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槭臨軒正殿
晚霞滿天,將這座恢弘的宮殿妝點得愈發輝煌壯麗。
趙宗奕長影頎立,舉目西望,深邃的眼眸映著熠熠金輝。
「殿下,可是聽了蘇青雨的故事,心生悲憫。」火鳳如落葉飄落至他身旁,他側目,「想來,他年少時的劫難似與你相仿,你可有感觸?」
火鳳仰起頭,英挺的眉目在霞光下顯出幾分溫潤,淡然一笑,
「我雖也是孤兒,爹娘皆死於一場瘟疫,我姓什名誰,來自何方都清清楚楚,沒什麼曲折。我更沒有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若是要比,我幸運許多,更何況,我還有師傅…」
「想來,那虛夷老祖定是對你很好,
」趙宗奕頓了頓,又道,「本王也曾聽得一些江湖傳聞,虛夷老祖行蹤隱秘,性情冷漠黠詐…怎麼會…」
「師父對我極好,救了我的命,又教我幻化,奇門遁甲。」
望著火鳳如孩童般洋洋得意的笑臉,趙宗奕會意的點點頭。
「只一夜時間,殿下便有了決定?」火鳳試探道。
「是,但…本王還在等一個人。」他長長望著門口,目光滿是期待。
此時,那門口竟真的現出一抹倩影,正是他的王妃,行色匆匆。
火鳳嗖的躥上了高高的殿脊,滿面好奇的向下望著。
「參見殿下…」蘇伊桐身著雲白色緞裙,翩然行禮。
「幾日不見,錦兒與本王確是生疏了,本王說過,無需行此大禮。」
他伸手將她扶起,掌心亦如往日般溫熱。她神色異樣,似有話卡在喉嚨。
「殿下…」
「錦兒可是為了青雨而來。」他語氣篤定。
「是…」蘇伊桐尷尬笑笑,他卻不以為然,垂眸飲茶,
「嗯…殿下…今晨與青雨切磋…又…又將隨身寶劍送給他…還說什麼?馬上對戰十合…殿下…可是想…讓讓他從軍,上陣殺敵?」她注視著趙宗奕,愈說愈緊張。
「本王確有此意。」
「不…不行…青雨年紀還小…怎麼可以上戰場…」她搖著頭怯怯說道。
他放下茶盞,
「想當年本王十六歲便隨義父收復寮州,青雨十九歲了,已然成年,若不勵精圖治,千錘百鍊如何能成大志?」
蘇青雨能成什麼大志?
蘇伊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眨著清澈的眸子,驚訝的望著趙宗奕,心中拚命思量,這個直男在說什麼?
太不可思議了,上陣殺敵刀劍無眼,洪將軍野獸般的體魄,都…都丟了性命,就憑蘇青雨那小身子骨。
不行,絕對不行,想徵用我弟弟入伍,想也別想。
「殿下,」她輕扯起趙宗奕的袍袖,「他和殿下怎麼相同,殿下出身高貴,帝王家乃真龍之身,自然得神佛庇佑,殿下…殿下又天賦異稟,謀略膽識皆…皆卓越不凡…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她極力將話講得漂亮,「但…蘇青雨…資質平庸…武功底子也差…不能和殿下比,殿下能做到的,他一定做不到,做不到的…」
幾句贊語聽得趙宗奕心神蕩漾,他甚是愛看這樣的她,柔聲細語,乖巧討好。
「他可是錦兒的弟弟啊,」
他呵呵一笑,「本王的王妃可一向聰慧可人,幾句妙語常令本王啞然難語,蘇青雨又怎會凡胎濁骨?錦兒大可放心。」他語氣異樣道,微微上挑的劍眉透著戲弄與挑釁。
怎麼還來勁了…
蘇伊桐皺了皺娥眉,輕嗔,
「殿…殿下…錦兒說的是正經事,錦兒就只有青雨這麼一個弟弟,不捨得…」
趙宗奕淺笑,「本王與錦兒所言從來皆是正事,所謂鳳棲梧桐,龍騰瀚海,青雨這孩子總不能一直在府中做個侍衛,他本性純良,機智果敢,又是錦兒的弟弟,本王理應對他寄予厚望,只要細心教導,假以時日必成就一番佳業。就算是要上戰場,他也只會在本王身邊。」
她自然不解他話之深意,只望見他幽深的眸子里溢滿真切,不由得心生感激。
他是真的待他如親生兄弟了吧,心,徒然一抽,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趙宗佑染著血,痛苦扭曲的臉,只乖巧的點頭。
「殿下,可有敏姐姐的消息?」
他黯然,「楊副將已派兵苦尋數日,仍…無所獲…」
「楊副將尋的都是哪裡?客棧?食宿?有沒有…有沒有去城外那些幽靜的庵堂…就是寺廟之類的地方?」
「錦兒的意思是…敏姐姐…她…」
他神色更加凝重。
「我…我也只是猜測…敏姐姐向來喜靜,若是出走也定會去清深幽靜的地方吧…再說…再說那一日慕容小姐來竹西軒的目的,就是為了慕蓉將軍與敏姐姐的事情,說的…說的肯定沒什麼好話…在我的家鄉,」她語聲愈來愈小,叨念道。
「電視劇里都是這麼演的…受了情傷的女主角,都愛去…庵堂里躲著…等著男主角找過來…」
趙宗奕愁眉稍展,「本王明日便派兵去尋。」話落,他一聲沉嘆,「義父對我趙家一片丹心,雖手握重兵卻矢忠不二。對本王更是雨露之恩,深似海,重於山。義父老來得女,極為寵溺,慈兒自小便猶如眾星捧月,隨心所欲。如今,愈發驕縱難教,就連本王…恐怕…礙於義父的情面…恐也要對她有所顧忌…」
怎麼又忽然提道慕容慈了?
難道是在試探,我對她的看法?
還是…想告訴我…他將要一碗水端平…以後不能再遷就我?
自從明月潭之後,她便不由自主的要去揣度他一字一言。
「慕容小姐生來便與殿下一樣高貴,及萬千敬仰於一身,自然…不必…去顧及別人的感受…錦兒明白的…」
本想再說幾句慷慨大度的話,可一想到慕容慈,心中頓生厭煩,蘇伊桐顫了顫嘴角,終是沒有再說下去。
趙宗奕等了片刻,
「錦兒此話倒是不假,承恩侯慕容家乃是北縉之定海神針,地位不可撼動。而慕容慈也定只與…這貴不可言之人相配,而並非…只是帝王家。」說到這,他眼中劃過一道異樣的光亮。
這直男今日講的話,彎彎繞繞,就連表情也似是而非,看不出喜怒。
蘇伊桐偷偷瞟了眼悠然品茶的趙宗奕,只覺得他深不可測,心中思量著他究竟想表達什麼?
趙宗奕將手中茶盞放下,不緊不慢又道,
「本王還記得,那一日黃昏,錦兒在別院與本王講,只想過些平凡無奇,與世無爭的生活。還有一句,錦兒可還記得?」
她一愣,困惑的搖搖頭。
我的天,這絕對有事,不行,我不能陪他這麼聊下去,不一定會要套出什麼話,萬一…又聊起陳媽…師父…豈不是個死循環。
「殿下…」她倒吸口氣,「錦兒知道,過往屢次三番與慕容小姐起衝突…是錦兒不對。錦兒本不是善斗之人,錦兒日後定會收斂性子,和睦相處,絕不會再讓殿下煩心了。」她緊繃著俏臉,話語堅定,可趙宗奕還是從那雙璀璨星眸中,輕易的洞察出惶惑與無助。
她對慕容慈忌憚之心,從不曾放下。
他淺笑,牽起她的玉手,「本王並沒非責怪錦兒,更不想要錦兒隱忍,所以…錦兒的神情實在無須如此視死如歸。」
視…視死如歸…我真的有這麼明顯嗎…蘇伊桐澀然一笑,嘆了口氣,
「恐怕,錦兒與慕容小姐是天生的冤家,在什麼地方都難以相處…」
「本王答應過錦兒的事,都還記得,無論今後怎樣,只願錦兒能真心將槭臨軒當作自己的家,當本王是…」他話未語完,就聽得殿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來人乃是楊副將,進門快語道,
「啟稟殿下,慕容將軍和彭將軍回來了,彭將軍傷得不輕,正在中軍府歇息,末將特來稟告殿下。」
「好。」趙宗奕朗語,隨即站起了身。「本王這便要去中軍府,錦兒先回去吧」。
「嗯。」蘇伊桐道,「我想慕容將軍回來,很快便會知道…敏姐姐出走的事…」
「若是敏兒姐姐真如錦兒所料,恐怕尋到了,也不願回府,驥兄回來的正好。」他會意點頭,轉身離開了大殿。
殿脊之上,火鳳發出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嘆息…
-----
中軍府正堂
彭武正將身子斜靠在軟座上,仰脖猛灌著茶水。瞧見趙宗奕闊步而來,忙撂下茶碗,跛著腳想要起身,
「勿動!」趙宗奕急語,關切的目光直盯在彭武左腿,紗布,血污斑斑。
「末將參見殿下。」
慕容驥起身拱手,
「驥兄,傷勢可嚴重。」
「殿下放心,」慕容驥緩緩舒活著肩頭的繃帶,
「未傷及筋骨,不久當愈。」
「還是請李大人看看,驥兄的能耐本王知道,看這傷,可是歷經一番惡鬥?」
趙宗奕劍眉微蹙,立刻吩咐楊副將前去太醫院請李大人。
「嘿嘿?」一聽這話,彭武本是陰鬱的黑臉,浮上詭異的笑,
「看來火鳳這小子回來,沒騰出功夫和殿下細說啊,這趟胤城咱弟兄們碰上了什麼?」趙宗奕微怔,隨即擺擺手,屏退左右侍從。
「何人,將你們傷成這樣?」
「哎…還能有誰?」彭武指著自己的左腿,滿口的感慨,
「俺老彭平日來不知深淺,總念叨著要與驥兄花刀戰花刀,較量較量。嘿嘿,這一趟,著實經過了一番折騰,那是死裡逃生哪…哎…老洪沒帶回來,還差一點成了瘸拐彭。」
「什麼?驥兄…」趙宗奕臉上現出驚惑,皺眉看向慕容驥。
慕容驥拱著手,正欲開口,彭武將嘴一撇,指著慕容驥又道,
「莫急莫急,殿下看看驥兄的肩膀,也沒佔到什麼便宜。這天下,能傷得了討虜將軍的,能有幾人?就憑這個,俺老彭那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吧。」
「這…驥兄,到底發生何事啊?」趙宗奕懶得理會彭武,只朝慕容驥急問。
「一言難盡哪…」慕容驥面有愧色,沉嘆著將馬走胤城的經歷,一五一十講給了趙宗奕。
得知精騎隊全軍覆沒,洪霸頭顱浸毒,趙宗奕心下凄然。
他在二人面前緩緩踱起步子,兀自念道,
「攝魂之法…修仙的畜生…麟木…柴…」
「柴!柴什麼柴?」彭武一愣。
「殿下可是在想那灤君主帥?」慕容驥問。
「驥兄,你可還記得繩曲劍?依火鳳所查,那劍極有可能歸落於大梁皇族後人之手,而大梁…」
「柴!」
慕容驥眸色驟亮,上前兩步,「柴姓…乃大梁之國姓…莫非…那人是梁主遺孤。」
慕容驥有些激動,顫聲道,
「若…若…真如殿下所料,此人…的目的必定是…」
「世上怎會有如此之多的巧合啊?」趙宗奕點點頭,
「如果本王沒料錯,此人當身居南舍。」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莫測的笑意,
「這也便得解,近月來邊關幾番異動,皆與南舍相關。還有,此人為要何會潛在公主身邊,來到宛城。」
「什麼——」
彭武「砰」的拍了下桌子,震得茶壺茶碗嘩啦啦作響,他晃悠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憤然叫道,
「潛在公主身邊?在哪?翌王府的別院?害老洪的畜生就在自己家地界兒里,住在咱們弟兄眼皮子底下!豈有此理!哇呀呀——」
「殿下,這…為何會與公主扯上關係?」
慕容驥話語帶著難以置信。趙宗奕陷入沉思,良久才開了口,
「數月前,本王曾在別院,見過一柴姓男子,乃是公主的陪嫁侍衛。當時,也並未上心,只將…那人驅趕出縉。不想竟放虎歸山,釀成了大禍。」
他英朗的面頰,已然染上一層凄郁,沉嘆道,
「是本王掉以輕心了。」
「哎!」彭武撲通又坐下去,滿面沮喪的撥浪著腦袋。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趙宗奕幾步超過慕容驥趕到門前,門開三分,閃進來一名侍從模樣的男子。
「哼,可算來了。」彭武沒好氣的哼著,
「嘿嘿嘿,這腿腳不好,腦子倒是靈光了。」火鳳翻挑了下眼皮,朝著趙宗奕恭敬拱手。
「人都齊了,殿下,咱們這就合計合計,何時發兵——」彭武又站起來,
「俺這點傷,估摸著從宛城去到邊關,一個半月也就好了。俺這便向殿下討個先鋒之職,把胤城給它奪回來!老洪的亡魂定是還在胤城守著,等著咱們呢,這叫仇不報!目不瞑!」
彭武義憤填膺,鋼牙咬得咯咯作響。
「還未探得敵方虛實,怎可操之過急。」慕容驥搖頭,
「什麼敵方虛實?這還用探?驥兄,你糊塗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彭武嘴一撇,跛著腳向趙宗奕湊了兩步,「這事明擺著,那既然是大梁的後人,就是沖著折騰北縉來的!那會變戲法兒的和飛暗器的,肯定是他的同夥。殿下,不能再猶豫了,人家連王府都混進來過,恐怕早就將咱摸得透透的了。再說了,咱們在明,人家在暗,正琢磨著我軍此時亂作一團,必瞻前顧後的好一通謀划。咱們啊給他來個兵貴神速,出其不意!這就調動前線的兵馬,急功胤城,打他個措手不及!」
彭武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說的唾沫星子飛濺。
「我慕容家之精騎,從來所向披靡,萬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此一戰,無人生還…對手確有非人之法,深不可測。說不定,還有更多妖法邪術…」
慕容驥目光凄然,儘是惋惜之色,
「我曾與那姓柴的交過手,他不僅躲得過丕臠,竟還能以徒手相還,當今世上,武功及內力有如此修為的,恐鳳毛麟角。北縉雖兵強馬壯,卻從未遇到過如此不同尋常的敵手…」
慕容驥蹙眉,沒有再說下去。
「嘿,我說你這小子,杵在這幹嘛?」彭武朝趙宗奕身後瞟,
「這歪門邪道的把戲,你小子最精通,為何不說話!」
眾人齊望向火鳳,見他正若無其事的端著茶碗發獃。
「哎…此一番若是沒有火鳳這小子,我與驥兄啊,就在黃泉底下與老洪聚齊嘍,老洪問我怎麼死了,嘿嘿…不知道…到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瞧著火鳳彭武的虎目中儘是感激。
等了一會,又沉不住氣罵道,
「我說你小子,他娘的到底在想什麼?快說句話啊!」
「是啊,火鳳,你可有對策?」慕容驥追問。
將手中的半盞茶一飲而盡,火鳳終於站了起來,臉上似笑非笑,
「驥兄我來問你,這夥人精通妖術和暗器,還有個修仙的畜生助陣,本事可算是不小。那姓柴的亡國太子又神功蓋世,為何…要費盡周折,以南唐國師之身出使灤國,再以奪三城之功討好灤主?這是為何?以他的本事,在宛城哪怕只有一天,潛進禁宮之中行刺陛下,來得輕而易舉吧。」
「這…」慕容驥被問得一怔,
「是啊,是這個理兒啊,」彭武兩道燃眉,霎時擰成了疙瘩,
「就憑那女子的歪門邪道,咱兄弟幾個若是平日里無半點防備,恐怕除了火鳳,都得著了道!這傢伙有仇不報,捨近求遠,兜了這麼個大圈,為的是啥!」
「莫非此人…」慕容驥蹙眉。
趙宗奕看了看慕容驥,含著詭異的笑,
「亡國滅種之恨,恨入骨髓,絕非是暗中取了陛下及本王的性命便可得償。他想要的,乃是興兵突起,飲馬縉土,令我北縉城地陷、河山破,再將故土收復。若是依靠旁門左道僥倖而勝,豈不是有辱了他大梁皇族的身份。」
此話一出,火鳳臉上儘是得意,向彭武挑眉,
「嘿嘿…」彭武轉著微紅的眼珠,慨然道,「還真是這麼回事,還得是皇族了解皇族的心思。」
「如此說來,此人以三城大勝之功得到灤主賞識,便可合南唐與灤兩國之力,舉兵來犯。」慕容驥道。
趙宗奕點頭,「以幾萬之兵,令胤、郾,戎在三日內接連失陷,此一舉確令本王刮目相看,你我弟兄當不要輕敵。只不過…」
趙宗奕臉上彷彿現出一絲猙獰,又瞬間化為輕蔑的冷笑,
「大梁已亡二十餘年,此人猶如喪家之犬,縱有宏圖大志,神謀妙算,亦必須傍人門戶,仰人鼻息,想改天換日,談何容易。我軍且按兵不動,本王倒很想看看,他究竟幾合本事。」
瞧見了趙宗奕氣定神閑的模樣,幾人相互對望,皆鬆弛了不少,緊張的氛圍稍有緩和。彭武依然叫嚷著替洪霸報仇,火鳳則又坐回了桌旁,垂眸品茶,若有所思。
「驥兄…本王這裡…還有一事…」趙宗奕面色陰鬱的朝慕容驥做了個「請」的姿勢,二人來到屏風后。
「什麼?」慕容驥神色焦急,
「殿下可找到了敏兒的下落,或有線索可尋?」
趙宗奕無奈搖頭,「本王已派楊副將前往宛城周邊的庵堂尋找。」
聽到庵堂二字,慕容驥臉色大變,更是急躁,
「庵堂…殿下此言何意?末將離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趙宗奕沉嘆,欲言又止。
忽然,慕容驥眉頭一皺,箭步跨了出去,屏風外彭武正用熊掌般的巴掌捂著嘴,抻長脖子偷聽。
見到怒氣沖沖的慕容驥,他忙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朝正堂內望了幾眼,隨即便要走,嘴裡也不閑著,
「嘿,真是怪了,火鳳這小子哪去了…明明方才還在這,這轉眼就不見人影了…」
「彭武!」趙宗奕厲喝,彭武打了個激靈,回頭就見他一個勁的朝自己使眼色。
碩大的眼珠一轉,彭武趕忙跛著腳走回慕容驥身旁,低語道,
「驥兄莫怨,驥兄莫怨,還是先回府去吧。這…驥兄是個聰明人,這敏兒小姐出走…難道還想不明白?但是啊,俺老彭可要提醒驥兄,這慕容家五十精騎,咱們可一個也沒給侯爺帶回來,這老爺子惜才如命。一共才五百人的精騎隊,咱這一趟就折了一成之多。這事吧…最起碼夠侯爺少說難受一個月。驥兄…我勸你可要耐住了性子,先抓緊時間將敏兒小姐平安尋回來,其他事情莫要深究,也莫要與老爺子講太多。先讓老爺子氣順了,再慢慢來…這弄不好啊,便適得其反。」
趙宗奕微微點頭,「驥兄,彭武所言正是本王之意,眼看戰事吃緊,當以大局為重,請驥兄在義父面前忍耐一些。本王這便加派人手,先尋回敏兒姐姐再說。」
慕容驥深鎖愁眉,嘆了口氣,拱手道,
「殿下放心,末將心中有數。若有敏兒的消息,還勞煩殿下即刻通知末將,末將先行回府…」
話沒講完,他猛然捂住肩頭的傷口,神色痛苦。
「驥兄…」
「無礙,末將告退。」
趙宗奕亦是嘆著氣目送慕容驥失離開,待到那魂落魄的身影出了正堂,身旁忽的響起一聲悶咳,就見彭武正瞧著自己,眼神里很是異樣。
「你還不快回府歇息。」
見他原地不動,趙宗奕又道,「可還有事?」
「這個…」彭武詭笑著湊過來,他將聲線壓得極低,
「殿下您方才…勸驥兄稍安勿躁,那…公主這邊呢?」趙宗奕面色驟然一沉,
「此話何意。」
「哎呀,殿下,俺老彭就是沒好意思和驥兄直言,讓他千萬別跟侯爺說太多。這若讓那老爺子反應過來,什麼事都與南舍脫不了干係,恐怕…恐怕…會遷怒於公主啊…」
趙宗奕沉思片刻,幽幽道,
「哎…本王何嘗不知,只是紙里包不住火,這三城是怎麼丟的,義父早晚都會知道。恐怕…不過幾日,聖上便會召我入宮。」
「那…殿下想退婚,可難比登天嘍…」彭武語氣同情,誰知趙宗奕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用一種特別怪異同時又意味深長的說道,
「倒也未必…」
忽然,他似又想到什麼事,神色鄭重的問,
「彭武,你可還記得,金水河畔本王派你迎接公主之時,她身邊的那個陪嫁侍衛,那人就是大梁遺孤。」
「是他——」彭武暴跳如雷,猛然朝大腿上拍了一把,不料正是傷腿,霎時間疼得齜牙咧嘴。
「原來是他!俺!俺!不光見過!還馬前馬後的走了大半個月!這個畜生,俺若是那時候就覺察出不對勁,一刀砍了他的腦袋…哇呀呀…」他黑臉漲得發紫滿是愧責之色,趙宗奕忙出言寬慰,
「你為人磊落,辨不得這陰險狡詐之徒,乃是情理之中,本王亦然,你實在無須自責。本王來問你…你…可看出他與…」
趙宗奕的話忽然頓住了,那男子與心愛的女子究竟是何關係,心中縱有萬分疑問,他終是沒有再問下去,眼神轉而暗淡下來,
只心疼的拍了拍彭武的肩膀,「時候不早,回府去吧,好好養傷。」雖然嘴上安慰著彭武,可趙宗奕整個人已經籠罩在悵然若失的情緒里。
彭武喘著粗氣向門口走去,就在跨出門口的瞬間,忽然回過頭朝著趙宗奕朗聲道,
「殿下且安心,公主冰雪聰明,當知道普天之下,唯殿下舉世無雙,縱那姓柴的有三頭六臂,那也不及殿下分毫啊。」
他的神色一本正經,毫無玩笑之意,待到趙宗奕回過神,彭武已然走遠。
望著空蕩蕩的門口,趙宗奕唇邊忽然勾起會心的笑,星眸里滿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