。
陳青桐未知「納雲六動」有如此變化,待要躲避之時,已然不及,腦中靈光一閃,不及思忖,劍刃平過,反手一劍,招式再是簡單不過,卻連伏了四路殺著。只聽得啊喲一聲,無嗔道人長劍落地,手腕脈門中劍,踉蹌後退,鮮血汩汩而出,顫聲道:「你,你這是什麼劍法?」陳青桐此時所使,乃是山洞石壁上所刻之束髻小兒的第十七招,正好破了無嗔道人的連環劍招,不禁又驚又喜,哈哈笑道:「這是我自創的劍法。你口口聲聲說道我所創的劍法都是從泰山『破雲劍法』而出,既然如此,為何你看不出其中奧妙,反倒因此受傷?」
孔池和孟中慌忙趕上,扶著無嗔道人,三人頭也不回,發足急奔。熊南熙大聲喝道:「狗賊,明日我便上泰山尋個公道!」但見無嗔道人與孔池孟中不敢怠慢,背影漸漸遠去,再過得片刻,已是逃得無影無蹤。
周通與袁伯當笑道:「你我熱鬧看不得了,走了罷!」
陳青桐脫了道袍,還其本相,熊南熙喜道:「陳兄弟,你這等本領,兄弟便是再練十年也趕不上。」陳青桐剛要說話,見一旁跑來個只穿著白衣白褲貼身衣物的男子,神情驚惶,道:「大爺,半個時辰過去了,我還沒有尋到解藥。你老人家大慈大悲,便解了我身上的毒吧?」陳青桐笑道:「道兄可聽說過杯弓蛇影的故事?古時候有個人去朋友家喝酒,正喝得高興,看見杯中似乎有一條蛇,心中十分懼怕,回家之後便病倒了。朋友聞言,過來探望,聽明原因,十分納悶,因為他家中從來不曾鬧蛇。後來發現不過是牆上掛了一張弓,影子映在杯里,彷彿就是一條蛇了。那人知悉,不用湯藥,病即刻就好了。」道人恍然大悟,大喜道:「我,我沒有中毒?」陳青桐將道袍還給他,笑道:「我身無分文,毒藥是買不起的。」道人千恩萬謝,見熊南熙怒目相對,不敢停留,急忙告辭走了。
熊南熙終於知道真相,心中又氣又喜,氣的是這堂堂泰山派,為了擴充勢力,卻做下如此卑鄙之事;喜的是再也不用與他流雲庄為敵,誤會既然解開,料想顧沖真如部分江湖傳言,是魔教暗插於泰山腳下的一個暗哨分舵,也決計不會再央請魔教的高手過來相同報復。當下道:「兄弟這便跟我回去,咱們兄弟好好喝他幾杯如何?」
陳青桐笑道:「總鏢頭如何客氣若此?」
熊南熙眼睛一翻,大為不滿,道:「你該叫我熊大哥才是,還叫我總鏢頭,可不生分么?」陳青桐知道他為人豪爽,當下拱手笑道:「好,小弟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小弟量淺,不及大哥海量,不過小弟最愛各地的美味佳肴,聽說這鎮里赤鱗魚美味無比,我還不曾品嘗,今日往大哥家中叨擾一二如何?」熊南熙大笑道:「原來兄弟也好美食?待我親自下廚,燒幾道好菜,款待兄弟!」兩人哈哈大笑,相互攜手,自回鏢局。
兩人到了大門外,見鏢局弟子、僕役、婢女列隊相迎,甚是恭敬,見了陳青桐,皆稱「大恩人」。陳青桐滿臉通紅,熊南熙笑道:「這是我的小兄弟,什麼大恩人?去客棧將我兄弟行李取來,就在後花園中安頓。」幾名弟子應了,就要行事。陳青桐道:「只是一個小小包裹,哪裡用得著這許多人去?」熊南熙讓一人前去,慨然道:「陳兄弟請隨我來。」把他請進花廳用茶,道:「兄弟安坐,為兄去去便來。」陳青桐道:「大哥隨意。」豈知他這一去,卻多時不見回來,陳青桐好奇,便問一旁的僕人。那僕人笑道:「老爺親自下廚房去了。」
這魚菜果然不同凡響,熊南熙人尚在門外,這陣陣的香氣便撲鼻而來,即便不曾動筷,也知道定是美味無比。熊南熙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雙掌油膩,接過下人遞來的的毛巾,擦拭一番。陳青桐肚中飢餓,也不客氣,夾起一塊魚肉就往口中送去。
熊南熙睜大眼睛,問道:「如何?」
陳青桐大聲贊道:「美味,絕對的美味!既肥且美、又嫩又鮮、說來三分咸,更有七分香,似乎還有些許麻感,嚼而不糯。妙哉,妙哉,不想大哥武功好,這廚藝也堪稱一絕呀。」熊南熙大為得意,笑道:「此魚從泰山龍潭撈來,最是名貴,又用花椒、紹酒、花生油、麵粉等九道調料,將之剖腹干炸而成。嘿嘿,魚炸好之後,上桌嘴巴尚能一張一合地,別有情趣呢。」
陳青桐又夾一塊,道:「其色淡黃,外焦里嫩,椒鹽佐食,這泰山居民,享此口福,好福氣呀!」這時僕人又端來一盤好菜,喚做「龜瑞拜壽。」見陳青桐吃得開心,心中高興,道:「此菜主料便是一個新鮮的豬肘子,再以水發蛤士蟆、五彩粉園、南瓜、油菜心為輔料,取鹽、味精、清湯、草菇老抽、澱粉、蔥、姜、八角油等適量為調料,細細烹飪而成。只是工藝煩瑣了一些。」陳青桐見他雙目陡亮,興緻高昂,便順著他的意思,問道:「什麼工藝?」熊南熙道:「第一步,需將上好的肘子刮洗乾淨,再放入湯鍋內煮熟,撈出其血備;其次選擇一個南瓜,將之刻成金錠元寶之形,以為吉利。挖空之後,將水發蛤士蟆、五彩粉園,用頂湯煨制加味扣,分裝於元寶之內,打開籠蒸,放置其上蒸熟。又取清湯,加入鹽、味精、老抽、澱粉、打芡,淋上少許的蔥姜八角油,調和均勻,悉數澆熟肘子上。然後另起鍋,加清湯鹽、味精、澱粉、打芡后,淋上少許蔥油,澆在蒸好的南瓜器皿上,再圍著肘子擺好一些造型即可以了。」陳青桐嘆道:「好複雜,我聽得頭都暈了,罷了,我只管吃,不管做。」熊南熙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此物調和血氣,能養顏美容,大家都歡喜嘗用的。」當晚兩人盡歡而散。
這一夜他自鼾睡,甚是香甜,將近三更天時,似乎覺得有人在床邊喃喃細語,懵懂之中漸漸醒來,卻見一個蒙面女子,不由啊呀一聲,方要起身,卻看她手指疾點,封了自己的穴道。陳青桐吃了一驚,道:「你是誰?為何深更半夜來我的房間?」那蒙面女子道:「你好不知羞,這裡分明就是威遠鏢局,什麼時候成了你房間?」手中把玩一隻金簪。陳青桐看得真切,此物正是當日辛瑛送給自己的禮物,平日里藏在那包裹之中,從來也不曾拿出來賞鑒,急道:「你、你為何動我的包袱?」
女子冷笑道:「好一個多情的種子,我動你的包袱又怎樣?你如此心疼這隻簪子,可見送你簪子的姑娘,必定是你傾心愛慕的人。這簪子雕琢精細,價值不菲,難道是定情的信物不成?好,我將它折斷,看你日後還怎樣睹物思人?便是拿著斷簪子思念,那也是一個死人,大大的不吉利。」
陳青桐大急,道:「這的確是一位姑娘贈給我的,卻不是什麼定情之物,若不是我救過她的性命,她恨我入骨,說不得獨處之時,就把我給殺了。這簪子給我,也是要將救命之恩一筆勾消,日後見面,該打還打,該殺還殺,卻並非我貪戀錢財。」
那女子笑道:「真的么?」
陳青桐哭笑不得,道:「騙你作甚?」驀然一念,只覺得面前女子的聲音如何這般熟忒,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女子撲哧一笑,將面上的輕紗摘下,正是丁晴。
陳青桐喜道:「原來是丁姑娘,你怎麼來了?萬前輩呢?」丁晴笑道:「我師父中途有事。恆山去不得了,便讓我先回泰山來等他。」嘴角一撅,微微嘆息,道:「武林高手若是睡覺,也能半開耳目,些許動靜,不曾漏耳,哪裡和你一樣,睡得如同死豬?我撬窗子進來半日,你竟然絲毫未覺。」陳青桐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我也不是什麼高手低手,你快些解開我的穴道是好。」丁晴道:「你先前挫將了那牛鼻子的威風,也算揚名立萬了,許多人都說你是傑出的後起之輩,大加誇讚呢。不過也必會引來不服氣的人,伺機要將你為難。」陳青桐一笑道:「不用比了,他們若要勝我,我立刻大叫『饒命』,舉手投降便是。你快些解開我的穴道吧!我,我有些內急,實在憋不住了。」
丁晴聞言,暗暗好笑,道:「我若是不將你喚醒,你還會如此麻煩?要我放你也行,這金簪子卻要送我。」
陳青桐搖頭道:「日後有錢,我替你買上十支八支也無妨,這簪子卻不能送給你。」
丁晴嗔道:「說來說去,你還惦記著辛家大小姐嗎?」陳青桐道:「非也,非也,日後得了機會,這簪子是要還給她的,若是送了給你,將來我拿什麼還她?」丁晴聽了立刻心花怒放,道:「你要還給她么?好,果真如此,我便將這簪子給你。只是你若騙我,我還是要將它奪來折斷的。」手指在他胸口一點,陳青桐穴道一松,慌不迭爬起,急急跑到那屏風之後。丁晴聽得唏哩哩滴答之聲,極為困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張俏臉頓時通紅。
陳青桐出來,大呼舒服,卻見丁晴扔來一物,伸手接住,正是自己的外套衣裳,奇道:「這是幹什麼?」丁晴看他一眼,笑道:「我來找你,自然有事。先前你在山洞中時,不是說過《八脈心法》嗎?此書陡現江湖,你不和我去探探么?」陳青桐搖頭道:「有什麼好看的?若有紅葉峰的下落,那才好哩。」丁晴眼睛一轉,道:「《八脈心法》乃江湖至寶,但凡武者,無不想得之而後快。那專門收拾天下負情薄倖男人的神秘高人也是江湖中人,說不定心癢難耐,也來奪寶呢?」陳青桐聞言,恍然道:「你說的倒也沒錯!」將外套披上,道:「那我們快去吧!」
陳青桐已知丁晴處事有度,玩笑歸玩笑,若是有正經事,當會集中精力應對解決,於是隨她從窗口躍出,往前院跑去。來到一處院牆之下,丁晴輕身提縱,躍了上去,急壞了下面的陳青桐:「這牆高足足有兩丈有餘,表面平滑之極,也看不得甚麽能夠用來攀爬的凹坑依賴。」遂急道:「丁姑娘,你放下一根繩子來,拉我上去。」
丁晴嘻嘻一笑,道:「我忘了,你不曾練過甚麽輕功,難怪跳不上來。只是我也帶了刀、帶了葯,偏偏沒有帶上繩子。」
陳青桐道:「那可如何是好?」
丁晴眼睛一轉,心中有了主意,道:「先不要著急。」從一旁的半枯樹枝上,扯下一根蔓藤,垂下地來,讓他牢牢捉住,自己忽然往外面跳下,借著下墜之勢,反將另一端升起。
陳青桐勉強攀上牆頭,道:「我怎樣下來?」
丁晴嘴角一撇,道:「你雖沒練過輕功,上不得牆,但也隨清微道士鍾梓玄修鍊過道家之內功心法,莫說跳下,就是從上面摔跌下來,那也無恙。」陳青桐恐她恥笑,牙關一咬,跳了下來,雙足落地,果然毫髮無傷。二人穿過小鎮,來到郊外,月色清涼,如絲銀光傾瀉而下。
兩人一路而行,到了一處莊院,月色明朗,卻見那門頭掛著一塊匾,上書「流雲庄」三個金漆大字。丁晴道:「你我小心些,別弄出太大動靜,被裡面的人發覺。」陳青桐見此地院牆,絲毫也不比威遠鏢局低,不覺愁眉苦臉,嘆道:「苦也,為什麼又要翻牆?」丁晴低聲笑道:「你慌什麼?這裡過去自有通道。」順著牆角,俯下身子,往側門去。陳青桐喜道:「側門不鎖嗎?」兩人來到側門,丁晴卻不停步,依舊向前。兩人來到一處矮牆外,丁晴道:「就是這裡了。」將牆上一捆草禾抱下,露出一個豁口,不大不小,正能容一個人進出。
陳青桐恍然大悟,道:「原來你早將這裡鑿了個大洞。」丁晴道:「我有那麼無聊么,專來挖人家的牆壁?傻哥哥,這個洞口是顧沖自己有意留下的,不過被我偶爾發覺,今晚借來一用罷了。」陳青桐聞所未聞,只道天下的人家皆是將各種漏洞補上,防止盜賊小偷內胡為,顧沖偏偏要留下這麼一個大大的豁口,卻不知究竟有何用途,心中疑竇叢生,百思不解,見她把輕輕跳了過去,更不遲疑,跟著她進了圍牆。丁晴笑道:「此牆越來,果然輕鬆吧?」陳青桐掩嘴一笑道:「跟你去哪裡想必也是輕輕鬆鬆的。」
這流雲庄甚大,亭台樓榭,層層疊疊,小橋流水,縱橫交錯,比威遠鏢局不知要氣派多少倍。陳青桐看見一個半月弧門,就要過去,被丁晴一把扯住,低聲道:「那裡去不得!都是下人奴僕居地,稍有不慎,就要暴露行蹤。」引著他轉過一處假山,東繞西轉,來到了一間大屋之前。假山一端正好接著屋脊翹檐,二人爬上假山,小心攀上房頂,丁晴輕輕揭開瓦片,從裡面透出一些光來。但見一人坐在太師椅上,正是日間見過的流雲莊主顧沖。但見他手托茶盅,輕輕啜飲一口,笑道:「聽說『夔門六怪』縱橫黑白兩道,殺人如麻,不想演技也是一流,實在叫人佩服。」他身旁尚有兩套案幾桌椅,堆砌酒菜,好不豐盛,各坐一人。陳青桐見了那兩人,幾乎就要驚叫出聲,原來這兩人正是「鐵臂熊」周通與「百劍一笑」袁伯當。
袁伯當笑道:「莊主過獎。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我兄弟雖不能行俠仗義,但殺人越貨,搗亂作惡,卻是得心應手。」周通道:「不錯,我們一路由南而來,也不知活吃了多少小孩兒,要是不嫌飽,便連他們的父母也一併吃了。」
陳青桐聞言,心驚肉跳,忖道:「這等罪過,可是天大的了。」丁晴眼睛一轉,俯耳道:「你害怕么?」陳青桐低聲道:「我怕什麼?他們要是敢害我,我的長劍也不是吃素的。」有意無意之間,伸手往腰間探去,空空蕩蕩,哪裡帶了寶劍?
下面三人談笑甚歡,聽得嘎吱一聲,大門被人推開。顧沖道:「裘長老來了。」周通、袁伯當慌忙起身迎接,垂首而立,頗為恭敬。
但見來人華髮半白,腰懸長劍,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顧沖躬身一禮,道:「屬下叩見裘長老,您老人家辛苦了。」
裘長老微微頷首,也不客氣,便在那顧沖的太師椅上坐下,道:「辛苦也是值得的。泰山派設計陰謀、陷害一庄一鏢的醜聞已被各堂口兄弟四處傳播,不日將成為江湖笑柄,遺臭萬年。嘿嘿!他『大泰山派』當不得,卻要從此成為『小泰山』了。」周通陪笑道:「多虧裘長老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方能成功。」袁伯當附和道:「所謂『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也不過如此。長老高智大慧,比開齊國的管仲、漢朝開國功臣之張良也殊為不弱。」
裘長老哈哈大笑,道:「這算什麼?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顧沖道:「所幸他們的掌門人無怨道人正在閉關不理外事,否則他斷然不會讓他的師弟如此胡作非為。這也是天意呀!他們還在那大門之外監視么?」裘長老冷笑一聲,道:「不錯,所以我依舊從豁口進來,只是今晚風大了些,卻將草禾吹下來了。」
陳青桐見丁晴笑盈盈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你可明白了?」心中頓時明亮,暗道:「原來如此,有人從大門、側門進出皆有不便,於是便從牆洞中進來。」細細思忖,更添幾分疑惑:「誰在監視流雲庄?」
卻見裘長老揮手示意將朱、袁走前幾步,從袖中掏出兩粒黝黑的藥丸,另一隻手捏著一張小紙,道:「這是蝕心丹的解藥,你們服下,便可以離開了。只是老夫尚有一件事情托你們去辦,你們若不答應,我也不再用這毒藥脅迫;假若答應了,無論事成與否,這一千兩的銀票,就是你們的酬勞。」
周通與袁伯當面面相覷,道:「什麼事情,我們可幹得來么?」
裘長老呵呵一笑,道:「幹得,幹得,以你們的本領,綽綽有餘。」
兩人道:「好,既然承蒙您老人家看得起,我們自當效犬馬之勞。」接過藥丸,一人一粒,吞入腹中。袁伯當將銀票疊好,小心翼翼放入袖中。
裘長老道:「明晚有一位金國官員從野狼谷經過,此人執掌兵權,聲名赫赫,你們若是能將他的人頭取下,當有好事者再以萬兩黃金相酬謝。」袁伯當奇道:「是什麼人?」周通道:「管他什麼人,要是殺死了,不都是死人嗎?」他也有心知悉那人的身份,但素來歡喜與袁伯當爭執,見他詢問,自己偏偏打岔。
袁伯當知道他的脾性,道:「老周說的是,管他是什麼身份,死後掩埋,都是一抔黃土。」周通道:「不僅是黃土,黑土、流沙、磚石瓦礫都是有可能的。只是知他身份也不錯了,日後若是向別人炫耀,被問起此人姓名,我們又答不上來,豈非無趣?」裘長老笑而不答。
顧沖臉色一沉,道:「萬萬說不得。自從當年太湖義軍首領忠烈將軍楊珏行刺失敗,金國上至皇帝,下至各文臣武將都惶恐不安,怕我江南義士前赴後繼,前往大都刺殺金國皇帝,於是不惜重金,四處網羅許多江湖高手為它所用。被網羅的這些人中,有些人東郭先生、濫竽充數,但也不乏真正的高手,他們若是合力擊之,只怕你們『夔門六怪』合在一起,也難以全身而退!」袁伯當暗道:「你有這般好心?你大約是怕我們失陷,將你二人招供出來。」口中卻連連稱是,道:「莊主所言極是。」
周通笑道:「只要悄悄地賺錢就可以了,誅滅韃子的俠義名聲要來有什麼用?再說,有了錢財,何處不能逍遙快活?」裘長老撫須道:「你這話頗有哲理。」周通甚是得意,心道:「這算什麼哲理?老子不過是胡亂侃一通而已。要是我認真說起來,那還了得么?」
野狼谷離泰山有幾百里之遙,且位於兇險關隘之所,周通與袁伯當說事不宜遲,當下即刻動身,向顧衝要馬。顧沖頗有顧忌,原來他門外多有金國密探監視,夜深人靜,馬蹄傳聲甚遠,若是因此泄露行蹤,便是竹籃打水之狀。袁伯當道:「你們自從完顏阿骨打侵宋開始,便多與金人作對。如今顧莊主在此設立非正式分舵,其實就是一個消息渠道。雖對外號稱叛教立庄、棄暗投明,但莫說正道人物依舊懷疑,便是此地的金人也不敢怠慢。只是我兄弟武功不高,輕功更弱,一日一夜狂奔下去,即便能到達野狼谷,也必精疲力盡,哪裡還有氣力行刺?」陳青桐恍然大悟,心中對顧沖悄悄在牆上挖洞,又以許多禾草密密遮掩暗暗佩服:「孫子有雲,兵行詭道,你用牆洞作為出入的門戶,出於常理之外,金國的走狗再是聰明,也料想不到。」驀然一念,「是了,你既未脫離魔教,那這位裘長老深夜來訪,你殷勤迎接,莫非這姓裘的是魔教中的長老?」
丁晴見他若有所思,附耳道:「你這獃子,在想什麼?」
陳青桐低聲道:「他們與韃子為敵,想必不是什麼壞人,為何叫魔教?」
丁晴道:「他們行事古怪,少與人近,所以立教之初,便被江湖正道門派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彼此也曾相互攻訐,互有殺傷。」
陳青桐暗道:「如此說來,這魔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邪魔外道了。」想起那辛家莊之辛信、神醫莫不救、三山齋吳千秋、黑旗幫繆鐵鷹、路大平等人,還有泰山派的無嗔、無飆師兄弟的種種作為,不覺大為不屑:「若說真正的無賴,也該是他們才對。若能把他們糾合一處,那才是真正的魔教哩。」只聽顧沖道:「兩位不用著急,此去五裡外,便有我的馬館,你將我的令牌出示,下人定會為你們選兩匹好馬。」
袁伯當接過令牌,插在腰間,與周通告辭出門。陳青桐與丁晴不敢怠慢,緊緊跟上。一前一後,還從牆洞竄出。
走不多時,看得幾間茅屋,四處一柴扉胡亂插樁圍繞。遠遠聽得周通道:「這裡是取馬處?此間的主人也不知是否睡下了?」袁伯當道:「若是平時,他們自然睡下了,但顧沖囑咐在前,我二人不來取馬,他們怎敢安歇?」他架子極大,在庄中忌憚裘長老的武功與魔教勢力,不敢造次,此番來到了這裡,再無約束,不覺語氣高大,聲音也高了幾分。少時,便見柴扉大開,一個老僕牽著兩匹駿馬迎出,朗聲道:「來的可是袁伯當袁大爺與周大爺么?」
周通多有不悅,喝道:「為何你肯喚他全名,卻偏偏將我的名號略去了,莫不是看我不如這『百劍一笑』嗎?」袁伯當眉頭微蹙,道:「不過是他隨意一句話而已,你何必這般較真?」將腰上令牌取出,交給老僕。
老僕驗看無誤,將馬匹韁繩塞在他的手中,道:「這兩匹馬都是千里名駒,脾性極大,你們若要它跑得快些,千萬不可揮鞭喝打。」也不理周通,依舊進屋掩門,稍時裡面燈火滅了,想必自去睡覺。
周通被他小覷,面色通紅,罵道:「他媽的,老子乃是堂堂惡棍,他居然視我若無物,惹惱了老子,老子喀嚓一刀砍了他的驢頭。」說歸說,老僕既是顧沖手下,顧沖尚是魔教泰山分舵之舵主,他要是動手,豈非公然與魔教為敵?只好拉著韁繩,飛身上馬,與袁伯當晃晃悠悠往溪邊走去。聽他二人言語,卻是要到前面草亭中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再去趕路。
丁晴見他二人走遠,一拉陳青桐的袍袖,道:「我們也去要馬。」
陳青桐奇道:「你也有小令牌么?」
丁晴撲哧一笑,道:「我要什麼令牌?這裡是鄉下馬館,只要有錢,自然能有馬匹。」來到柴扉之外,吆喝買馬。
屋內燈光又起,那老僕推門而出,道:「夜深人靜的,你們這兩個娃娃來買什麼馬?」丁晴笑道:「怨不得我們,我們急急趕路,走到這裡,身體疲憊,雙足癱軟,再也走不得半步,所以只好打攪你老人家的清夢,買馬待步了。」老僕揉揉眼睛,上下打量他二人,道:「難不成是你們是偷偷私奔出來的么?」丁晴咯地一笑,卻不否認。陳青桐有些臉紅,但見她坦然自若,心中不覺慚愧,暗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任他怎麼胡說,我心中無愧就是了,何必忐忑?陳青桐呀陳青桐,枉你還是頂天立地之男兒,還不如丁姑娘洒脫。」思忖間,見老僕咦的一聲,從旁邊摘下一盞燈籠,朝自己仔仔細細照耀一遍,神情恍惚,若有疑惑,不覺愕然,以為他要好好看看自己這「竊香盜玉」的「不良男子」,甚是尷尬,方要出言,卻看他眉宇飛挑,試探道:「你,你不就是打跑泰山派無嗔牛鼻子的那位公子?」丁晴笑道:「不錯,你認識他?」老僕哈哈笑道:「認得!熊總鏢頭迫我家莊主比武,又要簽生死狀,我們都氣憤得緊,所以都放下手中的活計,趕去擂台助威。」
陳青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非我一人之功。」
老僕道:「你是說另外兩個搗亂的什麼大惡人么?嘿嘿!說來也巧,剛才我還遇上了他們,也是來要馬的。只是我看他們脾性暴躁,性情惡劣,動輒呼喝吵鬧,便懶得搭理他們。」丁晴與陳青桐面面相覷,暗道:「你得了顧沖吩咐在此等候,怎能不理他們?他們皆是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若不是看你有那流雲庄僕役的身份,豈能輕易繞你性命?」
老僕道:「你們要買馬么?我這裡還有兩匹上等的『雪上飛』,雖算不上稀世寶馬,卻也是千里良駒,你們要,送你們就是了。」陳青桐連忙推辭,那老僕道:「這馬館是我主事,顧莊主平日很少來詢問,送你兩匹馬又算什麼?莊主問起來,也算是報答你洗刷我庄冤屈的大恩大德,莊主自然無話可說。」陳青桐暗道:「什麼大恩大德,你畢竟不知真相,其實一切皆在你家莊主的掌握之中。」收了馬,兩人與那老僕道謝,騎馬上路。
「風塵卜卜,看不盡山川河澗,昨晚今朝,又捲起多少煙雲春夢?世人忐忑,多問前程怎樣?茫茫無痕難揣測。涼風不知何處起,心憂背寒,徒然傷嗟。暮鼓晨鐘,堪驚魂,教人嘆息,慨然莫名去。」陳青桐與丁晴一路疾馳,繞過一片樹林,看得路邊一個茶鋪,鋪前樹樁,拴著兩匹高頭大馬,正是周通與袁伯當從馬庄老僕手中取來的,便跳下馬來,叫小二過來上茶。原來丁晴懂得易容術,巧施妙手,將陳青桐變成一個中年漢子,自己卻扮作一介綠衣婦人,狀若夫妻。
丁晴問道:「小二哥,酌鐵鎮離此還有多遠?」
夥計聞言,不覺愕然,蹙眉道:「客官,這裡哪有什麼酌鐵鎮呀?」
丁晴道:「如何沒有,從此西去不遠,不正是酌鐵鎮之所在么?小二哥,你不知道倒也罷了,何必騙我們?先前我在路上問一個漁翁,他就是本地土人,熟悉周圍地勢,指點的分明就是這個方向。」
陳青桐心中甚是奇怪,二人急急趕來,遇上砍柴的樵夫、回娘家的少婦、搖晃撥浪鼓的貨郎、醉醺醺的酒漢,何曾看見過甚麽漁翁?但想丁晴必有用意,雖是好奇,也忍而不發。
夥計哭笑不得,道:「這才是天大的冤枉了。我如何敢欺瞞客官?西去三十里,只有一個野狼谷,出得谷去,又過五六里,才有鄉人聚集之地,但也只是一個小小的村莊罷了,實在算不上是鎮子。那個漁翁若非糊塗,就是故意戲耍你們。」丁晴喃喃自語,道:「三十里,野狼谷。」當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