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魔尊

素和青手中長劍一直沒有放下，她警惕地打量著一臉笑意的墨麟，一會兒抬頭看向魔界的黑色天空，一會兒低頭踢開腳邊的深灰焦土。

「墨麟將軍真是好耐性。」

她也不知是從哪兒得來旁門左道的法子，知道冥界關索只進不出，愣是從十八層地獄之下，硬生生地鑽出一條別出心裁的路來。

素和青想，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墨麟從大概二十年前就著手此事了。

要說墨麟還真是一個奇人，窩在大地深處那麼久就不說了，她竟然還能躲過冥界守衛的巡查，神不知鬼不覺地挖出一條隧道來。

凡此種種還不足以令素和青感到驚訝，最令她不解的問題是：

墨麟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墨麟粗魯地將臉上黑泥一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很歡欣的模樣。

「清主不要這麼誇墨麟，墨麟會不好意思的。」

素和青啞然失笑。

「墨麟將軍，在下很感謝您將我帶出冥界，但請您恕在下身上要事纏身。若是無事的話，在下這就回蜀山了。」

她今天走出魔界再度折返的時候，心中並未有十分把握。

不過嘛，墨麟將她擄走倒也歪打正著給她指明了另一條走出冥界的路。

墨麟挖出的那條隧道一頭是魔界，一頭是冥界。素和青說不好墨麟打的是什麼主意，但是她暫時看得出墨麟對她並無惡意。

再說，就算墨麟有什麼壞心思，她的劍也未必能叫墨麟討了好去。

「清主！你怎麼剛來就要走？墨麟說了，要帶你回家的。」

素和青掂了掂生息之劍，傷懷嘆道：

「回家？魔界怎麼能算是家呢？」

墨麟不知道她的心事，兩眼圓圓，懵懂問道：

「清主，你同墨麟說過，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墨麟並不明白她的清主為何忽地悲傷下來，她只是想起了在她神智未開的時候，那個滿臉漠然的女人手執利劍，將她從饕餮口中救下。她蜷縮在那名女子的懷抱之中，一邊哭一邊問她：

「它為什麼要吃我呀？」

那個女人還未答話，她身後的男人就說：

「阿清，你受傷了？」

那是太久遠之前的事。

墨麟已然無法想起太多細節，她只是陷在那段回憶之中，緬懷著她曾誓死追隨的主人。

素和青就這樣深深地看著墨麟，她收回了劍，安慰她道：

「墨麟，」她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怎樣說才不至於太傷人，「我不是她。」

墨麟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清主，你說什麼？」

素和青這次再也沒有猶豫，一口回道：

「我不是她。」

她不知道墨麟口中的那個「青主」到底是誰，但她並不認為她是墨麟記憶中的人。

也許，墨麟沒有認錯。

也許，那個「青主」就是她的前世。

可她分得很清楚，不會把自己當作是另一個人人生的延續。

她就是她。

她不是什麼別人。

「清主，你只是忘記了……」

素和青不再客氣，她橫起長劍，立於身前，沉聲說道：

「墨麟，別鬧。」

墨麟看素和青是這個態度，知道說軟話也是沒用。她抓耳撓腮了半天，急急說道：

」我不管！總之，今天你不許走。「

素和青「哦」了一聲，倒也不怎麼怕，她笑著問：

「那墨麟將軍是要同在下打上一場了？」

墨麟不答，只盯著她，直到素和青覺著她那兩隻大眼都要掉出來了，墨麟終於說道：

「不，墨麟不要。」

素和青一面輕輕搖頭，一面說著：

「好吧，好吧。那墨麟將軍究竟想做什麼呢？」

令素和青想不到的是，墨麟當場跪在她身前。

她看向她，眼中似有無盡虔誠。

「墨麟想奉您為主。」

從此一生追隨在她左右，為她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素和青看著執拗的墨麟，無奈說道：

「墨麟，我說了你認錯了人。」

就算墨麟沒有認錯，她也無意承襲另一個人的轉世身份存活於世。

「認錯人也好，沒認錯也罷。墨麟只是想認您為主人也有錯嗎？」

墨麟恨恨瞪了素和青一眼，她唰地一下現出原形，昂首挺胸一臉驕傲地看著素和青。

漆黑髮亮的鱗甲，圓潤溫鈍的犄角。

墨麟墨麟，墨色麒麟。

素和青感慨於眼前瑞獸渾然天成的美麗，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把茸茸的角，疑惑問道：

「墨麟將軍，你為何如此篤定我會答應你呢？」

天地靈氣日益稀薄，奇珍異獸漸次滅亡。

遍地神獸的上古時代一去不返，她或許是世上最後一隻麒麟。

甚至還是萬里挑一的墨色麒麟。

若是尋常修仙人士遇到神獸認主的說不定有多高興，可是素和青需要考慮的事還有很多。

墨麟的身份、蜀山的責任、系統的陰謀……

素和青忽覺頭痛，她抬手扶額，心生不妙之感。

果然。

下一刻，墨麟挺身而起將昏厥的素和青抱在懷裡。

她湊到素和青耳邊嘿嘿一笑，說道：

「清主，這可是你從前教我的。」

有備無患。

她猜到素和青未必會聽信於她，乾脆就在帶她下隧道的時候，給素和青暗中下藥。

墨麟的身手本就是一頂一的，加之隧道狹窄陰濕，素和青一瞬換了處所，失了防備。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她才中了墨麟的招。

墨麟認定了素和青就是她找的那個人，任是素和青再怎麼說也不會有用。素和青勉強睜開眼睛，她想要說些什麼，可不知墨麟給她下了什麼東西，竟叫她這麼快就失去了還手之力。

真是危險。

素和青想，難道是她在冥界安生自在了太久？還是她剛贏了系統一局心下鬆懈？又或是她對墨麟生出了莫名的信任？

這些念頭在素和青的腦海之中模模糊糊地閃過，她感覺得到墨麟將她一口叼在背上，翻山越嶺、涉水渡川地向什麼地方而去。

等到墨麟停在一處黑色巨石之前，她一回頭將素和青叼下。素和青面容冷漠，似乎並不想與墨麟多言。她瞥了眼不遠處如山般巨碩的大石，心中綳勁的弦一直無法鬆懈。

那顆巨石中間被人掏空，挖出了一處洞府。

此處正是魔界墨麟將軍府邸。

「清主，我們到了。」

墨麟變回人形，搓了搓手，有些討好地看著她。

豈料素和青一把拍開墨麟的手，她緊皺眉頭，縱身一躍，登時跳出數米之外。墨麟還以為素和青早就沒了反抗的力氣，待到見到她襟前染上大片鮮紅，她才反應過來，原是素和青為了恢復清醒，狠狠給自己來了一劍。

「清主，墨麟沒有這個意思，您為什麼要這樣做？」

墨麟手忙腳亂地要回房翻找傷葯，素和青卻持劍向前，冷冷看她，說道：

「勿念。」

說著，素和青轉身要走，她剛一抬腳，就感到頭上一團陰影蓋來。她若有所感地抬頭看去，正看到一個膚色黝黑的男人。

這名男子身材高大，肌肉虯結，像座高塔一樣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奇怪的是，他的面目在素和青眼中總是混沌不明。

她隱隱約約猜出這男子的身份，可那想法剛剛冒出頭來，就被一股詭異的感覺壓了下去。

他長了一張讓人記不住的臉。

「你是？」

素和青忍著腹部傳來的劇痛，她雖說不是首次來到魔界，可墨麟像個炮仗似的，她拿不準墨麟會做些什麼。再加上，她現在可是在墨麟的洞府附近，換言之，她也就是在魔界的權力中心。

除了墨麟和這個男人之外，還不知有多魔修等在外面。

她是有來魔界的計劃，可她不是個盲目自信的人。

素和青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不自覺的敵意。

立場不同，確無二法。

那男人也不意外，他沉默地拿出紗布與藥粉，很是熟稔地掀起她腹前衣裳，一聲不吭地給她上起葯來。

她看不清他的臉孔，可看得清他的眼神。

那個男人的眼睛好像在說：你怎麼又把自己傷成這樣？

素和青有一瞬間的怔愣，她問：

「你是誰？」

那男人抽出手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帶著那種無奈而又可憐的神情，眼睛濕漉漉的，清澈而又無辜。

素和青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墨麟就及時為那男子補充道：

「清主，他是啞仆。」

所以，他說不出話。

素和青回過神來，她避開啞仆的動作，手裡輕挽了一個劍花。劍尖輕輕點在她身上的時候，素和青腹部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笑話，她只是要脫離墨麟的掌控，又不是真想切腹自盡。

自然是留了一手。

「清主，你還是這麼愛開玩笑。」

墨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悄悄瞥了眼啞仆，自以為動作隱蔽無人注意。素和青收回了劍，忽而一笑，說道：

「墨麟，你是打定主意要我留下？」

墨麟點頭，眼睛雪亮。

「清主！你相信我，再過不久，你肯定會想起來的！」

素和青突然覺得有點兒疲憊，但她還是收斂好了心情，對墨麟說道：

「恰好我在魔界也有事情要做，若是墨麟將軍願意的話，不如助在下一臂之力可好？」

墨麟拍著胸脯，哈哈大笑。

「清主，你怎麼說得這麼見外？既然你願意為我主人，那墨麟必定出生入死為您效勞。」

墨麟停頓一下，又問：

「那清主是要做什麼？墨麟這就幫您安排。」

素和青沒有去看那怪異的啞仆，她直勾勾地盯著墨麟，說道：

「我要殺了魔尊，不知墨麟將軍，可否幫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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