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待怎的?」付青雲揉揉額頭,深深嘆了口氣,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我也不會怎樣。說到底,這是爺和我的家,她們不過是爺的妾,若將來有一天爺沒那麼風光了,陪著你同甘共苦的是我,那幾個花容月貌的,到時還不知飛到哪個高枝上呢。所以只有她們敗家的份兒,我是不會將家產敗光的,不然還有什麼指望?」
付青雲沉著臉不說話,薛明珠便自顧自繼續道:「我不敗家,但也別想把我當個隱形人。屬於我的,我全都要。春姨娘現如今當著家,我呢,也不喜歡管事兒,那她愛當家就當去,我也不會去奪她的權。只是有一條,我不求她將我當祖宗似的供著,但從此後,她也別想作踐我一星半點,不然就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說完一雙眼睛就瞟著付青雲,冷笑道:「怎麼?爺心疼了?難道我說得不對?爺,昨兒我才知道,原來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還都以為你夫妻情深呢。結果咱們府里是什麼情形,這事兒要傳出去,我說你是寵妾滅妻,過分嗎?」
「你敢!」付青雲瞪著薛明珠,眼中狠厲一閃而過,接著咳了一聲,又溫和道:「有話好好說。我不過是政務繁忙,疏忽了你一些,再怎麼著也不到這份兒上。」
「爺這麼說還罷了,若像剛才那樣瞪眼睛,說我不敢,咱們就試試。」
薛明珠擺弄著衣服上的帶子,悠悠道:「我知道,爺對我這個髮妻全不當一回事,只可憐,痴心女兒負心漢,我還是心心念念的替爺著想。」
說完嘆了口氣,一副深受委屈的模樣,捂著心口懶懶道:「昨兒是徐夫人辦的聚會,偏我出了那樣事,那是個慈善的老人家,做事講究善始善終,所以叫我這兩日有空,就去府里坐坐。爺如今還年輕,正是該努力向上的時候,若有理由多去徐閣老那邊走一走,何樂而不為?你說是不是?」
「還真是。」付青雲眼睛一亮。薛明珠這話說到了他心坎里,再看對面女子,立刻就覺著順眼了許多,因笑道:「你說得沒錯。只是你既有這樣見識,怎麼從前都不說?」
「從前我想著我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就心裡有話,也不敢說出來,唯恐惹人恥笑。如今又不同了,我死裡逃生,將世事都看開看透。我和爺是夫妻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些話說出來,別人笑我,爺未必就會笑我,萬一有用呢?便是沒用,你說句婦人家頭髮長見識短也就完了,在你面前,我怕什麼丟面子?更何況……」
她說到這裡,忽地無奈一笑,喃喃道:「爺一年才來我這裡幾回?有些話若這會兒不說,下回想說,還不知等到什麼時候。」
這話中卻又帶出幾分柔情來。尤其是付青雲剛剛經歷了薛明珠發威,心中既尷尬又惱火,忽然聽她如此說,心中頓時就覺溫暖熨帖了不少,想著:她在家裡處境凄涼,到頭來對我倒還有情意,這就難得了。果然是結髮夫妻,雖是黃臉婆,到底心裡只有我,何況這會兒看著,雖是不施粉黛,頭上連釵子也沒有一根,竟頗有幾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這樣一想,先前惱怒盡去,且注意力也全都轉移到自己的前程上,因對薛明珠道:「你這話說得很好。既如此,明天正好我休沐,不如我就備下重禮,帶你去徐府。」
「好啊。」薛明珠點點頭:「還有一樣,這一次許是上天照應,竟叫我們因禍得福,不止徐府,爺難道忘了救我的是誰?聽說這瑞王爺雖為人放蕩不羈,卻著實得皇帝太后喜愛,若能藉此機會和他搭上關係……當然,我不過是個由頭,真正和王爺結交,那還得靠爺自己的本事。」
付青雲眼睛何止是一亮,綠玉在旁邊看著,那簡直就是燒起兩簇火焰來了,竟情不自禁撫掌叫道:「妙啊!夫人,這件事著實太妙了。我先前竟沒想到這一處去。你說的不錯,這一回當真是因禍得福,難怪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若我能和瑞王爺搭上關係,少不得要給你記一大功,日後斷斷不會再讓你這般難過。」
「當真?」薛明珠一挑眉,旋即自嘲笑道:「爺又當我是傻子呢。我如今不過是黃臉婆了,哪有你那些小妾明媚艷麗,更不用說春姨娘,就算我不喜歡她,也要承認,確實是個艷冠群芳的美人。」
「你如今說話,真比從前好聽多了。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個人的性情,當真會改變到這個地步?」
付青雲眼中有一點狐疑,卻見對面女人淡淡道:「爺,若你經歷了我上吊時那一刻,體會了從此後人死燈滅的恐懼,你也會和我一樣,沒有什麼不敢的。」
說完忽然又搖搖頭:「我這話也不對,我是被人欺負的沒活路了,爺如何能比我?你是這家裡頂樑柱,外面官場上,你正是春風得意青雲直上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意氣風發,自然體會不到我的苦處。」
「好了好了。」付青雲忙要抓住薛明珠放在桌上的手,卻被她躲開,因連聲安慰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再不會讓你如從前般難過。你說的對,春兒她們雖然明艷照人,終究只是妾室,這世上只有夫妻才是同心同德,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真的?爺可不許哄我。」
薛明珠這才嫣然一笑,付青雲細細看著,竟覺這笑容中透出幾分風情,因暗想道:當年她嫁給我時,也是個美人,只是太過小心謹慎,雖然服侍的周到,終究像木雕泥胎,沒有半分滋味。誰知這會子,竟還有了些魅力,你若早拿出這副模樣多好?
「爺可吃過飯了不曾?」
付青雲正是餓的時候,聽見這話,心中更覺有一股暖流涌了出來,抱怨道:「哪裡還顧得上吃飯?一回來,春兒就和我說了你的事,非叫我過來看看你……」
不等說完,就見薛明珠譏諷一笑:「爺可別說好聽的了,她是叫你過來看我嗎?分明是讓你過來教訓我的。也虧著你聽話,果然就來了,連飯都不曾吃。罷了,既如此,爺請回春姨娘那裡,叫她給你安排晚飯,我和綠玉已經吃過了。」
付青云:……
直到人走得沒影了,主僕兩個回到屋裡坐下,綠玉才納悶道:「先前說得不是很好嗎?奴婢看著爺的心都快讓奶奶籠住了,就差那麼點火候,只要晚飯一吃,便可更進一步,怎麼奶奶倒剎住了?」
「不剎住,等著他在我這裡過夜嗎?」薛明珠白了綠玉一眼,接著又笑道:「連你都被騙住,可見我演得不錯。」
「演?」綠玉震驚的眼睛都快脫出眼眶了:「怎麼會是演?奴婢聽著奶奶的話,明明發自真心。不然以爺那麼精明的,也不會被您說動。」
「那只是在我屋裡,出了這個門,我依然是個黃臉婆。」
薛明珠呵呵一笑:「你們爺這種男人,他的心是籠不住地,誰都籠不住。別看春姨娘受寵,可一旦渣男厭棄了她,她也不會比塊抹布強到哪裡。」
「所以春姨娘這些年一直把握分寸,精心保養裝扮,才能有這份寵愛不衰,我還以為奶奶要和她學。」
「費那勁呢。有時間我們研究幾樣吃食,做兩件衣服,甚至逛逛花園,看看貓狗打架不好嗎?」
薛明珠「切」了一聲:「所以春姨娘雖然精明,沒精明到點子上。她就不想想,任憑她怎麼保養打扮,難道還能青春永駐么?有數的,以色事他人,能有幾日好。」
「倒也不像奶奶說的。春姨娘心裡自然有數,所以她才會心機算盡,想要奶奶這個位置。正妻這個名頭,給奶奶,確切地說,是給從前的奶奶,半點用沒有,但若給了春姨娘,那就不同了,只要爺不倒台,這個身份足夠保她錦衣玉食,一生無虞。」
「你說得對。」
薛明珠點點頭,然後伸個懶腰,起身笑道:「好了,又是熱鬧的一天過去,咱們睡吧。說起來,這屋裡倒是有些冷,是不是該添炭火了?」
綠玉忙道:「還不到這個地步。咱們府里的規矩,都是從冬月初一起,各房才開始發放柴炭。」
「冬月初一?」
薛明珠算了下日子,立刻不樂意了:農曆冬月初一,北方的暖氣都該上大半個月了。就不信那些嬌滴滴的女人比自己還抗凍。
「太太和幾位姨娘也都是這個時候上的柴炭嗎?」
她看著房頂悠悠問,綠玉遲疑了一下,才小聲道:「太太和姨娘們身子都弱,所以爺的吩咐,她們可以早上一個月。」
「那我也要早上一個月。」薛明珠一揚下巴:「誰還不是個嬌滴滴的弱女子了。」
綠玉一不小心就沒忍住,脫口道:「早上奶奶不是說要把功夫撿起來嗎?您這和嬌滴滴的弱女子……不太沾邊吧?」
薛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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