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沒有思想的殺戮者

沒過多久，就能隱隱看到前方漆黑的山頭上閃著火光，還有人高聲吶喊的聲音。奧古斯丁放慢了速度，直到逼近火光的盡頭，只剩下最後一圈樹枝掩蓋蛇群的身形。

伊狄望著火光下那個晃動的肥碩的背影出神。那明明就像是斯拉格霍恩的身影，但她沒有立即抱著霍爾跳下去，而是任由心底一絲油然滑過的念頭佔據了全部腦海。

有哪裡不對勁。但是她卻想不出來。

「我們是要下去了嗎？」她身後，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伊狄猛地回頭，霍爾手裡舉著一個東西，被黑乎乎的長袍包裹在下面。她對她露出了一個八顆牙齒的微笑。

「小心！」伊狄用蛇語喊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奧古斯丁把頭揚了一下，就在這時，霍爾把手一甩，長袍下冒出了無數細細密密的白色粉末，朝下飄揚，眼看就要直奔蛇群而去。

到底能用什麼咒語？那一剎那，伊狄的腦海里轉過了她看過的幾乎所有的咒語，幾乎是絕望地發現，好像完全沒有一個阻擋固體粉末的魔法可以挽回事態。她甚至開始後悔自己沒有把時間轉換器順手拿過來。

如果有什麼，能毀滅這些粉末——

「呃——啊——」伊狄握著的魔杖的尖端，突然不受控制地噴射出一道綠光。她捂住了腦袋，卻依舊能看見眼前的一切像慢動作似地一一發生。

白色粉末被一團竄出的火焰嘩地一聲點燃了。那團火焰逐漸凝成了一頭蛇頭的形狀，朝霍爾發出一聲猙獰的怒吼。霍爾臉色慘白地掉了下去，奧古斯丁像泥鰍一樣瘋狂地左右扭動。順著粉末蔓延的地方，火蛇生長了出來，所到之處，蛇群紛紛往後退散。布雷司眼底的恐懼，沃倫擴大的灰白的瞳仁，還有地面上傳來的一片尖叫，都像一場舊日的噩夢，正活生生地在伊狄眼前上演。

「那是什麼？」布雷司獃獃地望向空中的火焰，還有不遠處那個捂著額頭的女孩。

她的魔杖的尖端還顫抖著，閃著赤紅的光，她的手卻始終緊緊地握著那根魔杖。手心的位置似乎還冒煙了。

灼燙。伊狄緊握著魔杖。灼燙。她依舊不鬆開。

不。她只剩這一個想法。不能讓這一切繼續發生。她不是怪物，更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廢物。

即使這似乎證明了，上次的意外並不是誰的計謀，而是她自己的問題。伊狄悲哀地晃了晃腦袋。那裡面的鈍痛似乎減輕了一些。

「別昏過去，伊狄，」她喃喃，「別昏過去，求你……」

只有握著那根燙得駭人的魔杖，她才能努力使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醒。奧古斯丁還在動，下面很高，她能看見摔下去的霍爾已經閉著眼睛倒在了地上。她不能掉下去……

伊狄靠在了奧古斯丁身上。雙手環抱著它粗壯的身軀。鱗片的冰涼和劇烈的撞擊讓她感覺又多了一絲清醒。好像，慢慢好起來了。

奇迹般的，她的頭好像突然沒那麼疼了。就好像那裡面有一個吃硬不吃軟的鋼鐵怪物在和她作鬥爭。誰先服軟，誰就輸了。而她只要扛過了怪物最強的一瞬間，就會開始重新獲得優勢。

伊狄盯著那團蛇形的火焰，它已經歡快地跑了一圈，正朝她的方向魯莽地衝過來。

那不是她的仇敵。伊狄忽然想道。準確的說，它像她不那麼受控制的小幫手，在她最急切、最需要的時候衝出來，解決了白色粉末，只是它的力量太強了，連自己也傻呵呵地不知道往哪處使，必須由她控制。比如說，它現在就不知道怎麼回來。它需要的，是回家。

它的家又是哪裡呢？

手中的魔杖持續性地發燙。這一刻，它的溫度無比清晰。

伊狄的嘴角終於拉出一絲笑意。她又感到了久違的那種溫暖、熟悉的感覺，上一次感受到還是在山洞裡。也許，她經過費因斯瀕臨生死的訓練不是毫無進步。

她抬起了手，火蛇歪了歪腦袋，依舊橫衝直撞地朝她的臉直衝而來。伊狄沒有躲閃。她有種奇怪的確定的預感，這次，這團看似危險的火焰不會傷害她。只要她有信心。

就在最後一瞬，伊狄也沒有鬆手。她的眼底已經布滿了橘黃色的火焰，下一秒，就像盛放的雛菊瞬間枯萎下去，那團火迅速地從魔杖尖開始隱匿下去，就像蛇鑽進了自己最喜歡的洞穴。它的家。

「伊狄！」

她聽到一聲驚叫。是來自布雷司的。這讓她從喜悅瞬間跌入了警覺，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被奧古斯丁一把掀翻，重重地摔在雪地上。雪點像散落的針尖撒在她的臉，脖子，手臂。

好在伊狄還來得及護住自己的頭部，因此只有肋骨和臀部傳來一陣劇痛。她的意識還是清醒著的，甚至睜著眼睛，和大蛇冰冷的眼睛對視。那裡面的瞳孔眯成了一道危險的縫。

「那是什麼？」它發出嘶嘶聲，語氣中帶著忌憚，「那團火，是你把它放出來的。」

「……咳，沒錯。」伊狄一張嘴，就吐出了一口血，不妙的是，其中好像還有一顆牙，「我是為了救你們。它把那些奇怪的粉末都燒乾凈了。你也許看不見，但是其他蛇一定注意到了。她——剛才忽然從手裡扔出了這些東西。」

「那是什麼？」有一頭蛇遠遠地問道。

伊狄望著奧古斯丁。它沉默不語。於是她只有回答。

「我不知道。它們都被燒乾凈了。但是絕不是什麼好東西。說不定就是你們調查的『瑟姆普』。可惜，我在最後一刻才想到哪裡不對勁——既然你告訴我們其他的同學都在山上，面臨戰鬥，她為什麼會安然無恙，而且還離他們這麼遠？山上和山下，有一個位置不對勁。你沒有必要騙我們，那麼，霍爾出現在那兒就一定不是偶然。你說那些麻瓜狡猾，我猜，那些粉末很可能就是放她去那邊的麻瓜給她的。這是一個陷阱。霍爾在路上一直都十分警惕，也是她緊張的表現。」

奧古斯丁沒有反應。伊狄看不出它是不是相信自己，而且魔杖還在她的手裡，但她需要它相信。於是她只能等待。直到布雷司的聲音再次傳來。

「伊狄，不好了！」他的聲音比上一次更驚慌，「快點跑，別愣在那裡！」

雪光下，她能看到一道長長的、藤蔓般的影子從上方掠過。周圍傳來一陣倉皇的腳步聲。

「跑！跑！」似乎是斯拉格霍恩在發號施令。

「沙比尼？你怎麼——啊！」是德拉科的聲音。

「蛇……蛇，蛇！」這次好像是厄尼。

伊狄努力忍住想要回頭的衝動，這是一場事關重要的對峙，一旦她先轉頭，就輸了。奧古斯丁不會沒有注意到危險，她需要的，是讓它在最後一刻相信她。

那根藤蔓似的東西的影子幾乎要到她鼻尖上了。

「伊狄·里德爾。我看到了你的魔法，不要讓我失望。」

奧古斯丁突然把腦袋沉下來，碰了碰她的膝蓋，然後伊狄就感覺腳下一輕，慢慢地騰空了。蛇馱著她遠離了地面，蜿蜒的影子掉落下去。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伊狄就看清了那些影子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那不是什麼藤蔓，而是觸手——就像她小時候看過的書的插畫里，最險惡的那些海怪的肥胖的、纏繞的、長滿吸盤的觸手——它們錯亂地朝地面上的一切湧來，伊狄看到了赫敏的亂蓬蓬的捲髮、沃倫的大帽子在下面迅速地飄動。

觸手離最前方的奧古斯丁最近，伊狄眼尖地看到其中三根迅猛地抓住了奧古斯丁的肚皮，靈活得就像人的三根手指一樣。她立刻揚起魔杖，但奧古斯丁已經怒吼著把它們掙開了，這讓伊狄忙不迭收回手抱緊了它。

「那是什麼？」她用蛇語悄聲問道。

「你說的那群麻瓜的卑劣的寵物！」奧古斯丁的聲音有些顫抖，「它們很邪門，是一群沒有思想的殺戮者！」

沒有思想的……殺戮者，是什麼？

「你剛才受傷了嗎？」

「沒有，但我們也撐不了多久。用你的魔法——就是現在！」

那些觸手鍥而不捨，三根不夠，就又加了兩根過來，這次它們的速度更快，就像是決意要一次把這個撓人的獵物絞殺。

「粉身碎骨！」還沒等伊狄反應，她身邊已經傳來沃倫的聲音。

這是他們四年級才會學到的咒語，但是沒有用。觸手碎裂了一根，但是其餘的完好無損，幾乎就像雨後春筍一般，新的一根觸手伸出來補上了缺漏。這一個咒語只讓觸手停頓了兩秒鐘。

「這不管用！」伊狄喊道，「試試別的！昏昏倒地！」

同樣的情況再次出現了，咒語只對擊中的部分有效，就像每一根觸手都是獨立存在的似的。一根觸手倒了下去，新的觸手再次填補進來。伊狄也開始有些慌張。

「速速縮小！速速縮小！速速縮小！」赫敏也加入了戰鬥。

「太慢了！」伊狄吼道。

那些觸手填補空缺的速度比他們念咒的速度快得多，縮小了一根還有下一根，他們完全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根。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教授！教授呢？」有人絕望地喊。

是啊，明明剛剛斯拉格霍恩還在。

「教授——呃——又——呃——昏過去了！」高爾聽起來像是門牙漏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