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已了
那兩個魔宮守衛還在想法設法地嘲笑阿濁和她,素和青對他們散發出的惡意並不在乎,但聽到啞仆說要保護她,素和青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
她,看起來是一個要人保護的人嗎?
相較而言,她更享受身為強者旁人唯有仰望臣服於她的美妙滋味。
「不必。」
素和青掐碎一枚符籙,不咸不淡地如此回復。
阿濁的手指不住飛舞著,一副要和守衛打起來的架勢,驀然聽到她這麼一句話,他整個人都僵住,雙臂無力地垂了下來,脊背微微地佝僂下去。
他是很高的個子,硬朗的五官,此刻瞧著卻也可憐兮兮。
兩個守衛不知道神情激動的啞仆怎麼又一下子萎頓下去,就像他們不知道向來逆來順受的啞仆怎麼會突然懂得反抗一般。
阿濁偷偷摸摸地覷了她一眼,她臉上仍是一片漠然。
那兩個守衛見阿濁又不說話了,繼續陰陽怪氣了一陣子,等他們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什麼新的花樣,一臉不耐地把素和青與阿濁放了進宮。
霸凌就是這樣。
被欺負的人越反抗,霸凌的人就越來勁。
阿濁沉默著為素和青帶路,他悶著頭一路向前走去,卻總與她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這個距離既讓她可以有時間細細觀察魔宮的地形走向,又不至於會露出馬腳讓外人懷疑她別有用心。
素和青抬頭去看阿濁的背影,忽覺此人的非同尋常之處。
他就像是一陣看不見摸不著的風,平常的時候察覺不到他的存在。等到那被風裹挾其中的人恍然驚覺之際,那風兒卻早已無處不在了。
「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阿濁長久不開口說話的緣故,哪怕是用符籙傳達心音,他說話的時候還是很不自在。素和青還沒來得及與阿濁說些什麼,一道尖細的男聲乍然而響:
「呦!大啞巴,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姑娘?」
來人面白無須,唇紅似血,身量細瘦,目露精光,是個典型的太監相貌。
素和青揪著衣角,抬頭與那太監對視一眼就又低下頭去,一副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怯生生模樣。
「總、總管好。」
趙阿堅在魔宮裡是個還算有幾分體面,但也稱不上什麼總管。不過嘛,人人都愛聽好話。趙阿堅正琢磨著怎麼往上爬呢,這一聲總管倒是叫到他心裡去了。
「哎呦,哪裡來的傻丫頭?什麼總管總管的,你呀可不能亂叫!」
趙阿堅上上下下打量著素和青,怎麼看她都不過是個修為低微的魔修弟子。他放了心,同她二人說了去哪裡登記名冊,去哪裡領取衣物。許是看在阿濁的情面上,趙阿堅幾經猶豫最終還是大發善心地告誡道:
「傻丫頭,在這宮裡你可要當心些。」
趙阿堅的眼睛在素和青喬裝改扮過的臉上轉了幾圈兒,他心裡想著宮裡那位八成也看不上這份姿色,可萬一那位看這姑娘看上了眼,那豈不是平白又糟蹋了個人?
素和青懵懵懂懂地說道:
「謝謝總管!」
趙阿堅被素和青認死理的倔勁兒給逗樂了,他掏出上好的絲綢手絹,捂著嘴巴笑了笑,同阿濁打趣了幾句,三步兩步地走了。
等到趙阿堅徹底消失於二人視線之內,阿濁才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生氣?」
素和青懶懶抬眸望了阿濁一眼,雖說現在是個四下無人的時候,但她還是沒有輕易放鬆警惕,依舊用一點符與阿濁通話。
這魔界王宮之內處處危機四伏,她行走修仙世界這麼多年,自然不是光靠一身修為,這點子隱忍還是有的。
「有什麼好氣?」
她含笑望了阿濁一眼,阿濁的頭垂得低低的,沒有再主動與她搭話。
素和青換好了一身黑色粗布衣裳,與阿濁商量好了入夜之後再做定奪。隨後,她便跟著魔宮內的管事嬤嬤來了宮婢居所。管事嬤嬤看她是個新來的,並不敢給她什麼要緊的活兒,只叫她在幾個清冷無人的宮殿洒掃庭除。
阿濁憑著龜息潛形的本事暗暗守在她身邊,就這麼看著素和青有條不紊地做起活計。這些活兒是瑣碎磨人了些,但她只消一個小法術就能做得利利索索。然而,素和青卻本本分分地使了力氣去做,等她把嬤嬤派給她的活兒全都幹完,夜裡三更的鼓都開始敲上了。
素和青回到居所的時候屋燈俱滅,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在床上擺了個人偶,又將那人偶幻化作她的相貌。她從乾坤袋裡撈了件隱匿氣息的墨色披風,穿好出門就碰見了候在窗外的阿濁。
「清主,這邊。」
素和青點了點頭,跟在阿濁身後,躲過重重巡邏守衛,不一會兒就到了一處金碧輝煌的大型宮殿。她也是看過見過的人,可此殿奢靡如斯亦是平生所見。
魔界對外窮兵黷武,對內搜刮盤剝。想當然爾,在這兒做個平民百姓,過的日子能好到哪裡去?
素和青心中一嘆,與阿濁二人三拐兩拐拐至宮殿一角。這兒應當是有一口溫泉,鑿出了個方方正正的泉池。可是,這左看右看也不像是有人的樣子。阿濁對著一臉莫名的素和青解釋說:
「等等。」
每逢朔望之日,這位魔尊會帶上他極為寵愛的妃子,到這永樂池中尋歡作樂。
就在阿濁的話說完沒多久,一群糾纏著的人影就從另一邊的入口魚貫而入。為首的是個身長九尺的高大男人,他被幾個容貌姣好的女人簇擁著滑入池中,嘴裡說的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
阿濁著了慌,想要遮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瞧,怕眼前的畫面會髒了她的眼睛。哪知道素和青輕輕一拂就把阿濁的手撥開,阿濁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到末了還是他羞惱起來,捂著耳朵低下頭顱,不敢去聽不敢去看。
素和青抽空問了一嘴:
「怎麼這麼怕羞?」
不過,害羞的男人別有一番可愛就是了。
阿濁面上紅色愈發深了,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我還沒……」
阿濁從前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他非但不覺得活色生香,心頭反而泛上陣陣噁心。素和青沒想到阿濁反應這麼大,她沒多想還是伸手在他背上撫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為他順著氣。可是,阿濁臉上潮紅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是熱得燙人起來。
「尊上,您可有日子沒找我們幾個了!」
「大人,你眼裡怎麼只有姐姐沒有我呀?」
「尊上,人家這兒可是想你想得緊呢!」
這一汪溫熱的泉水之中橫七豎八躺了五六個人,那些個妃子為了博魔尊一笑你爭我斗,身下做什麼說不好,但嘴裡的□□味兒一直沒消。那男子左擁右抱好不快活,他隨手攬過一個妃子,含著她的軟肉吃吃笑道:
「美人兒你急什麼?我這不就來了?」
素和青只在幾十年前遠遠見過朔風寒一眼,上次見他他在巫訐跟前那叫一個窩囊,到了這幾個奉他為天的妃子面前卻很威風。她細緻觀察了魔尊許久,終究是發覺一點詭異。
這一個男人幾個女人把這一池溫水攪得天翻地覆,素和青沒有再管臉快被燒透了的阿濁,她悄悄潛到那幾個人的身邊,默不作聲地提起生息之劍。
那男人一番雲雨過後猶在心神鬆弛,素和青疾如閃電般將劍橫在他的脖頸。她忽然在氤氳的霧氣之中顯露身形,把水裡的男女嚇了一大跳。
「你!你你你!你是什麼人?我、我可是魔尊!你快把劍放下!」
素和青怎會被這色厲內荏的傢伙唬住,她手持生息向前慢慢碾著,那男人的頸子就這麼勒出一道血線。她玩味地說道:
「你、是、魔、尊?」
那幾個妃子見這位魔尊被人劫持,沒一個要與他同生共死的,你拉我我拉你爬上了岸,頭也不回地逃之夭夭。素和青看著那幾個跑得飛快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搡了搡目瞪口呆的男人,重複問道:
「你是魔尊?」
男人對著妃子逃走的方向破口大罵,他嗚嗚地哭了起來,聲色俱厲地說道:
「正是本尊!」
阿濁從暗處走了過來,池邊散著股味兒,他從沒聞過這味道,但還是掩住鼻子,往素和青的方向湊了湊。
素和青笑著說道:
「那正好,我要殺的,就是魔尊。」
素和青手起劍落,把這男人脖子一抹推入池中。魔尊像是個破布口袋一樣被她丟下,他的腦袋咕嚕嚕地滾了會兒,碰到池壁才停了住。他的眼睛里寫滿了疑惑和不解,好像是不明白他怎麼就這麼死了?別說他了,在一旁看著的阿濁也被她這份利索勁兒嚇到,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頸,發現素和青看過來的目光還往後躲了躲。
「你怕什麼?」
素和青收回劍,露齒而笑。阿濁呆了半晌,遲疑問道:
「清主,你如今心愿已了,可是要離開魔界?」
要說阿濁倒也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物,身為魔界中人,眼瞅著魔尊死了,他最關心的竟是她是不是要走了這種細枝末節的事。
素和青擦凈了劍上鮮血,那泉池已染上一層水紅。
她說:
「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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