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承恩侯府
正堂內,燈火通明。
案后,承恩侯慕容延昭正襟危坐,面色陰鬱。
慕容驥靜立於案前,垂著眉目,一語不發。
他心中明白,慕容家五百精騎乃是父親從百萬軍中,如砂里淘金般細選而出,體魄、身型,悟性、心智,皆是萬中無一。
為將這隊伍訓教成材,父親費心竭力傾盡所能,甚至不惜以慕容家騎射絕術相授,足足花上五年光景。
五百,勝萬兵,
沙場之上猶如一柄削鐵如泥的利刃,直取敵陣咽喉,常常令對手聞風喪膽。
劫營,突圍,設伏,百戰不殆,一人未少。
雖說只有五百人,可這支精騎對在北縉百萬軍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更是慕容家萬分的榮耀。
胤城大敗,殞命五十,這就如同活生生從父親身上割去一塊皮肉般,鮮血淋漓,痛惜萬分啊。
良久,慕容延昭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嘆息里隱著悲痛。
他抬手指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慕容驥坐下。
「可傷得筋骨?」望著兒子肩頭纏著的紗布,慕容延昭終於開了口,
「回父親,只是皮肉傷,修養幾日便會痊癒。」慕容驥忙起身拱手,語氣恭敬。
「嗯…」
眼神驟然凜冽,慕容延昭的話鋒忽然轉變,冷冷喝道,
「出征之前,為父早就與你講過,那女子為不祥之人,會折損你乃至慕容家的運數,你偏不信。這下好了,險些成了張不開弓的廢人,還賠上了五十精騎的性命…你…你…」
他點指著慕容驥,愈說愈氣,渾身止不住的哆嗦。
「父親,是驥兒莽撞輕敵,中了邪法,才會全軍潰敗。驥兒自知有愧於父親,有愧於慕容家,甘願領罪受罰,只是…只是勝敗必有因得果,怎能歸咎為一個女子,此事與敏兒毫無關係…敏兒她…」
「住口——」
慕容延昭怒喝,手中玉盞應聲被捏得粉碎,指尖滲出血來。
他狠狠瞪著慕容驥,罵道,
「你這個逆子,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難道…難道你非要任那女子拖垮我慕容家的一世威名,才肯罷休?為父養你成人,授你武功,助你成就今日之功業。養育之恩、師徒之意,在你心中竟還不如一個女子重要,逆子!你這沒良心的逆子!」
慕容驥捂著傷處,雙膝跪倒在慕容延昭面前,
「父親,從小到大,驥兒從未敢忤逆您的決定,更不敢忘記父親的恩典。只是,敏兒乃是我心中所愛,她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驥兒憂慮萬分。我懇求父親答應這門婚事,驥兒只願與敏兒結為夫婦。縱使…驥兒無能,不幸戰死疆場,亦無怨、無悔。驥兒可與她搬出府住…」
幽幽的冷笑打斷了慕容驥的話,他抬頭,便撞上父親陰驁的眸子,
「好…好…我看得出來,你死也要跟那個女子在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延昭縱聲大笑,笑聲愈來愈大,直笑得身體微微的晃,凄冷的笑聲,刺痛著慕容驥的鼓膜。
「想我慕容延昭戎馬一生,本欲安享清靜,一切交於我兒繼承,萬沒料到啊,萬沒料道…」
慕容延昭眼圈已然微紅,搖頭嘆道。
「既然如此,老夫當成人之美,你…走吧!從此我慕容家與你恩斷義絕,再無瓜葛,慕容延昭沒有你這個兒子,你是生是死…以後…與本侯無關。」
話落,他緩步擦過慕容驥的身子,走出了正堂。
此時的慕容驥直感五內翻騰,肩頭傷口牽動著全身一陣陣痙攣之痛。他忙用手掌撐住地面,才勉強穩住搖晃的身體,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哥…」慕容慈不知何時出現,細步攙住了慕容驥。
「哥,你這又是何苦。這些日子,爹爹身子才剛痊癒,你偏要逆他的意,惹他動怒。我們才是血脈相連啊,哥為何要為一個外人而不近親情…再過幾日便是上元節,難道,你真要離開慕容家,去與那喪門星在一起?」
「夠了!」慕容驥擰著劍眉,從咬死的牙關中,冷冷吐出二字。
他撥開慕容慈的玉手,吃力的站起身,徑直而去。
慕容慈朝那絕然的背影追了兩步,便停下來,她從懷中掏出一枚碧綠剔透的玉簪,暗淡的面龐,緩緩浮上冰冷的笑,搖著頭念道,
「看來,天下男子皆薄性,此話也不盡然,只是本小姐的命不好。」
注視著玉簪,她眉眼輕挑,目光霎時劃過一道兇狠的鋒芒。
清晨宛城郊外
青山隱隱,碧空浩浩,官道上,兩匹戰馬逐馳,催踏一路春塵。
趙宗奕將銀鬃馬的速度放緩,朝後觀望,身後漸漸趕上來一匹黑馬。
馬上少年身姿英挺,頭戴銀盔,身披銀甲,紅色披風隨風招展。
兩道劍眉斜插入鬢,眉下明眸,璨如寒星,淡粉微揚的薄唇,正勾著意氣風發的微笑。
此時的蘇青雨整個人好似冉冉而升的驕陽,生龍活虎,朝氣蓬勃。
趙宗奕劍眉一挑,雙腿施力,銀鬃馬四蹄翻騰。朝著一條向上而行的官道疾馳而去。
崖高千尺,飛瀑如帛,洶湧澎湃。
崖下濺起的水珠,高有幾丈,閃銀亮玉,極為壯觀。
二人臨崖而立,趙宗奕將雙手負於身後,長長望著遠方巍峨的山色。
蘇青雨忍不住側目,凝視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目光中滿是崇敬。
「臭小子,看夠了沒有。」
蘇青雨一縮脖,尷尬的笑笑。
趙宗奕指著茫茫遠山,
「告訴本王,你看到了什麼。」
「山和瀑布唄。」蘇青雨不假思索。
「還有呢。」
聞得他話有深意,蘇青雨眉頭一皺,答不上來。
「日升東方,陽光普照之處,皆歸縉土,乃是本王畢生之願。」他深邃的眸子中映著一幅氣勢磅礴的巨大畫卷,鋥亮的金色鎧甲,晨輝照耀下泛著金燦燦的光閃。
蘇青雨眨了眨清澈如水的眼睛,竟然幽幽嘆息。
「為何而嘆。」
他滿面凄然,搖頭,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欲壑難平,便戰事不停,殺戮就不會斷…那些水深火熱里的平民百姓的苦,誰人知?若不是駐夏與北縉爭奪領土,略地奪城,淶水村的鄉親們就不會死得那麼慘…」
倒吸一口寒氣,蘇青雨似鼓足了勇氣,將心中悵恨傾吐而快。
「欲壑難平…」趙宗奕並未側目,亦不惱,只遙望河山,沉沉吟著。
話一出口,蘇青雨便立刻心虛起來,眼前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北縉翌王殿下,開疆擴土上戰場,乃家常便飯。
自己竟敢在其面前說出這番話,儼然是得意忘形,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懸泉飛瀑喧聲如雷,如戰鼓齊鳴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蘇青雨卻只聞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似就要炸裂。
良久,趙宗奕眉宇稍展,緩緩開口,
「古往今來,一山容不得二虎,弱肉強食,猛獸尚為獵食之境而爭,何況是人。如今四國割據,耕地良田、水源林木皆有所異。灤與駐夏遠遠不及縉土山河豐饒,地大物博,本王並非為侵佔殺戮而戰,乃是護衛領土完整,保百姓平安。若要這天下再無紛爭之亂,唯有四海統一,歸得賢主明君,天下老百姓才能真正過上踏實太平的日子。你可…聽得懂本王的話?」
翌王殿下…和我…聊家國天下?
蘇青雨惶惑的看向趙宗奕,四目相望間,他面容祥和,目光中帶著淡淡期許。
一股熱流湧上心間,渾身融融的溫暖,蘇青雨直感這感覺似曾相識,與…公主相處時亦然。
那是,家的感覺。
「臭小子,本王在等你回話。」趙宗奕朗聲斥責。
蘇青雨忙收斂心念,恭敬而鄭重道,
「回殿下,青雨乃一介平民,怎配與殿下同語…治國…治國之道…青雨不僅希望北縉國泰民安,百姓們安居樂業,更盼望那些住在邊疆要塞的人們,再不受戰亂之苦。」
趙宗奕微微點頭,問道,「嗯,你可願意,跟隨本王上戰場?」
見面前的少年身子猛然一顫,目光飄忽閃躲,趙宗奕劍眉一挑,搖著頭惜惜然嘆道,
「哎,本王早該料到,講便正氣凜然,行則膽怯退縮,到頭來還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蘇青雨皺眉緊擰,小聲嘟囔道,
「做刺客自然要刀尖舔血,以命相拼,若失手,便要自行了斷,命早就不是自己的,我怎會怕死?」
「哦?是嗎?」
趙宗奕呵呵一笑,戲虐道,
「本王倒是想起來,那夜花園中加上你在內,當有六人…刺殺不成,其餘五人皆以迅雷之速咬舌自盡,令人措手不及。卻唯獨你,動作遲緩磨磨蹭蹭…被楊副將生擒活捉,可是當真不怕死?」
蘇青雨白皙的面龐霎時間漲得通紅,「我…我那是…那是…」
趙宗奕看著他囁嚅難言的模樣,又是一陣得意的朗笑,
「好了,」他拍了拍蘇青雨的肩膀,「隨本王下山。」
山下
不遠處一匹高頭大馬,正是蘇青雨騎來的那匹,此時正在陽光下低頭啃食嫩草。
黑色披毛如緞似錦,泛著水波般盈盈的光紋。
趙宗奕指著馬,溫語說著,「這馬與盔甲本王皆賜於你,待驥兄傷勢好轉,他便會帶你去校場,先從馬術開始學起,再學騎射,最後是槍法。你要勤學苦練,莫要令本王失望,待到有所成,本王要你隨軍出征,親學兵法,為國效力,護一方百姓。」
蘇青雨眼睛瞪得碩大,站得直挺挺的,又是張著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翌王府別院
上元節終是到了,蘇伊桐才梳洗完畢,蘇青雨便如同一隻歡快的小鳥,從窗外躍進了她的閨閣。
「有門你卻不走?」蘇伊桐嚇了一跳,沒好氣的怨著,
「姐,近幾日我按照師父傳的內功心法勤加修鍊,這…這…」
蘇青雨眼中透著難以抑制的興奮,一面念一面在房間里躥來躍去。
這閨閣本不寬敞,他卻像雛燕般靈巧自如,上下紛飛,足尖點過的桌凳,只發出微弱的聲響,晃都不晃,直看得蘇伊桐眼花繚亂。
「夠了,夠了,你給我消停一會!」
聽見她大喝,蘇青雨這才從茶桌上一個後空翻落地,隨即靈巧坐到凳子上,總算安靜下來。
「姐,快走吧,槭臨軒殿下都準備好了,正等著姐姐過去。」
「是…是嗎。」
「嗯,殿下說傍晚,這宛城的大街小巷熱鬧非凡,雜耍賣藝,舞龍舞獅、猜燈謎。這上元節商鋪酒肆,家家戶戶皆會亮起花燈,好看的很呢,殿下說帶姐姐和我一同去瞧瞧。」
蘇青雨眉眼含笑,眼神中滿是期待。
「怎麼…你跟殿下的關係,怎麼好像突然…就不一樣了?」
蘇伊桐隱約感到一陣緊張不安。
蘇青雨坐在凳子上,止不住的笑,搖頭晃腦得意道,
「此乃男子間的惺惺相惜、志同道合,你個女子又怎會明白。」
「嘿!」蘇伊桐抬手便要打,蘇青雨滴溜一下躥到了門口,
「你還來勁了是吧,我告訴你,你給我搞明白了,你是我弟弟!是我的!」
瞪著那張與範金華一模一樣的臉,蘇伊桐莫名心酸,他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念想,與段韻錦無關,是真真正正屬於她自己的。
如果,如果連「他」都不是屬於自己,那自己也便真成了一縷孤魂,被封印在段韻錦的身子里。
「姐,快走吧。」蘇青雨扯住她的袖子,拽出了門。
槭臨軒
槭臨軒的節日裝點,倒不如蘇伊桐意料之中的喜氣熱鬧,卻是極致的高貴與雅緻。
大殿內高高垂下的綢幔,幾月以來皆是雲白色,而此時全部變成了水藍色。
晨光傾斜而下,伴著微風,綢幔層層,盈然柔曳,便如碧荷之上浮著的一脈脈清氣,波光瀲灧,有水的味道。
大殿正中,懸著一盞碩大的蓮花狀吊燈,含苞欲放。
因為太高,辯不清是何材質,只望見靈動的花瓣薄而柔美,白中透出淡淡鵝黃,如玉般晶瑩剔透,泛著溫潤的光暈,若是亮起來,定是美輪美奐。
蘇伊桐抬頭望得竟有些痴了,隱隱約約嗅到花香,這才發現,大殿兩側的柱子旁,皆擺著一盞一盞琉璃打造的立式宮燈,溢彩流光,精美絕倫。
燈芯跳躍著明黃的燭火,正向外散發著裊裊香氣,似一縷一縷清透的薄紗。
眼中的景色與流淌入耳的空靈樂聲交相呼應,化作一種不沾人間煙火的幽靜與高貴。
「錦兒可是喜歡。」趙宗奕目光如水。
「喜歡。」她滿是新奇的環視大殿,他得意一笑,牽起她的手,朝後殿走去。
後殿,便是趙宗奕的寢殿。
蘇伊桐極少來,此時直感雙頰微微發燙,渾身有些不自在。
二人在一張勾嵌著金絲縷,甚是奢華的梨木圓桌前坐下,趙宗奕含笑朝著門口撫掌。
侍從婢女排著隊,出出進進呈上滿滿一桌的佳肴美酒,香氣撲鼻。
蘇青雨就在這個時候箭步躥進了後殿,才站穩又趕忙退了出去,畢恭畢敬行禮,
「蘇青雨,參見殿下。」
「進來吧,臭小子。」見他如此乖巧,趙宗奕淺笑,指指桌前的圓凳。
「…如…如此豐富啊。」蘇青雨盯著酒席,滿眼的晶亮。
「錦兒,可記得這些?」趙宗奕看著蘇伊桐,噙著得意的笑。
蘇伊桐一怔,又細細端詳面前的菜肴,確有些眼熟,
「這…這是…」
思量片刻沒有答案,他只得尷尬笑笑。「錦兒認不出?」
趙宗奕有些失落的說,「橘生南則為橘,生於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此話真是不假,想這南舍的食材遠運來北縉,即便是宮中御廚,也烹不出錦兒家鄉的味道,甚至連色相也差強人意是嗎。」
南舍的飯菜啊…難怪看著眼熟,
這…直男是想在上元佳節,特意為我準備家常菜?
蘇伊桐恍然大悟,眼前的菜肴與去年今日,在將軍府中所設的宴席,無甚差異。
望見他英朗的面龐現出失望之色,她忙拾起筷子,夾起一塊淺黃褐色貌似蘿蔔之類的食物,送入口,細細嚼咽,
「嗯…果然是我家鄉的飯菜,好久沒吃到了…一時竟然沒認出來。」她眼中含笑,秀眉輕揚,儼然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
趙宗奕眸色驟亮,「錦兒吃得習慣?」
「當然了,不愧是宮中御廚啊,這…竹筍一看就是鮮嫩的,從天水郡運來最起碼要一個月…吃起來還是如此甘甜啊。」
趙宗奕聽得微怔,不由得搖著頭淺笑出聲,
「看來本王的錦兒,確已成為北縉之民,就連家鄉的特產都認不出來,」
他勉強斂了笑,冷咳兩聲,指著那道色澤黃潤的菜,鄭重道,
「此乃菰筍,又名茭草,生在南舍之南,長於淺水。食之,祛熱,生津,止渴。」
蘇伊桐心裡咯噔一顫,
天…露餡了,
他該不會懷疑我不是段韻錦吧…
不可能…縱這直男有火眼金睛也休想辯得出來。
想到這,她撩下筷子翻了個白眼,
「殿下知道的可真多,連邊遠小國的特產,都如此熟悉。」
趙宗奕解釋道,
「想這翌王府,每到初春時節,便會收到各國各地進貢而來的特色地產,作為獻禮,本王也只是略有所知。」
「獻禮?拿土特產作為獻禮?」蘇伊桐不陰不陽的念叨,
「看來這邊遠小國,還是窮啊,只送土特產就想討好我們北縉的奕王殿下?求得庇佑?人家平王可是送一屋子的美女啊,燕瘦環肥,載歌載舞才夠誠意嘛。」
話落,趙宗奕與蘇青雨皆是一愣,趙宗奕才端起的玉盞,嘩啦一聲脆響又撂到了桌上。
他面色尷尬,躲躲閃閃的目光終是投在桌上的清蒸魚,
「今日…乃上元佳節,能與錦兒共進家宴,是本王之幸。此魚亦是南舍獨有,本王確也不知道是何名字,還請錦兒品鑒。」
他夾起一塊魚腹肉,輕輕放到了蘇伊桐的碗里。瞧見一旁的蘇青雨,暗暗朝自己比劃了個「贊」的手勢,蘇伊桐忍不住笑出了聲,又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有了方才的教訓,趙宗奕便收斂許多,再不敢賣弄。
蘇伊桐得意洋洋,一個勁給自己弟弟夾菜,
「來,嘗嘗這個,還有這個…」。
「錦…」趙宗奕端著碗目光緊隨著蘇伊桐的玉手,眼神中溢滿了期待。
蘇伊桐眼皮輕挑,只朝他瞥上一眼,便繼續若無其事的催促著蘇青雨多吃些菜。
眼看著蘇青雨碗里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趙宗奕羨慕不已,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將碗輕輕放下。
面前這個橫掃千軍、氣吞山河的北縉翌王,此時就如同受了氣的孩童般低垂下眉目,這委屈巴巴的樣子啊,蘇伊桐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
她小心翼翼的夾起一隻鴨腿,柔語嗔道,
「這麼大人了,還跟孩子爭,青雨這麼瘦不多補一些,怎麼可能參軍入伍。」
鴨腿落入趙宗奕的鑲金玉瓷碗中,趙宗奕溫潤如玉的面頰頓時漾起痴笑,皓齒宛若齊貝,甚是好看。
那笑,這幾月來,是他從未有過。
一個小小的舉動,竟令他如此欣喜,蘇伊桐直感心疼與愧責。
或許,從來只是自己,自己藏了太多秘密,無法坦誠相對,不堪重荷,才會胡亂臆測他的心思,莫名恐懼。
自始至終,他從未曾傷害過自己,相反賜予自己與蘇青雨的,早已太多,太重,足夠成為依靠。
槭臨軒當是家,這個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男人,便是一生的歸宿。
「姐,你愣著幹什麼呢,快些吃啊。殿下答應要帶咱們上街去…」蘇青雨忽的兩聲輕咳,語氣異樣。
「臭小子,急什麼,本王的王妃哪是你能催的。」
趙宗奕猛然抬手,敲了下蘇青雨的後腦勺,
「此時燈還未亮,戌時之後宛城大街才是最美的,吃過飯本王要先試試你的功夫有多少長進,若是偷懶,便不許上街,留在府中練功,」
蘇青雨滿不在乎的笑笑,得意道,「我這幾日從晨時練到黃昏,從未偷過懶,殿下一試便知——」
「好了好了,知道你刻苦,趕快吃吧。」
蘇伊桐笑意盈盈的給蘇青雨斟了杯茶,熱氣伴著茶香裊裊而升,如她的心,亦有融融的溫暖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