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死里開

月亮升起的時候，大海正泛起溫柔的浪。

而在壓得低低的雲層和微鹹的海水之間，有一段無人知曉的秘密在發生著。

「無心。」

素和青將那條赤紅色的袈裟拎在手上，她打量著眼前人蜜豆樣的肌膚，忍不住在心裡比較是哪一種顏色的點心更可口些？

是白玉雕就的仙豆糕更好吃些，還是棕糖澆成的赤豆糕更香甜些？

或許，兩個都要也不是什麼大事。

「施主……不，青青，我、我太久沒有……」

她是他此生唯一。

無心和尚又拿出了那枚須彌芥子，這次幻化出的場景還是浣花溪畔。

卻是她為他第二次放河燈的地方。

「大師還怨我么？」

瞧瞧他選的這是什麼地方，分明是埋怨她上次選擇了雲岫仙君而沒有選擇他。

無心和尚糾結一會兒，說道：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不想騙青青。」

自然是有怨言的。

「可是，貧僧從未怨過青青。」

他更怨他自己。

怨他怎麼就不是凡塵俗事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怨他的身體怎麼就差到連數次歡好也撐不過？

無心和尚總是忍不住想，如果當初他沒出任何毛病，那麼青青與他的關係又會如何呢？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

他沒有再想下去。

因為素和青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無心和尚輕輕淺淺地叫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麼，可能是她的名字，可能是求她慢些或快些，甚至可能是一兩句他爛熟於心的佛經。他彷彿在一片沉靜深邃的海上遨遊，如堅硬寶石下的海平面下潛伏著看不見的危險，等待一個將他拖進無底深淵的契機。

「無心大師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

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有閑暇同他聊天，問這些不冷不熱的寒暄話。

無心愣了愣神，沒有回答。他的眼珠兒里盛著一汪清澈的泉水，倒映著素和青棲於人上埋頭苦幹的身影。

「青青……問這個做什麼？」

素和青低頭去吻無心的嘴唇，蜻蜓點水似的，像是在逗弄無心，也像是心裡有什麼不舍。無心和尚有一種他被憐惜著的美妙錯覺，可一想到她也會這樣吻別人，他的大腦就陷入一片混沌裹足不前。

素和青笑了一下，她的手往下再往下，探到了一抹溫熱。

「該不會無心大師這些年光琢磨著要怎麼同我歡好了罷？」

有所謂歡喜禪是也。

但她說的總不是佛家至高無上的佛法，而是他作為她的男人的世俗慾念。

無心和尚一被她拐到床上就滿腦子漿糊，他哼哼唧唧地反駁，反駁了半天也沒駁出什麼，倒更像是坐實了素和青所說的話。

「青青，別欺負我……」

素和青漫不經心地應著，她的手指卻沒有停。她一會兒點了赤紅珠兒，一會兒點了雪白豆花，將這一場風花雪月的盛事裝點得活色生香。

「在下如何欺負無心大師了？在下怎麼全無印象？」

素和青咬著無心的耳朵，戲謔調侃地說：

「是欺負你這裡了？還是欺負你這裡了？無心大師，你怎麼閉著眼睛不說話呀？你不說的話，我怎麼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呢？」

她嘴上說得好聽，手指卻步步緊逼，直將無心和尚弄得雙頰泛紅，眼睛發熱。他無奈地笑著，認清了再素和青面前他從來沒有贏這一可能性的事實。

「青青沒錯，是我錯了。」

素和青收回了手，她一本正經地發問：

「大師這話真是折煞在下，不知大師錯在何處？」

無心和尚閉了閉眼睛，他渾身如置烈火之中，放眼望去四周無一清涼可避。他猶豫著是與青青說些軟話，還是豁出去臉皮直接去求她賞他一次。無心還沒做好決定，餘光卻瞥見芥子之外閃過一道黑影。

他頓了會兒，說道：

「青青，來愛我吧。」

素和青一下子就懂了他是什麼意思，她不是這須彌芥子的主人，一時難以察覺芥子之外出了何事。她見無心和尚準備得差不多了，也就明白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她從乾坤袋中拎出那條青玉佛珠，捧到無心和尚跟前問他說：

「這條珠串你可記得？」

無心點頭說是。

他當年贈珠之際只以為有生之年二人不會再有交集，送她大慈悲殿的助力不過是希望她可以過得再順遂一點。但沒想到的是，青青得了那珠子之後從未向大慈悲殿求過什麼。

蓮生作了住持之後大慈悲殿女男皆收，但論佛理，不論其它。過了這麼久，殿內選了四個長老，其中三位還是女修。

「青青拿它出來作什麼？」

無心和尚從背後抱住了素和青，他想起雲岫仙君當初執意要拆散青青與他的時候他是多麼絕望，他想起得知青青要與雲岫仙君成親的時候他又是多麼悲傷。

後來種種早已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正如他猜不到有一天青青竟然會再來吻他。

然而，無心和尚想不到的是，素和青為他準備的不止如此。

那個在江南長大的女人再度來到了她的荷塘，在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濘之中，她挑挑揀揀地，挑出了一隻還看得過眼的蓮藕。

眾所周知，藕是有眼的。

「無心，這串佛珠你還要麼？」

無心搖頭。

「既是贈人之物，焉有再要之理？」

素和青嫣然一笑，用力一扯就將那串珠線扯斷。噼里啪啦之聲不絕於耳，那青色的圓珠掉了一地。無心和尚撿起一顆掉得離他很近的珠子，不解地問：

「青青這是做什麼？」

顯然，無心和尚並不生氣。

青青做什麼都是對的，青青做什麼都是好的。

陷入愛情中的男人就是如此盲目。

「不幹什麼。」

素和青使了一個水決，將那堆珠子用水流又串了起來。她仔細得不能再仔細，小心得不能再小心。

她把那串珠子一顆一顆夯進了藕里。

有人悶哼一聲，艱辛地忍受著這甜蜜而又痛苦的折磨。

「青青，我是做錯了什麼事嗎？」

所以，要這樣懲罰於他。

素和青搖頭失笑，反問一句：

「無心大師怎麼會認為這是懲罰？難不成你希望我這樣去罰別人？」

素和青板著一張臉孔，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無心疼得肌膚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覺得青青說得有點道理，但總感覺有什麼不對。

「那施主是只與貧僧做過這樣的事？」

什麼事呢？

藕入青珠。

素和青沒有理他，又塞進去了幾顆。她滿意地欣賞著無心壓抑而又愉悅的表情，感慨說道：

「自然是只與你做過這樣的事。」

畢竟青玉佛珠只有一串，她要是想和小樓或是其他什麼人玩這把戲怎麼著不也得換一串珠子不是？

無心和尚誤解了她的意思。

他羞紅了臉，半是為了這不能再進一步的親密，半是為了體內游移的異物感。

無心和尚誤以為素和青在給他一個承諾，如果不是承諾的話，至少也是什麼保證。他從未想過那熏著檀香、奉在佛前的佛珠會以這種方式和他交融難分。這是一件令人感到極大羞恥的事，可等這波羞恥的感覺消退之後，他卻又感受到了那種刺激的、隱秘的快樂。

就好比是你不該做什麼、你被禁止做什麼、你不可以做什麼，但你偏偏就是做了的快樂。

「無心。」

素和青臨做之前還不忘照顧到他的身體，她喚了無心一聲，然後問道：

「你確定么？」

無心低垂雙眸，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

「青青，你說什麼？」

素和青好心情地打了那東西一下，笑著問道：

「你確定你能捱得過去？」

她不知道須彌芥子這法寶是怎麼運行的，萬一無心和尚馬上風死了，她出不去了可怎麼辦？

無心和尚的臉徹底滾燙起來，他知道多說無益，而他又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他閉上了眼睛，一念之間，那滿溪的河燈盡數熄滅。唯有天上的月亮還在靜靜地散發著淡銀色的光線，和她為他放河燈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他的心愿終於要實現了。

素和青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她略微遺憾地想著，要是這月亮也是紫色的那就好了。

這念頭只在素和青的心裡閃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縱橫於沸騰著的大海之中。

啊。

沒想到這青玉佛珠有這用途，那是比從前好用不知多少。

素和青在須彌芥子里的幻境之中享受著新奇玩具帶給她的新的快感，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這一顆小小的須彌芥子之外，有一個落寞的身影執拗地不肯離開。

玉瓊樓也不知道他在等些什麼，是在等那聲不可能聽到的愛，還是在等月亮奔他而來？

他在心裡默默數著，叫她一聲名字就算作一次。

當素和青與無心和尚從須彌芥子之中再度現身之際，玉瓊樓剛剛好在心裡念了三千二百七十一次她的名字。

她出來的時候，還溫柔地吻了那個和尚一下。

玉瓊樓無法再騙自己，他叫出了她的名字：

「素和青。」

素和青不緊不慢地理著衣服，問：

「小樓怎麼來了？」

玉瓊樓早就猜到她不會在意什麼，但看到她如此不在乎也是心裡一痛，他紅著眼睛，問道：

「不同本君解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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