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爬行
「那麼,在這之前,我有個疑問,」伊狄看著他,「『你要是攻擊他人的思想,就對他人也敞開了自身思想的大門。』教授,我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二十世紀魔法大師》里,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里克·布賴恩·鄧布利多(AlbusPercivalWulfricBrianDumbledore)的一句意味深長的解釋。他無疑是一位攝神取念大師,據書中說,他只需要一眼,就可以進行攝神取念。這句警示卻被特意記載其中。
「你在哪裡讀到的?」斯內普問。
她老實回答,「《二十世紀魔法大師》里記錄的一句話。我不明白,如果施術者主動侵入受術者的思想,而且如您所說,與意志的堅定有關,那麼施術者的思想怎麼會對受術者也敞開?」
「意思是,別人的腦袋瓜是怎麼被你打開的,你的腦袋瓜也是怎麼被別人打開的,」斯內普看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隻弗洛伯毛蟲,「攝神取念需要你往別人的腦袋瓜插一根吸管,如果你夠堅定,水就會堅持不懈地往你的腦瓜里流。」
伊狄覺得自己忍受諷刺的能力正逐步提升,她居然一下子明白了,「但前提是,我的腦子也得敞開,才能讓對方的想法『流』進來。」
就像有時候用吸管喝南瓜汁,她用力吮吸,南瓜汁才會往嘴裡流。可一旦她鬆口氣,也有可能讓已經在嘴裡的南瓜汁被反吸回去。
她嘆了口氣,「我明白了,教授,必須謹慎。」
斯內普冷哼一聲,似乎對她腦子的運轉速度仍有不滿,「這一回大可不必。」
沙比尼什麼都聽不見,他只看到兩個人的嘴巴一張一合,忽然,那個女孩就把眼神投向了他,冷酷的黑色眼睛讓他忍不住渾身一顫。
見鬼!
她揚起魔杖,低聲念了一句什麼,然後一雙眼睛像蛇一般鎖定了目標。他感到腦袋忽然針扎似的發疼,周圍的空間都朝他往下傾倒下去,四周的空氣被壓縮得讓他喘不過氣。
緊接著,一幢黃橡色的哥特式建築平地而起,他的面前一下子開闊了,金色的陽光穿透綿白的雲層,青褐色的一片漣漪從他腳下鋪展開來。
這是他熟悉的沙比尼莊園,布雷斯恍惚了一下,不由得激動起來,是他媽媽來接他回去了!現在還是他尚未入學的暑假,剛才的一切,都是夢……
是夢嗎?腦海里又另一個聲音質問他,很快微弱下去。
當然是夢,他怎麼可能被一個膽敢無視他的女孩綁架和奚落?還被她帶到一個骯髒的、陰暗的獵場木屋羞辱?
他愉悅地看著眼前的情形,此時他正在母親身邊,鷹頭馬身有翼獸拉的車正將他們載往通向莊園的大道上,地上整潔得連微塵和砂礫都沒有,正是他最熟悉的通往家裡的路。
身側的母親一身和他同出一轍的漂亮的麥色肌膚,狹長的棕色眼睛正抬起來,她觀察著自己的孩子,揉了揉他的頭髮,「麥卡蘭德家不好玩嗎?」
他們在法國度過了一個盛夏,通過門鑰匙直接去了麥卡蘭德莊園,她們的小姐和他媽媽過往親密,把他都晾在一邊。
沙比尼又有些恍惚,這好像都是他早就經歷過的一切。
按他當時的心情,男孩嘟起嘴,「明明就很無聊。你跟她們有什麼話好說的?」
沙比尼夫人拿著手帕慢慢捂著嘴角,輕而動聽的笑聲在他耳畔響起來。沙比尼的耳根一下子紅了,「有什麼好笑的!」
可她只是看著他笑,過了一會兒,他賭氣不看她了,一雙纖長柔軟的手才從背後覆蓋上他的,女人摟著他,靠在他的背上吃吃地又笑了兩聲,才湊到他臉頰,親昵地吻了吻她的孩子,「你怎麼和那些自命不凡的紳士一樣呢?我的布雷斯真是可愛。」
說完,她的吐息仍在耳畔,輕而暖,「我愛你,布雷斯。」
像從深水裡被人驟然扯出來,沙比尼懵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坍塌成碎片,壓抑的空氣讓他的肺重重地喘氣,他渾身又恢復到被繩子勒得深入皮肉的緊繃,酸麻從全身各處傳來。
他竟仍然跪在木屋裡硬而冷的水泥地上,母親充滿愛意的話語,明亮的陽光,舒適的空氣全都消散了,腦袋針扎似的疼。
沙比尼瞪著臉色蒼白的伊狄,忍不住大吼道,「你對我做了什麼!」他忽然有種被窺探的憤怒,臉漲紅起來,然而話語出口卻沒有聲音。他只是空虛地發泄完畢,看到高高在上的女孩帶著隱隱讓他畏懼的目光盯視著他,彷彿他欠了她一百萬金加隆。
簡直是莫名其妙,明明他才是被挾制的一方。
下一秒,他被一道具有衝擊力的光芒擊中,再次墜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在他已經意識不到的現實中,伊狄抬起臉頰,額角已經布滿了汗珠,她看上去糟透了,可剛才那一下昏迷咒狠極了,讓人難以相信她這時的疲憊和脆弱。
斯內普收回不安地望著對面的帘子的目光,「結束了?」
她點了點頭,也無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瞟了一眼,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幅臟污得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顏色的灰撲撲的掛毯。
「有點慢,」斯內普不情願地點評,大概是也沒挑出什麼刺來,「看到了什麼?」
說完,他又似乎後悔了,煩躁地說,「算了,趕緊帶著他滾吧。沒事不許再找我。」
伊狄一邊拉起沙比尼,一邊往門邊走,忍不住問,「……那您說我要給您的回報呢?」
對方黑色的眼睛冷冷地瞪著她,「砰」的一聲合上了門,裡面傳來的聲音悶悶的,「你看著辦吧。」
她被關在外面,一陣風吹過,校袍的兩角被卷的翻飛起來。女孩站在原地,不由得彎起嘴角。
伊狄將沙比尼放在地上,一路拖到柵欄邊緣,她背對著木屋,抬起腳似乎準備隨時離開,忽然,她轉過身,改變了主意。
她把沙比尼栓在一邊,躡手躡腳地返回木屋跟前,她在厚重的木門前貼上耳朵等了等,直起背,又往右邊一拐,俯身挪到側面的黑乎乎的窗沿。
玻璃被刮的模糊,好在外面也還很黑,從裡面也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她小心地探出一雙眼睛,打量玻璃內部坐在椅子上的一團黑影。
斯內普沒有重新點上燈,事實上,他十分懊惱剛才將伊狄帶回了木屋。鄧布利多或許注意到了,他感覺在女孩攝神取念的時候,掛毯搖擺了一下。他的屋子裡有別人,鄧布利多即使知道也不會露面。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有所察覺。
無論如何,今晚,他大概不會再來與他交談了。
就在斯內普沉浸在思緒中的時候,在他也沒注意的時候,掛毯晃蕩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伊狄看不太清,她只是密切地注意著斯內普的行動,直覺告訴她,他的木屋裡有特別的東西。他出於某種理由,不得不一直趕她走。以至於連沙比尼都得讓她另找地方藏。
過了一會兒,斯內普終於驚覺掛毯的動靜。他警惕地望了一眼玻璃窗外,銳利的視線讓伊狄敏感地縮了縮腦袋。
好在斯內普沒有走過來查看。
她重新露出一雙眼睛查看屋內的情況,這時斯內普已經起身,走向那張掛毯的方向。
他隔了一段距離,用魔杖輕輕挑開了魔杖,那之後露出一個白須老人穿著睡袍,嚴肅的臉。
伊狄卻什麼也看不清。
掛毯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能看到斯內普正對著掛毯后的什麼,嘴一張一合,她屏住呼吸,才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微弱的話語傳進耳朵。
「是她……攝神取念……我需要……」
微弱的聲音就像一陣微風,幾乎不可察地拂過耳畔,伊狄努力地讓自己聽到更多,靠近窗戶,可隔得太遠,聲音依舊是斷斷續續的。
「……藥劑……什麼時候?」斯內普說到這裡,聲音忽然變大起來,「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鄧布利多!」
那一聲很響,伊狄敢肯定,自己清晰地聽到了「鄧布利多」這個姓。她不由得伸長脖子,想要看到更多,可惜,斯內普憤怒的身影離掛毯後面的東西更近了一些,她還是看不見。
「鄧布利多」,是她在《二十世紀魔法大師》中看到的那位大師的子孫嗎?畢竟她記得,上面清晰地記載他早已逝世於1945年與黑巫師蓋勒特·格林德沃的戰役中。
如果他還能存在,最多能以畫像的形式。
那麼,掛毯後面的,會是一幅他的畫像嗎?或者別的什麼人?無論是誰,這個姓鄧布利多的巫師,又為什麼出現在斯內普的木屋中?
更清晰的聲音傳來,讓伊狄渾身一震。
「我需要一個教職發表狼毒藥劑,」斯內普聽上去很激動,「哪怕……暫時從霍格沃茨辭職……我會有機會再回來的,以真正有尊嚴的方式。」
「我希望受人尊敬地活著,哪怕只有一天,鄧布利多。」伊狄聽見他沉重而卑微的嗓音,就像乞求什麼,近乎乞求一種寬恕。
那種語氣,她比任何人都熟悉。
她就這麼沉默地在窗外,直起脊樑,聽斯內普一字一句地道明他的想法。
「對不起。我不打算違背我的誓言。但我需要這件事……我會想辦法儘快回來,盡量在下學期開學前。」
「……一個暑假足夠了……」
「……空缺的教職?或許沒有,或許會有。如果有,那個位置一定會是我的。」
「……好……我會的。」
「無論是什麼,魔葯還是黑魔法防禦術,哪怕……」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聽不見了。但伊狄知道,她也沒必要再聽了。
原來,所有人都在一條只有自己的路上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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