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我當浮三大白
當玉珠兒和玉豆兒揚聲通傳著大王來了的時候。
北堂煥大踏步的走進正堂,看見的是從寢房匆忙趕出來打帘子的司桃。
小丫鬟滿臉通紅,圓溜溜的眼睛里滿是興奮,彷彿突然撿到了一百個金元寶。
他疑惑的瞥了丫鬟一眼,舉步踏進寢房。
司柳正手忙腳亂的收拾地上的一片亂七八糟。
府里的丫頭一向都規矩守禮,從沒見過她們這樣亂鬨哄的時候。
白玉梨倉促的從羅漢榻上下來,拘謹的向他屈膝行萬福。
「免禮免禮」北堂煥揮著手,往屋子裡四下看了一圈。
地上有很多核桃的碎殼和果仁。
「你們在做什麼?」北堂煥好奇的問,抖抖袍子坐在臨窗桌子邊的紅木雕花椅子上。
「沒有做什麼,只是玩笑而已。」
白玉梨臉上紅紅的顯出些尷尬,丫鬟們欲言又止。
北堂煥也有點尷尬,晚上在演武場的時候,兩個親衛就發現他出拳心不在焉。
匆匆忙忙的散場后連每夜必去喂幾把豆子飴糖,聖人剛賞給王爺的寶馬抱月烏龍駒都沒有去看。
是了,王爺趕著要去看新來的小娘子。
「坐吧坐吧,本王就是來瞧瞧你,這裡可住的慣,會不會覺得竹子多了風聲有些擾人。」
王爺真細心,胡奉儀在竹苑這邊住了許久了,也沒見王爺擔心風吹竹葉會擾人。
司桃暗暗的想。
白玉梨默默的坐回榻邊上,低垂了頭,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
「小梨兒挺害羞的。」北堂煥想。
「你們是在砸胡桃吃嗎,怎麼不拿胡桃鉗子,都碎了?」他指了指被司柳收拾的那堆果殼。
就怕提起這個來,白玉梨皺了皺鼻子,把頭垂的更低。
司桃早就憋了一肚子話,哪裡還忍得住。
「稟王爺,我們不用胡桃鉗子,有娘子就足夠了。」
司柳使勁的給她打眼色。
一個女子能空手捏碎核桃這樣的事,就不用跟她的夫主說了。
沉浸在急於表達滿懷敬佩之意的司桃完全沒有看見。
「娘子就這樣,這樣」她比劃著手腳,「用兩個指頭一捏,核桃就碎了!好生厲害!」
生怕王爺不信,又鄭重其事的補充了一句:
「這一堆都是娘子捏的!」
司柳很想抽出懷裡的汗巾子來堵住她的嘴。
北堂煥看著那堆稀碎的皮殼,眼睛亮了起來:「真的都是使手捏的嗎?小梨兒。」
「不過是胡鬧而已,以後奴會謹慎守禮的。」
白玉梨抬起頭來,明澈的眼睛看著北堂煥,誠懇的保證。
接著她看見北堂煥伸出手來,在盤子里也抓了幾個核桃起來。
兩指一捏,碎了一個,再一捏,又碎了一個。
看得主僕三個一臉懵懂,王爺您這是?
司桃捧場的拍起手來「王爺也好厲害!以後跟娘子兩個吃核桃,再也不用胡桃鉗子了,互相捏就成了。」
「快出去給王爺倒茶去!」司柳一把抓住她,拉了出去。
寢房裡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北堂煥扔下手裡的核桃,笑咪咪的向白玉梨招手「小梨兒,過來,坐這裡來。」
白玉梨惴惴不安的挪過去。
難道這北堂煥有什麼特別的癖好不成。
比如不喜歡在床榻上......可是丫鬟們馬上就要進來了。
「快點呀,快,坐本王對面。」北堂煥指著自己對面的椅子。
原來是要自己陪他坐著。
她剛鬆了一口氣坐到椅上,就看見對面的王爺擼胳膊挽袖子,沖自己露出一條筋肉鼓鼓的粗壯手臂來。
這又是要弄什麼......
「本王習武多年,也打熬得一把好力氣,咱們兩個掰腕子比一比如何?」
北堂煥漆黑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躍躍欲試。
端了茶進來的兩個丫鬟舉著托盤一頭霧水。
新娘子剛入府,就算還沒有開臉圓房,不也應該柔情蜜意,敘一敘花前柳下,談一談雪月風花嗎?
掰腕子!這是什麼與新娘子相處的法子。
不過,誰會贏呢?我猜是王爺,不!我猜是娘子。
白玉梨看北堂煥的目光急切真誠,倒是釋懷笑了。
這人還真是憨直,憨直總比陰毒好。
寢衣寬寬大大,袖子不費什麼勁便拉了上去。
白玉梨舒出一條欺霜賽雪,飽滿圓潤的胳膊,素手伸展,和北堂煥黝黑的大手互相交握在一起。
北堂煥的手很大,很寬,幾乎把白玉梨纖長的手包了起來。
指腹虎口都有粗厚的繭子,顯然是常年持弓握刀所致。
雪白的小手落在黑黢黢的大爪子里,怎麼看都是不堪一擊,很怕輕輕一捏便會碎掉。
「司柳你來計數,咱們到三便開始,若是手痛要快快的跟我講。」
北堂煥囑咐白玉梨。
白玉梨笑著點點頭,兩頰的酒窩浮起,看得北堂煥心裡一盪。
兩個丫鬟過節般激動,司柳顫抖著聲音查了三個數,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較力的兩人。
北堂煥還是怕將自己心愛的小梨兒捏痛了,只敢試探著發力。
一丁點兒,再一丁點兒,對面如泥牛入海,毫無動靜。
小梨兒果然有本事,他想。
於是慢慢加力,一張黑呼呼的方臉上神情也漸漸認真起來。
白玉梨也隨著他漸漸發力,兩人兩手緊緊交握,黑手有點兒泛紅,白手越發的雪白。
北堂煥的手開始有了點兒汗意,因為他發現不管自己使多大的力,手裡這隻雪白堅韌的小手都安然不動。
這樣下去可不行,本大王堂堂八尺男兒,難道力氣還不如一個小娘子,雖然這個娘子是舊京女子關撲第一人。
不行!本王不能輸,必須讓小梨兒知道,本王不單高大威猛,儀錶堂堂,而且武藝高強,是她可以終生寄託倚靠的良人!
一心想要以力服人,讓喜愛的娘子傾倒的三大王正在極力思索,忽然手裡驟然一松。
白玉梨已經收了力,徐徐的倒下手腕低聲說道:「王爺神力,奴輸了。」
果然還是王爺的力氣最大。
丫鬟適時的遞上茶來:「王爺神力,娘子辛苦了,快飲杯茶歇息歇息。」
北堂煥黑臉泛起紅暈,接過茶仰頭喝了一大口。
突然將桌子一拍!
兩個丫頭嚇了一跳,王爺又怎麼了,難道贏了還不高興?
莫非是發現我相讓,惱羞成怒了?
白玉梨緊張的自忖,正要開口解釋兩句。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人生第一快事不過如此!今日棋逢對手何等快活,當浮三大白!」
北堂煥興沖沖的拍著桌子沖丫鬟們嚷:
「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傳酒菜來,我與小梨兒要對飲三百杯!」
白玉梨愕然。
「王爺,已經亥末時分了,現在飲酒?」小丫鬟看著自家王爺,小心翼翼的問道。
「人生得意須盡歡,還要分時候不成!
對了,你去傳何伴伴,叫他把前日靖安世子送我的好酒拿來,再搬兩罈子茉莉酒。」
靖安世子的好酒太烈,可不合適小梨兒喝,那兩罈子茉莉酒就很相宜。
一連串的吩咐完了,北堂煥看看默然不語的白玉梨,皺起兩條濃眉側頭想了想,小心的問她:
「好像是有些夜了,本王一時歡喜,倒是忘了你勞累一天許是要歇息的。
要不本王明日再來,酒也明日再飲。」
他即便不問,白玉梨也不會有異議,寄人籬下,自然是以主人的意願為重。
就像前世北堂昭帶她去逢迎那些私宴密會,也由不得她願不願意,方不方便飲不飲酒。
可是他問了,白玉梨倒覺得,既然他歡喜,這酒便該飲,飲起來或許會比前世有意思一些。
她朝北堂煥點了點頭,悅耳語聲如清泉過澗:「王爺有興,奴自當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