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怪累的」
謝不留直到三更還未回來。
謝昭一早洗好了自己,謝不留不在,也沒人洗李容治,謝昭也沒力氣扛他,便只當做不知道要洗李容治這回事一般,跪在凳上,將半個身子趴在她與李容治房中的那張圓桌上,散著一頭剛擦乾的長發,借著一燈如豆的油燈去看攤在桌上的地圖。
地圖有兩張,一張是現國全圖,大概標註了現國十七州三十六城的位置,山川河道的走向也只是大概標註。
另一張是淮蘇州的地圖,更為詳細一些,各城各縣,乃至各鎮各村的位置,都標註得清清楚楚的,主要的河流與山川、林地與湖泊也詳盡得很。
兩張地圖底下還攤著一大張羊皮捲紙,比圓桌大上一些些。羊皮卷好保存,繪在上頭不擔心被水洗了去,也不擔心叫水融了。
謝不留給謝昭處理過這張羊皮卷子,叫它也不好叫火焚燒了去。
謝昭趴在桌上,仔仔細細地將淮蘇州的位置描到羊皮卷子上頭。
油燈有些黯,那燈火實在是太小了,真真是一燈如豆,提供的光照十分有限,謝昭只能將那盞燈移得很近,湊近臉去看那羊皮卷子,一筆一筆小心描繪著淮蘇州行樂縣一個叫不綴湖的湖泊。
李容治進了房,見謝昭的臉側就挨著那盞油燈,眼睛幾乎要貼到桌面上頭了,心頭有些驚惶,又不敢驚動謝昭,生怕她慌張的時候將那油燈打翻,只能是儘力放輕了聲音靠過去,先將那油燈小心取走,放到床邊一張小凳上頭,又另取了一盞油燈,點好了,送到謝昭桌上。
謝昭初初時候見突然沒了光亮,揉著眼睛,不知所措地呆在那兒,面上還有些慌亂,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應對,等到李容治將新的油燈送過來了,還比先前的要亮上許多,突然又高興了起來,與李容治感激地說了一聲「謝……謝」,又將臉貼上那羊皮卷子,繼續描繪那地圖。
李容治冷淡應了一聲,尋了個燈罩子,小心將那一燈如豆罩了起來,自己從輪椅上挪到床上,揉捏著一天不活動有些酸痛的雙腿和腰側,問謝昭:「畫到哪一城了?」
謝昭也不抬頭,半晌,後知後覺地「嗯」地應了一聲,訥訥道:「行樂縣。有個湖,叫做不綴湖,地理志上寫,湖裡有赤色的雙尾魚,好吃。」
謝昭在繪一個詳盡的現國堪輿圖,務必要將十七州三十六城的位置都描在上頭。
也只有在講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謝昭的話才會較往常順當些。
李容治捏了半天腿,看謝昭還沒個要睡的意思,催了兩聲,將謝昭催得不情不願地將羊皮卷上的墨吹乾了,妥妥地將地圖和羊皮卷子分別卷好了,小心塞到一個皮筒子裡頭。
李容治問她,「明日還去釣魚嗎?」
謝昭將鋪蓋抖開,一展,放在地上平整好了,打著哈欠,鑽到地鋪裡頭,與李容治結結巴巴地說了一聲,「去。」
李容治低頭看著地鋪上頭的謝昭,她困得很了,一頭黑長發散在枕上,臉在如墨黑髮的映襯下,更是發白,白得叫人有些心慌。
李容治側躺下來,去夠謝昭搭在被外的手,輕輕揉捏一下,指尖冰冷得厲害。
謝昭困頓至極,她昨夜就沒睡好,今天白日還是沒睡好,被李容治動了一下手,似也有睜眼看了李容治一眼,但李容治知曉她那雙眼睛,這個時辰大概是看不得什麼東西了。
也不知道她現在還覺不覺得活著累人。
這般想著,就問了謝昭,「阿昭,你現在還覺得活著累么?」
謝昭聽著了,小小的,打了一個呵欠,好半晌,李容治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她又突然儘力睜了眼,看向李容治的方向,又很快地闔上了,人往被子里縮了一縮,低喃了一聲:
「怪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