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禍源根

第十章萬福亂起禍源根

對於宮兮梧這位救命恩人和啟蒙導師，萬利祿是感激的，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所以，他看到宮兮梧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激動。

宮兮梧則是更簡單些，在他眼中萬利祿是個脾氣秉性尚可的年輕人，武道資質嘛差了些，但不妨礙相交。

可剛一攀談，卻面色古怪看向萬利祿，剛才還未注意如今細看，不由咋舌，心中嘆息：可憐的娃，終歸是逃不脫命運的安排。

他不善言辭，也不懂如何安慰人。最終化作一口無奈嘆氣，拍了拍萬利祿肩膀，道：「萬兄弟，凡事看開些，日後在宮中行走若是遇了麻煩，可到護龍山莊報上我的名號，能幫襯一二也算聊表心意。」

正在興頭上的萬利祿被對方這話一懟，腦子裡七八個問號亂飛，宮中行走？自己怎麼就在宮中行走了。

「宮大哥，你這說的什麼啊？我怎麼不明白。」

宮兮梧默不作聲，眼眸在他與樊梨花樊公公之間來迴轉換。最終一聲沉重嘆息，似乎很是惋惜。

萬利祿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樊梨花，鶴髮童顏，面無須茬，一身宮廷太監服，雙手低垂......

等等！

萬利祿猛然注視著樊梨花所穿的宮廷太監服，軟腳襆頭搭紫紋圓領窄袖袍衫。再看看自己，除了顏色從紫紋換做緋色，其餘的並無差別。

最毒婦人心啊！

這一身衣袍還是他自己要求更換的，記得當初那小宮女給自己的時候古怪眼神，當時還不知為何如今.......

惡狠狠目光先是落在長公主永樂身上，同時出現的樊梨花公公瞬間讓這殺氣化作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退縮。

好男不跟女斗。

好說歹說總算和宮兮梧解釋清楚自己是個真男人這件事。對於萬利祿這離奇經歷和倒霉運氣他算是大開眼界，不過，這些事終歸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放不得心上。

車隊人馬重新出發，警衛斥候比之剛出行宮時多了一倍。四位大內高手所騎乘馬匹圍繞永樂公主也更近一分。悍熊營將士行走間手中兵刃蓄勢待發，領頭長槍騎都尉馬泰山更是殺氣凜然。作為曾經陷陣殺敵的猛將，剛才除了守衛竟是幫不上任何，對於這位而言，是恥辱。

行軍打仗和江湖搏殺終歸是天差地別。一個看重個人力量，一個則是借用天時地利人和，這般有力無處使的處境也是無奈。

......

永樂一行風波平息，餘波仍舊。如同縮影的江湖，永遠圍繞著快意恩仇，為名，為利，為私慾波濤如大海潮汐，永無止境。

南海郡萬福縣，近日來戎裝愫裹，一隊隊車馬兵卒調動頻繁，便是護衛城郭的衙門捕快也有四成臨時抽調。

城外十里夏日炎炎，老舊帶傷痕的甲胄穿戴，腰間制式朴刀，官家獨有的強弓硬弩不計其數，三百餘縣兵捕快整裝待發。

縣令曹瞞德面有苦澀，看了看面前班底，搖了搖頭，對毛鴻山說道：「走吧。」

身兼八閩城縣尉的毛鴻山，額頭汗水淋淋，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怕的，翻身上馬中氣不足道：「出發。」

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人馬，縣令曹瞞德苦澀的臉漸漸冷峻。滿腦肥腸的外表，貪得無厭的性格充滿欺詐性。若是個廢物，護龍山莊也不會給他任何機會，罷官殺頭近在咫尺。

拇指食指摩擦著玉扳指，上好的羊脂玉扳指，五百兩的好貨色。溜圓的眼瞳緩慢移動，看得卻不是兵卒離開，而是北方，那裡是京畿。

南海郡萬福縣周邊的綠林匪類講真的不算太多，可個頂個都是大寨大幫。其中以黑虎寨、青蛇寨為最，皆是聚攏上百號草莽的狠傢伙。加上之前曹瞞德暗中支持，兵甲糧草充裕，倒是威風八面，落了個：虎霸蛇起是

萬福的號子。

然而，這也就是以往。

如今，名聲赫赫的黑虎寨卻是喊殺滔天。匪類終究是匪類，不成系統。論打家劫舍，綠林搶劫是把子好手，可論攻城奪寨，強弓硬弩，匪永遠比不上兵。

雙方接洽時，一個有心一個無心，空門大開，一輪射擊后，黑虎寨能喘氣的不足五十人。這還算上老幼婦孺的，若是單論可戰之人，怕是不足二十。

陸老虎渾身浴血，雙眸紅得似火，掌中斷頭刀滴答滴答的。黑吃黑的買賣他不是沒想過，可這些年舒服日子過得久了，人憊懶了，戒心也丟了。黑虎寨發展到如今，百餘口，二百九十六人，眼瞅著就剩下三四十，他心在滴血啊。

「曹賊，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仰天長嘯，求饒？陸老虎沒想過，就是用屁股想都知道沒可能。三百裝備精良的縣兵和捕快，除了抄家滅門，趕盡殺絕沒有其他意思。

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陸老虎何曾沒想過自己也會死，十死無生的局面。沒了退路，破釜沉舟，悍匪的凶厲展露。

短兵相接，平日無所事事的縣兵終歸弱了打家劫舍的悍匪，更何況是一群忘乎生死的。

抱著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一個的心態。以傷換命，以命換命的行為在戰圈之內屢見不鮮。

其中最惹人注目要數陸老虎，中三流的功夫，一手五虎斷魂刀耍地勁風呼嘯，人頭滾滾。

本來，縣尉毛鴻山有本事攔住對方的，他也是一個中三流武者。可他不敢賭，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賭，死道友不死貧道，縣兵捕快的命最是不值錢，拿人命堆總能堆死對方，自己又何必冒險那。

殺了七八個人，陸老虎掌中的斷頭刀已然卷刃，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數不勝數，鮮血不要錢般大股大股流淌，雙眸因失血開始模糊。

他周圍的縣兵捕快不少被嚇破膽，離他遠遠的，宛若血人搖搖欲墜的他竟然身周三米只有屍體。

環顧左右，陸老虎笑了，凄厲的慘笑，死了，都死了。黑虎寨二百九十七口子，全沒了。

深吸口氣，腥臭混雜的空氣直灌入肺腔，烈如猛酒，撕心裂肺。

顫抖的手握著卷刃的刀，陸老虎滿是血污的口，一張一合，發出此生最後的咆哮，猶若老虎歸巢：「殺！」

百箭穿心！

剛抬起的腿重重落在地上，綿軟無力支撐沉重的身體，一頭栽倒入血泊，眼睛睜得大大，死不瞑目。

騎著高頭大馬的縣尉毛鴻山眼見大局已定，揚著馬鞭，慢嗖嗖走到近前，腰間寶劍抽出，是上好的百鍊。戳了戳，拂面栽倒的陸老虎，似乎在確認對方不是裝死。

三劍連刺心口，沒有任何反應，是死的不能再死。揚劍，斬落，滴溜溜一顆人頭滾落，這是他的功績，斬敵匪首級，年底或許憑著功績朝廷還有獎賞。

毛鴻山不在意自己手底下死了二十來號人，人沒了可以再招。眼見著一個大功勞，倒是把臨行前的膽怯丟得一乾二淨，貌似這一次也不算太糟嘛。

戰後清點，更是讓這位貪得無厭的縣尉大人樂得合不攏嘴。乖乖，白銀五千兩，黃金百兩，古董字畫珍珠瑪瑙整整三箱子。還有大批大批的糧食，酒肉，車馬，這些換做銀子可都是價值不菲。

隨行戰鬥的縣兵捕快每人給了一兩銀子，剩下的他湊了個整，白銀四千兩，黃金八十兩，古董字畫兩箱，其餘糧食車馬他懶得去兌現，也就全部充公。

毛鴻山貪心，可他知道自己那位上司更貪，他若是貪得多了，那就是找死。黑虎寨和曹瞞德往來，賬目上可能還沒他一個外人清楚，自己喝點湯也算不枉此行了。

隨後，他目光逐漸火熱，青蛇寨絲毫不遜於黑虎寨，這油水......想想他都流口水。

吩咐部分人員清點糧食，等待稍後負責運輸的後勤人員。其餘兩百五十號人，整裝待發，直奔青蛇寨！

與此同時，青蛇寨。

滿堂嘩然，有憤怒，有畏懼，有唇亡齒寒，亦有跪下求生的軟弱。

青蛇寨，黑虎寨互為犄角，亦為仇敵。誰敢說沒在對方門下或者周邊安插眼線，便是縣衙門都有他們各自的人，若非這次事發突然，黑虎寨又警戒鬆懈，滅門拔寨或許不至如此。

相比較黑虎寨大寨主陸老虎的兇悍莽撞，青蛇寨的李慶豐寨主更顯大家風範。他自接手寨子以來，整頓手下，合作縣令，勵精圖治，將一個二十來口子的小寨子發展到如今萬福縣兩大綠林，其手腕心思足見一般。

四十來歲，青須白衫，身型不高大反而有種文弱師生的軟骨頭。青蟒蛇皮鋪蓋的大王椅上，右手拄著頭，左手食指中指節奏的敲擊，沉悶的咚咚聲，倒是被嘈雜喧鬧掩蓋的似有若無。

「大當家的，姓曹的雜種不給咱活路，媽勒個巴子，兄弟們也不怕他，抄傢伙干他娘的。」

「干你大爺，干。大當家的，依我看好漢不吃眼前虧，咱青蛇寨偌大家業到哪吃不開，不若做彪子大的，離了萬福縣逍遙自在。」

「依我看，黑虎寨滅了就滅了，縣衙不會連我們也做掉，正好咱青蛇寨一家獨大，兩邊通吃。」

「大當家的，您倒是說句話啊，兄弟們就跟著您，咱青蛇寨的漢子有膽子不怕死！」

沉默許久的李慶豐緩緩抬起頭，面上波瀾不驚，這一幕早在一年前他就想到，曹瞞德撈得夠狠夠多總會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只是沒想到會如此果決血腥，平日倒是小覷了這位縣令大人。

「毛八子帶著財寶女人孩子從暗道離開，南陽縣有咱的產業先去那邊避避風頭。李**、方老二，帶二十個善戰兄弟騎上快馬給我鬧，鬧得越凶越好，最好讓毛鴻山那龜毛跟著你們。其餘人分頭下山沿途散播消息，萬福縣準備將綠林趕盡殺絕，他三百縣兵又不是強兵悍卒，蟻多咬死象，他得罪不起整個南海江湖。」

要麼不來，要來就來個狠的。你曹瞞德背信棄義，就別怪我李慶豐心狠手辣。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的人，害怕你了一個當官的肥豬。

大當家的發號施令，青蛇寨全員如令隨行。井然有序的組織有點不像是綠林匪類，倒是有股子軍人的味道。

很快，一行二十二騎乘從青蛇寨正門揚長而去，掀起滾滾塵煙，為首的李**、方老二歡呼吆喝著，要殺人了......真他娘的爽啊。他們倆兒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殺戮狂，鮮血和碎肉讓他莫名興奮，但凡是他們下山劫掠，所遇之人無不斬殺殆盡，無一生還。

青蛇寨後山，一車一車載滿柳木大箱，婦孺老弱步履蹣跚，卻沒人發出聲響。他們都是土匪窩子里的人，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撤離根本算不得大事。隨行保護十來人，大都換上粗布麻衣，一副商隊趕集的架勢。

然而，安排完一切的李慶豐獨自坐在大寨議事廳的蛇皮寶座上，滿眼滿簾皆是自己拼搏十數年的心血。

有些無奈，卻沒有不舍。

從綉袍內取出一隻渾身雪白的信鴿，他極少動用這隻信鴿，為數不多的幾次大都附帶上累累白骨作伴。

將早已寫好的絹帛小條塞入信鴿腿部捆綁的小竹筒，輕輕撫摸了一下，便揚手任其展翅。

而他的目光，好巧不巧與縣令曹瞞德不謀而合，落在北方，京畿首腦。

夙融古道，開闢至今三百餘年，往來有繁華，亦有蕭索，周而復始。漢開國百餘年，這條路上出現過十三次流民被迫離鄉，而今日是第十四次。

長公主永樂一行中，忽聽得一聲馬嘶，人馬紛亂一陣，似乎是遇到了什麼糾紛，全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長公主永樂驅馬上前，她不想因為任何事情耽誤自己的行程，高聲問道。

「是流民，有兩個人突然衝到我的馬前，演得倒是好下足了本錢，這血流的不賴。」萬利祿的聲音充滿玩味，比無賴下作的本事，他可是行家，碰瓷都碰到他頭上來了。

永樂皺了皺眉，驅馬越過萬利祿，只見對方馬前蹄下不足五指的地方，拂面躺著血跡斑斑的兩人，身上大包小包卻甚是破爛，身形佝僂頭髮花白，這顯然是一對貧苦老夫婦。

「來人，扶起來。」永樂吩咐著兵卒，她自己畢竟是皇親貴胄雖說性格上帶了些江湖兒女的洒脫，可真要下馬攙扶衣衫襤褸滿身血污的老人，真不成體統的。

悍熊營的將士來得快，那兩個倒卧在地的老人，並未昏迷，感覺有人來扶，竟是耍起潑皮，混不吝的就地打滾兒，嘴巴也不老實，大聲嚷嚷可不像是重傷的人：「來人吶，官老爺撞死人了，來人吶，沒天理了......」

永樂臉色有些難看，她不管起因如何，這兩人如此一鬧圍觀人員將他們堵的水泄不通，顯然這事耽誤事的。正欲隨便打發點銀兩了事，卻被萬利祿湊近了身子，低語道：「公主殿下，這事兒您如果不想一路來個百八十回，耽誤功夫，不若交予我來處理如何？」

「你會這般好心？」永樂狐疑看著萬利祿。

萬利祿嘿嘿一笑，道：「看您說的，折煞小人不是，為公主大人殿下辦事，是小人的福分。當然若是公主殿下賞賜些小物件，小的也不敢不收。」

永樂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也不在意，只要不在耽誤她的事花點小錢無所謂的：「辦好事，不要耽擱我。」隨手丟出一塊小玉牌，羊脂白玉質地，不過是她平日把玩的小物件。

萬利祿則是喜上眉梢，皇宮裡流出的寶物哪怕是個夜壺都要比旁得貴上三分，更何況是玉牌。貼身收好，滴溜下了馬，邁著二五八萬的步伐，流里流氣道：「老頭老太，起來，想怎著把道子劃出來。」

那老頭滿臉血污，哀嚎道：「你們驅馬撞人，跑不了，我要去衙門告你們，你們跑不了。」

「我不跑，我跑啥。反正錢又不是我出，你訛個千八百的那是你本事，偷偷告訴你這可是個大戶，別訛少了丟了祖師爺的臉。」

老頭愣了愣，沒回過神萬利祿鬧哪樣。

隨即，萬利祿接著說：「老頭，你說殺皇帝算不算大罪？」

老頭仍然獃滯，眼前這小子講什麼？他怎麼一句都沒聽懂。

「算了，估計你也不知道，殺皇帝啊，那個是大罪，滅九族的。當然，你這輩子是難遇到了，不過殺公主你倒是有機會，比殺皇帝罪過小點，夷六族而已，不算什麼。」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不知道，你眼前的這位可是咱們大漢的公主，你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要刺殺公主，命沒了知道沒。」

那老頭渾身一抖，哆嗦著伸手指著萬利祿，剛撐起半個身子，雙腿一軟，又癱成爛泥：「你胡說，明明是......」

萬利祿打斷老頭，道：「明明是啥，明明是到了衙門那也不是。人家是啥，公主啊，你是啥，說好聽點老百姓難聽點就是乞丐，你說官老爺聽你的還是聽人家公主的。放心吧，我聽說砍頭不疼的，一眨眼就過去，你年紀這麼大，也該活夠本了。」

一聲聲活夠本了，一句句砍頭不疼，刺激著老頭老太脆弱的內心，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兩人滴溜爬了起來，也不說話掉頭就跑，身上的大包小包散落一地都不敢回頭，生怕跑得慢讓對方反應過來要被砍頭。

而圍觀的更是不敢久留，這萬一要是被認作同黨，殺了也是白殺，找人說理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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