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
悠之坐在床頭,手裡拿著外文書翻看,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融融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三姨娘和三哥的誤會終於解開了。
「你都躺在醫院了,還看什麼書,小心頭又疼!」涵之提著熱水瓶進來。
悠之放下書,臉上帶笑,挽住四姐的胳膊撒嬌:「好四姐,我高興啊,你再說一遍你是如何英明神武,把父親說通的?」
「你都聽了好幾遍了!」涵之無法,只好再說一遍:「我這性子最怕夜長夢多,當場就讓你五姐帶我去了那個巷子。問一問嚇唬一下就出來了,原來那個女孩子是三姨娘失散的妹妹周玉秋,三哥見過她的小相,兩年前逛窯子的時候認出了她,通知三姨娘並且借錢給她,助她為周玉秋贖了身。三姨娘對三哥好,就是因為感激三哥。周玉秋人在,又有你五姐為照片作證,父親自然相信,再說有些事情也不是查無實證。那照片無中生有,父親已經去查究竟是何人心存不軌了。」
悠之撅嘴:「姐姐你下次再把我支開,我就不跟你們好了。」
涵之輕拍了兩下她的手:「我早知道你這樣,肯定帶上你,不是怕聽見什麼腌臢的,你不該聽嘛,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誰知家中更是天翻地覆。」
悠之用被子擋住自己的半張小臉兒,咯咯的笑了起來,皆大歡喜,總是最好。
「你也不知道好生的休息一下,虧我還將他們都攆了回去,怕耽誤你休息。」涵之看她活潑的緊,沒有一絲睡意,嘆道。
悠之瞬間就苦著一張小臉兒道,「我也是想要休息的啊,只是你聽……」她指了指牆壁。
彷彿是為了配合悠之的指控,牆壁那邊傳來殺豬一樣的叫聲。
「庸醫,你們這幫庸醫,等小爺我好了,看我不拆了你們這鬼醫院。都他媽是庸醫,啊啊啊!疼,疼啊!我是人,不是動物,你他媽能不能小心一點,啊……」尖叫聲不絕於耳。
涵之蹙眉,道:「秦家的二少爺,草包一個。」
悠之攤手:「醫院不是我們家開的,我們也不能給這棒槌攆出去,所以只能忍著啦。不過他罵人也沒什麼花樣,這兩天一直都是這麼反反覆復的幾句,嘖嘖!」
涵之感慨一聲,「他也真是鬧騰的可以,我看外面陽光不錯,要不要推你出去轉轉?」總比聽草包花式罵人的好。
「要!」悠之笑眯眯。
雖然悠之是從樓梯上滾下來,但是她傷的並不重,額頭磕了一下,另外崴了腳。涵之與丫鬟鳳喜將她一齊扶到了輪椅上。
「鳳喜,你稍微收拾一下,讓被褥曬一曬,也殺菌。」涵之交代。
鳳喜哎了一聲應了。
兩姐妹很快就來到醫院的花園,如今正是夏日,風和日麗、花團錦簇。兩姐妹在花間,人比花兒嬌。
「賞花還真是好過聽亂叫好多了。」悠之由衷道。
「賞花什麼賞花,鬼才要賞花,曬什麼太陽,我在屋子裡好好的,你幹嘛讓我出來,煩死人了,都他媽給我晒黑了。」叫囂聲再次傳來。
悠之呆了一下,回頭望去,果然不遠處那噪音的來源正是她的「鄰居」,而這位鄰居倒也不是接她的話,而是對自己身邊伺候的一個聽差叫嚷。
很巧,只是不太好。悠之如是想。
聽了這麼久的聲音,總算是見到了真人,悠之仔細打量起來。
一身病號服的青年不過十七八歲,青春飛揚,丰神俊朗,只是現下看他氣急敗壞的神態便可知他心情委實不太好。
察覺到悠之的視線,他望了過來,惡聲惡氣道:「看什麼看!沒看過人發火啊!」
悠之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壓根不與他一般見識,直接轉回頭,「姐姐,看樣子,我們可以換個位置了。」
涵之蹙眉望向那個青年,尋思了一下,推著悠之離開。
兩人邊走邊聊,涵之言道:「我與他的兄長是舊識,他過世的嫂子還是我在英國的同窗。說起,他與他哥哥的性格截然不同。」
悠之笑了笑,「小兒子嘛!總歸是更加受寵一些。這可不就養成這樣任意妄為的性格。」
說起來,這個人她竟然還是識得的,雖然聽說隔壁住的是秦家的二少爺,但是她並沒有聯想到眼前這個人。
現在看了這張臉,恍然想起此人,少年紈絝,十九歲去了國外空校,之後進入北師王牌軍。那個將來讓人聞風喪膽的飛行員,可不就是這個現在看起來是個弱智青年的秦二少——秦希。
紈絝少年都能成長成真正的男人,可見,只要努力,何時都不算晚。她也一樣,只要努力,何時都不算晚,重來一次,再也不能渾渾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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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帥,秦二少就在三樓三一四。」
陸潯點頭,從煙盒裡摸出一根煙來,副官立刻上前點燃。
醫院裡人來人往,如果不是有白大褂的醫生和病號服的病人,或許會讓人誤以為是熱鬧的集市。陸潯很不喜歡這裡,消毒水的味道,痛苦的□□,總讓他想起戰場上的炮火,和逐漸冰冷的屍體。
他需要抽根煙來冷靜一下,他並沒有上樓,反而是來到花園。
「四姐,經過這件事兒,我想了很多。我年紀小沒什麼能耐,但是我要改變現狀。我要去當記者,多說話多做事,去幫助所有能幫助的人,不要只做籠子里的金絲雀,坐井觀天還不自知。」
嬌俏而清脆的聲音隱約響起,明明是堅定的口吻,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希望。
陸潯聽了卻只想嗤之以鼻,不知又是哪個無知的女人在痴人說夢。
他回頭,就看見了花園旁坐在輪椅上的少女,有些眼熟。眯眼仔細瞧,才發覺是上回被偷了錢包的小姑娘。
相比於上次的明媚鮮妍,這次的小姑娘變化可不小,身上的病號服似乎大了一圈,裹在身上沒有絲毫美感,卻透著孱弱的嬌美,讓人憐惜。額頭上綁著紗布,只是那雙杏眼依然明亮如初,眉眼彎彎,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帶著幾分病氣,卻又感受到一股溫暖。
她的笑容特別美。
陸潯輕咬著煙嘴,煙氣被吸入肺里,他也跟著暖洋洋的,方才縈繞心頭的憋悶感散開。
煙霧繚繞之中,小姑娘更加顯得膚白如瓷,他抬起手夾住煙,任由煙在指尖燃盡。
陸潯舔了舔嘴唇,他覺得這姑娘比手裡的煙,更有吸引力。
「齊修哥!」爽朗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陸潯的臆想。
坐在輪椅上的小青年正是秦希,甫一見面,便是急沖沖開口道:「齊修哥,你可來了。你快勸勸我家大哥,趕緊給我辦出院吧,這裡哪裡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人都要變成傻子。我這也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斷腿而已,回去一樣可以休養。」
秦希嗓門頗大,這一嗓子一下子就讓周圍說話的聲音安靜下來。
而那邊姐妹二人的談話也嘎然而止,悠之被這聲「齊修哥」驚到,倉皇的望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陸潯目光炯炯,微微點頭一笑。
秦希有些好奇的看了過去,就見對面的小姑娘可不正是剛才那位,其實他是認得她的,他的「鄰居」嘛,隔壁三一五的。
「齊修哥認識小姑娘?」不等陸潯回答,又道:「我知道她,住我隔壁,這兩天總有些人來看她。來來往往,十分熱鬧,攪得我不得清凈呢。」又一想,索性耍無賴道:「你看醫院總是有一些這樣不守規矩的人。我在這裡,哪裡靜養的好。」
十分胡攪蠻纏。
雙方距離並不遠,沈家姐妹哪裡聽不到他的話,只是這樣顛倒是非的說辭,果然是紈絝子弟才能做出的。
涵之想要辯駁,悠之卻按住了她放在輪椅的手上,姐妹二人這些默契總歸是有,雖不知那黑衣男子與小妹是如何相識,但是涵之總歸感覺到悠之的一絲不安。鄙夷的掃了一眼秦二少,徑自推著悠之離開。
陸潯望著小白花的身影,目光犀利。
秦希又是說了些什麼,隻眼前之人似乎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他心念一動,賊賊的笑了出來,道:「齊修哥看中那個大美人了么?」張望一番,又道:「我還是喜歡那個瘸拐李,看著溫柔孱弱,實際可不然呢。我有時會聽到她的聲音,不過聽平常說話的聲音,倒是想不出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小美人。」
陸潯微微側過身子,就見秦希幾乎將身體半站起來張望小姑娘的背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著他道:「我去為你辦理出院,回家養著,也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