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小孩子們其實是最會看眼色的,當孩子撒嬌淘氣時,那是因為他們有恃無恐,他們清楚會有人來哄。
貝尼托離開這一年,克莉絲9歲,奧利弗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以往的他們嬌氣頑皮,經常賴在父母的懷裡,他們會和安德莉亞告埃米爾的狀,說大哥不和他們玩,他們會向貝尼托耍賴,說要某個新出的玩具,可是好像一瞬間,他們就變得懂事了。
埃米爾從小就比別的孩子想得多,他總是以為自己足夠成熟,覺得自己已經是大人了。可是此時他才明白,原來所有的成長都需要經歷陣痛。
當不再天真地渴望著成為大人,而是開始懷念過去無憂無慮的時光,才代表著他真正長大了。
在貝尼托離開一星期後,埃米爾接到了里奧的告別電話。
此時他已經能很好地調整自己的心態。
以往儘管里奧在羅薩里奧,而他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但因為他們還在同一個國家,雖然無法見面,但埃米爾總覺得他們相距不遠。
可是這次里奧卻需要跨越大西洋,前往一萬多公里之外的西班牙。
埃米爾捨不得和好朋友分開,可是他更清楚,里奧需要抓住這次機會。一旦里奧能被歐洲俱樂部看好,他就能得到醫療費,來治好身上的病,他就能繼續自己的足球夢,他們才有可能在球場上再次相聚。
所以在這次通話中,埃米爾盡量隱藏起自己的不舍,而是為里奧打氣,他對里奧說:「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球員,里奧,你一定可以打動巴塞羅那,留在那裡。」
而對於里奧來說,前往距家如此遙遠的地方同樣是件令他惶恐的事。
只是那裡有著他能繼續踢球的機會,或許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試試看。
聽著埃米爾肯定的話語,原本有些不安的他彷彿被注入了強心劑,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是的埃米爾,我相信我會成功的。或許將來我們會在歐洲賽場上再會。」
*
彷彿是眨眼之間,身邊的事情都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
在最混亂的那段日子,埃米爾在青訓營的表現同樣不盡如人意。他好像忽然失去了對球場的掌控,傳球接連發生失誤,防守也不夠乾脆,甚至在帶球的時候被新來的小球員接連搶斷。
羅薩斯在場邊看得皺緊了眉頭,原本他是教練的心頭寶,但是那段日子他經歷的訓斥幾乎比前四年加起來還多。
羅薩斯甚至直接警告他,如果他在接下來的訓練中仍然是這種水準的話,他可以直接離開訓練場,不用再回來了。
然而即使這種狠話,也沒讓埃米爾有半分動容。他彷彿忽然失去了對足球的興趣,閑暇時候,他不再陪弟弟在自家院子里踢球,而是把更多的時間放在了讀書上。
還是中學生的他主動購買了不少金融方面的書籍,開始進行自學。
安德莉亞一度以為埃米爾會放棄足球。
不過在和里奧通過電話以後,他又重新回到了球場上,這一次他的狀態總算恢復過來了。
精準得如同手術刀般的傳球再次在場上出現,羅薩斯看著埃米爾的表現,鬆了口氣。
隨著埃米爾的狀態回升,羅薩斯終於下定了決心。在這天訓練結束后,他把埃米爾叫到身邊,告訴他,他將提前升入青年隊。
雖然不能和里奧一起踢球,但是在聽到自己終於能參加比賽后,埃米爾還是眼睛一亮,這代表著他往職業球員的道路上又向前了一步。
他在得到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想和里奧分享。
等他回到家中,把這件事告訴家人後,拿起電話才想起來,里奧一家人已經全部前往西班牙。
不知道他們現在在歐洲怎麼樣?
埃米爾的眼神放空,正想著里奧,忽然聽到電話鈴聲響起,他趕忙拿起聽筒:「你好,這裡是莫里蒂宅。」
對方沒有說話,這很奇怪,但是不知為何埃米爾竟然沒有掛斷。
他看著顯示屏上陌生的號碼,聽著對面清淺的呼吸,心跳一點點加快,一個不敢置信的名字浮現在腦海中。
他的心臟怦怦直跳,聲音大得他懷疑對面的人都能聽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先開口試探著問道:「是里奧嗎?」
那邊總算傳來了里奧熟悉而柔軟的聲音:「埃米爾,是我。」
埃米爾的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我就知道是你。在巴塞羅那一切都好嗎?」
另一邊的里奧站在公共電話前,低頭用左腳踢著腳下的石子。
一句問話,讓他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剛剛來到拉瑪西亞的場景。
很幸運,他的踢球得到了巴薩技術總監的肯定,最終他留下來成為了拉瑪西亞青訓營的一員。
這是他第一次獨自一人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下,他在更衣室里換上球衣,仔細地將球襪提到膝蓋處,並認認真真地抹平上面的褶皺。
他像個怕生的小動物,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角落裡,只垂頭用一雙大眼睛看著自己的腳。
等到訓練開始,他被教練帶著來到訓練場上,在面對那些陌生的隊友,他很想說些什麼來和今後的隊友好好相處,然而生性害羞的他並不擅長主動表現友好,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
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埃米爾,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是埃米爾先對他表露了善意,後來兩人才成為了好朋友。
或許他能夠試著和埃米爾學習。他還記得埃米爾曾說過,如果他去了河床,埃米爾會向他介紹那些隊友,他們一定會成為朋友。埃米爾一直希望他能有更多的夥伴,如果大家都和埃米爾一樣好,交朋友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然而就在他鼓起勇氣,想要開口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發現了有幾個高個子的小子在擠眉弄眼,他們看向他的目光明顯帶著戲謔。
他甚至聽到了下面有人在竊竊私語「他好矮」、「看起來還不到十歲」、「教練為什麼會接受他」。
里奧原本想翹起的嘴角塌了下去,他垂下頭,沒有再開口說話。
青訓營來了個奇怪的小孩。
拉瑪西亞里流傳出這樣一句話。
皮克在里奧來的第一天沒在現場,當他回來時他聽說了這個流言,與之關聯在一起的還有別的更惡劣的話,比如幾個高個子男孩說新來的小孩有「侏儒症」「是個啞巴」。
儘管還沒見到新來的小孩,但自詡為巴塞羅那未來主席、剛出生不到幾個小時就成為巴塞羅那終身會員的皮克當然不允許青訓營中出現這種霸凌現象,於是他帶著法布雷加斯和瓦奎茲把那幾個背後說人壞話的臭小子教訓了一頓。
這天他在更衣室里終於看到了里奧,那是個小小的男孩,留著蘑菇頭,看起來很靦腆,巴塞羅那的紅藍球衣穿在他的身上有些寬大。
皮克看向那邊,只覺得這個小孩更像是他的弟弟,而不是一名球員。
可能是他太過安靜,他給人的存在感並不高,但是當他踏上球場,接到皮球,看著那個小個子精彩的過人和盤帶,原本對他的疑慮都會消失。
皮克對里奧產生了興趣,他主動來到里奧身邊,向他搭話。
然而第一次和新隊友的見面給里奧留下了糟糕的印象,尤其是皮克的身材十分高大,和那些嘲笑他的壞小子類似,這讓里奧無法敞開心扉。面對皮克的友好態度,他只是禮貌地回答問題,看起來生疏極了。
事實上,現在的里奧並沒有心情交新朋友。
這段時間他經受了太多的壓力。儘管他看似充滿了信心,但實際上在坐上飛往巴塞羅那的飛機時,他並不像表現出來那麼自信,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成功留下。身上的病就像是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而老梅西為了他毅然決然地帶著全家前往西班牙更是加重了他內心的負擔。
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必須要表現得足夠出色,才能為自己帶來治病的希望,才能讓家人的苦心沒有白費。
對於一個13歲的孩子來說,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了。
他還記得在臨行前他的父親曾對他說:「里奧,從今天開始,忘記你是個天才這件事,你只是名普通的球員。」在職業聯賽蓬勃發展的歐洲土地上,有太多天資不凡的小球員了,里奧要保持謙虛、謹慎的姿態,他需要依靠自己在球場上的表現才可能有機會留下來。
能夠留在拉瑪西亞的確讓里奧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可是在陌生環境中和新隊友的隔閡卻讓他不安。
他不能把這件事跟家人說,這隻會增加他們對他的擔心和憂慮。在這種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人只有埃米爾。
但是當他打通了埃米爾的電話時,他卻又退縮了。他不想每次遇見困難都和埃米爾傾訴,好像他只能一直享受著他人的庇護,而無法成為獨當一面的男子漢。
所以在聽到埃米爾的問話時,他將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而是輕描淡寫地說:「我在巴塞羅那很好。巴薩同意為我每月提供900美元的治療費用,而且還為我的父親提供了工作。我們現在住在距離青訓營不遠的公寓里,也是俱樂部提供的。」
「但是里奧,我感覺到你不快樂。」埃米爾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直接說了出來。雖然里奧特地說了些讓他放心的話,可是他還是從中聽出了里奧的情緒不高。他很擔心自己的朋友,加上里奧現在距離他如此遙遠,他很難幫上什麼忙,但可以和對方談談心也是好的,「你可以對我說任何事。」
里奧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還是被埃米爾聽了出來,他沮喪地垂著頭,用另一隻手摳話筒,沉默了半晌,有些失落地問:「埃米爾,你在當初剛進入河床時,是怎麼和隊友們相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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