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泉
漢軍的營帳內,韓信剛接上了脫臼的手臂,還有些疼,不停地揉著右肩。
「哈哈哈哈,大將軍。聽說你負傷了,可還好啊?」沒等人稟報,劉邦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不知主公已到,未曾遠迎,還請恕罪。」韓信只是輕微地低頭曲背,因右臂疼痛,也沒有作揖。
「不礙事,我一來便知你與項羽大戰時受了點傷,就命人不要通傳了,我自己走來沒什麼要緊。」
「謝主公。」韓信說完便站起了身子,「司馬欣狀況如何?」
「來人,抬上來。」
不一會,三個士兵架著一把巨型鐵鎚,晃晃悠悠地走進帳內,即使三人輕輕地放到地上,還是發出了沉重的撞擊聲。
「哈哈哈哈,司馬欣其實怪可惜的。當年你苦戰降服了他,卻被項羽搶去納入帳下,還被委派在長安監視我。」劉邦邊說邊坐下了,「如今還不是被樊噲一斧子削去了腦袋,只是浪費了這麼一員猛將。」
韓信跟著坐下,冷眼看著巨錘,回憶著當時與司馬欣大戰的情景。
「大將軍,楚軍已兵敗如山倒,下一步如何打算?」劉邦問道。
「他們肯定已經人心渙散,要趁勢徹底擊垮楚軍的心神。」韓信回答時語氣非常平緩,似乎早就想到了方法。
「那……你打算怎麼做?」劉邦詢問。
……
虞姬又點上了油燈,繼續幫項羽按撫後背,以減輕戰鬥后的疲勞。
「項王。」帳外傳來了右將軍鍾離昧的聲音。
「將軍進來說話。」
「是。」
鍾離昧走到帳內,低頭作揖,略有些一瘸一拐,看來猛踢烏騅的那一下給他的腿造成了一些傷害。
「什麼事?」
「漢軍派人將一把巨錘丟進了我方營地,還傷到了幾個士兵。」
「巨錘?難道……」
「看來大將司馬欣已凶多吉少,而且……」
「而且劉邦應該也已和韓信匯合了。」項羽打斷了鍾離昧,自己接著往下說。
虞姬靜靜地站在一邊,鍾離昧也一動不動,二人沒有再說什麼,即使是安慰的語句,只因此時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知道了,下去吧。」項羽起身,往角落緩緩走去,「妙弋,你也出去,讓我獨自待一會。」
……
「韓將軍,傷勢如何?」劉邦的親信蕭何走到帳內,關切地詢問。
「不礙事,蕭公不用擔心。」見蕭何前來,韓信不顧右臂疼痛,從床席上站起,作揖拜見。
「誒,將軍有傷在身,不必多禮,快請坐下說話。」蕭何作揖回禮。
「來人!上酒菜。」韓信向帳外吩咐。
「將軍找我前來有何事商量?」
「我已派人將司馬欣的巨錘送去楚軍營地,必定會對敵方造成一些內心影響。但要徹底擊潰,還差一招。」
「那將軍有何高見?」
「我聽說蕭公曾雲遊楚國,是否會哼唱他們的民歌?」
「妙!此招甚妙!如此定能使得殘敗的楚軍更加無心戀戰。」
一個士兵將酒菜端了進來,擺上桌案。
「傳令下去,尋軍中聲音洪亮的將士,越多越好,速來我帳前集合。」韓信對著士兵吩咐道。
「將軍果然有勇有謀!不枉費我當年月下追君吶,哈哈哈!」蕭何高興極了,給韓信倒上了酒。
「蕭公過獎。來,干!」
「干!」
……
虞姬在楚軍的營地里走著,看著士兵個個垂頭喪氣,多數身上都有白布包裹,還滲著鮮紅的血跡。
不知不覺,她來到了醫療營。
狀況慘不忍睹,許多士兵的身體已殘缺不全,因疼痛引起的叫喊聲不絕於耳,軍醫們滿頭大汗,不間斷地替傷員治療。
「你的右手已經廢了,必須馬上截掉。」
「醫長,還能再治治嗎?沒了手我當不了兵,回家也不能種地,但我是家中獨子啊!噗……」傷兵說著說著吐出了一大口血。
「傷口已經化膿,滲入經脈了,不截的話連命都保不住。來人,按住他。」
麻藥早就用完了,只能硬生生地據。
「醫長!這邊有傷患大出血!」
「用力按住經脈!用力!我這就過來!」醫長將才據了一半的手臂交給副手,「你來繼續,即將到骨骼,幅度可以大一些。」說完便向大出血的士兵跑去。
只見士兵渾身抽搐,眼珠往上翻著,四肢斜著向外展開,手指扭曲、青筋暴起,胸口處有一個圓形的傷口,鮮血猶如泉涌,定是受過利器重擊。
醫長見此情形,立刻脫下外衣,隨意摺疊了幾下,用力地按住傷口,略帶哽咽地說:「將士!你已儘力,我們楚軍必能化險為夷,了你心愿,不必再堅持,安心去吧,安心去吧……」
漸漸地,士兵不再掙扎,鮮血也不再湧出,整個人呈現了放鬆的狀態,同時脈搏也停止了跳動。
醫長趕回副手那邊,查看被據手的士兵。
只見副手托著一隻殘臂,跪在地上抽泣,而士兵已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醫長上前拍了拍副手的肩膀,說:「膿已入血,怨不得你。」
虞姬看著眼前的情景,雙目早已濕潤,她緩緩地走到一棵樹下,不願再面對如此的慘狀。
樹的另一側躺著一位很年輕的小兵,全身多處包裹著白布,就連眼睛也是,似乎已經失明。
「是不是項夫人來了?」
「是我,你怎麼知道?」
「嘿嘿,這裡的將士個個滿身臭汗。此時這麼香,一定是夫人。」
「傷這麼重還說笑。」虞姬絲毫不嫌棄小兵的滿身污垢,輕撫了他的頭髮,「你多大了?」
「我啊,明日就十七了,看起來很小吧?因為我長的矮,不過我很能打呢!」
「你這麼年輕,為什麼要來參軍打仗?」
「我小時候一直打架、不好讀書,又不會做工,只好來當兵啦。」
「參軍兇險,你沒有家人嗎?」
「我原父家的族人在壽郢全被秦軍殺死了。除了我母親,她當時在出城去娘家的路上,所以才逃過一劫。後來母親又嫁了,才有了我。」
「壽郢……」虞姬重複了一句,想起自己的故鄉,「可惜了你的父家,不過你的母親還真是萬幸。」
「是啊是啊!母親是去告訴我姥姥一件喜事,我小姨在一個大戶人家做侍女,被許配給人家的二少爺了。哈哈,是不是很風光啊?」
虞姬聽了心裡一顫,依稀喚起了自己孩童時的記憶。
「你的小姨……叫什麼名字?」虞姬試探著問道。
「她叫丘央,聽說長得很漂亮,可惜……她當時也沒逃出城來。」
兩行熱淚瞬間從眼眶流下,儘管印象已經十分模糊,可虞姬還是想起了這位假裝玩遊戲,再把自己騙出城的丘姐姐。
「是的,我想她一定非常漂亮。」
「不過我小姨一定美不過夫人,夫人可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了。」
虞姬流著淚對著士兵微笑,不過他根本看不見,「傻孩子,先養好傷吧。」
話音剛落,山坡下響起了一片歌聲。
「楚國的歌!夫人!是楚國的歌!咳、咳……」年輕的小兵大喊,同時從口中咳出了鮮血。
虞姬顯然也知道,她更清楚這是漢軍故意為之。
歌聲越來越響亮,傳遍了楚軍的營地。
聽著聽著,有的士兵站起了身,抬頭看著夜空;有的士兵低下了腦袋,暗自哭泣;更有的士兵竟跟著敵方的聲音哼唱了起來。
像是一道咒語,所有的楚軍紛紛開始思念起了家鄉。
不遠處有個士兵走到了山坡邊,往下方眺望,淚水不停地往下滴。
「我們回不了家了。」士兵自言自語,隨後又向前邁了一步,腳尖已經踩出了懸崖邊緣。
「將士!快止步!」虞姬跑到了士兵身後,叫住了他。
「夫人,我想回家。」士兵轉過身子,聲音顫抖得很厲害。
「將士!你的家不在山下,別做傻事!等戰爭結束,我們一同回家吧。」虞姬一邊說著一邊緩步向前。
「戰爭……一定會以我們的全軍覆沒結束!我絕對不會歸順漢軍,那樣我情願戰死!」士兵的表情越來越誇張,「回不了家了,回不了……」
「也許還有機會!還有希望……」
「夫人,我聽到了希望的聲音,就在山下,我馬上就能回家了。」露出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微笑后,士兵向後倒著落下了山坡。
「不要!」虞姬迅速往前邁了一大步,沒有抓住士兵,趴著摔在了地上。
歌聲像惡鬼的旋律直衝進耳朵深處,更像一雙雙無形的手臂要將楚軍拽下山坡,而更可怕的是,已有人跳崖自殺,其他士兵居然都無動於衷,甚至無人過來將項夫人扶起。
虞姬失望至極,一步一頓地走回樹下,獃獃地坐了許久,歌聲一直沒有停止,重複摧殘著楚軍的心理。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想家嗎?」虞姬對一旁年輕的小兵問道。
小兵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一絲反應。
「孩子!」虞姬輕輕地推了推他,依然一動不動。
虞姬慌張地伸出手指探到小兵的鼻下,已經沒有了氣息,又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年輕人止住了他生命的步伐,死在了面前。
虞姬終於再也忍不住,抱住雙膝痛哭起來。
……
「報將軍!已有三個楚兵跳下山坡自殺。」
「哈哈哈哈,韓將軍果然出得妙招,敵人已不攻自破。」劉邦大笑著稱讚韓信。
「為主公效力,略施小計、不足掛齒。」韓信雖然說得謙虛,但語氣卻冷冷的。
他走到自殺楚兵的屍體邊,靜靜地看了一會。
「將軍!小心!」蕭何突然用力將韓信向後拉去。
後退了一大步,二人都沒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一個楚兵跳了下來,鮮血濺到了韓信的銀甲上,若不是被拉走,便會直直地砸中他。
見楚兵的屍體死不瞑目,正注視著自己,韓信覺得不太自在,嘆了口氣后迅速爬起身離開了,可他走著走著,又停下了腳步。
「來人!去把屍體好生埋葬。」
……
虞姬回到帳內,項羽正望著窗外,背對著她。
「妙弋,想家嗎?」
「我的家早已被秦國毀滅,從那之後項王就是我的家。」
「楚軍大勢已去了,相信將士們也都已無心再戰。」
虞姬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回應。
「本以為滅了大秦便能一統天下,便能讓你風光地當上皇后,沒想到……」
「項王無需自愧,相比皇后,我更願化身男兒,在戰場上助你一臂之力。」
「呵呵,妙弋此時竟還能說笑。」項羽苦笑了一下,略轉了身,伸出了強壯的手臂揮了揮,「來,過來。」
二人相互依偎著,虞姬靠在夫君的肩膀,項羽摟著愛妻的細腰。
山坡下的歌聲已經停了,但楚軍對家鄉的思念似乎越來越濃。
「妙弋,你走吧,回江東去。」項羽輕聲說道。
虞姬聽到后一下將頭直了起來,「項王,為何?」
「敗軍要麼歸順、要麼俘虜。而你定不願被劉邦擺布,身為女流,若是被俘,結局一定十分凄慘……妙弋,回去吧。」項羽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項王,如此說來……你依舊要誓死奮戰?」虞姬握緊了項羽的胳膊。
「我為西楚霸王,怎可以敗身歸鄉,顏面何存?」項羽已說得毫無傲氣,而是為了極力保留自己最後的尊嚴。
「夫君,你若戰死,我……豈能苟活?」虞姬更改了稱呼,想以夫妻情分來勸說項羽。
「心意已決!你我二人就此別過吧……有緣的話……來世再見。」項羽卻不為所動,將腦袋轉向了別處。
「你我相識已有二十……」虞姬開始哽咽。
「妙弋!」項羽放大音量,打斷了虞姬的說話,抬手將愛妻往身後一推,「無需多言!車馬已備好,我會命鍾離昧與你同行。」
兩行熱淚從虞姬的雙眼流下,她沒有抽泣,更沒有哭出聲響,只是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夫君的背影。
二人默默保持了這個狀態很久,都沒有說話。
感到愛妻依然站在原地不肯離開,項羽又說:「虞妙弋!」仍舊背對著,「你我就此廢棄夫妻之名。即刻起,再無任何關聯,你……走吧。」
又是一陣沉默,涼風再次吹了進來,吹滅了桌上的油燈。
「羽。」虞姬用了對項羽的愛稱,「讓妙弋再為你跳支舞吧。」
「不必了,本王現在毫無心情觀賞。」項羽低下了頭,閉上了雙眼。
第三次沉默,帳內又暗又靜,只能聽到些許風聲。
「羽。」虞姬停頓了一下,「那妙弋先走一步。」
「快離開……」項羽的眉頭鎖了起來,卻被一個清脆的聲響止住了說話,征戰多年的他很清楚,這是在拔劍。
項羽立刻轉身,同時大喊:「妙弋!」
……
黑暗的天空,沒有繁星、沒有雲朵。
下方有一條道路,瀰漫著灰色的濃霧,兩邊各有一大片枯樹林,但裡面的樹木不僅沒有枯死,竟然還能自行活動,彷彿都有著自己的思想。
路上密密麻麻地走著很多人,個個面無生氣,彷彿行屍走肉。
人群中混雜著一些面目猙獰的矮人,身高不足三尺,舌頭耷拉在嘴外,淌著粘稠的唾液。
他們赤裸上身,只穿一條黑色的短褲,手裡提著燈籠,忽明忽暗,時不時地朝行走的人群揮手示意,似乎在指明方向,燈籠上寫著兩個黑色的大字:黃泉。
虞姬也走在其中,和同行的其他人一樣,似乎被什麼外力迷惑著,竟然對眼前的情景完全不覺得恐懼,只是面無表情地一味向前。
突然,一個矮人跑到跟前,抬起燈籠晃了幾下,虞姬緩緩地恢復了神智。
周圍陰森異常,身旁的路人都似亡魂,兩邊的樹林不時地發出怪異的聲響,虞姬害怕得原地打轉,瞪大眼睛、捂著嘴巴不知所措。
「咕啦,嘰咕啦,哩嘀嘰啦咕。」矮人說了一句完全聽不懂的話。
虞姬低頭看去,見面前站著一個相貌異常到恐怖的矮個子怪物,驚得大叫一聲,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矮人露出了駭人的笑容,流著口水走近了,他知道虞姬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話,便抬起燈籠,指了指上面的兩個字。
「噗哈哈哈哈!」矮人大笑起來,一口唾沫噴在了虞姬的衣服上,又粘又臭。
接著,他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舌尖能夠到鼻頭以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虞姬的胸部,神情猥瑣、搖頭晃腦。
出於自我保護,虞姬下意識地一腳踢在矮人的臉上,將他踹出了老遠。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唾液到處飛濺,撞到一個路人的小腿后,矮人才停下來。
他一下跳起,怒氣沖沖地狂奔回來。
虞姬早已雙腿發軟,來不及起身逃跑,只得眉頭緊鎖、閉起眼睛,抬起衣袖擋住了自己的臉。
矮人發出一聲刺耳的吼叫,接著又是一陣聽不懂的話語,以及不斷拍打在衣袖上的噁心唾沫。
隨後,矮人單手抓起虞姬的一條腿,拖著她走向一邊的枯樹林。
「你是什麼怪物?要帶我去哪裡?」虞姬驚慌地大喊,雙手使勁地在地上不停亂抓,劃破了皮肉,但居然只感覺到輕微的疼痛。
周圍的路人卻似乎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聽不到,自顧自的行走。
矮人的個子雖小,可力大無窮,一把將虞姬甩進了枯樹林,拍了拍手掌后,便三步並兩步地跑開了。
身旁的枯樹都在走動,伴隨著詭異的碰擦聲,樹枝彷彿一隻又一隻手臂,宛如猛獸撲食一般地朝虞姬抓來。
虞姬怕得都快精神崩潰了,幾乎要哭出來,但又似乎完全流不出任何眼淚,她無處可逃,只能坐在原地,將頭埋在膝蓋里,渾身顫抖。
「虞姬。」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辨別不出方向。
然而,枯樹群卻突然不再沖向虞姬,竟四散開來,全都躲得遠遠的。
「誰?救命!」虞姬以為遇到了救星,一邊站起一邊向四面環視,但周圍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虞姬,你本有機會安全逃離,為何最終要選擇自刎?」聲音近了一些,但仍然捉摸不透方位。
「你究竟是誰?」虞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時應該沒有其他人在場。」
「我是誰並不重要,而是你本該有美好的人生,為何偏偏選擇放棄?」
「你在何處?為什麼不現身?」虞姬仍然轉著圈,尋找聲音的來源。
「不必再尋找,若我不願,你永遠看不見我。」女人的聲音一下子從虞姬的腦中傳出。
虞姬整個人彷彿被電了一下,抬起一隻手臂按壓住太陽穴,原地愣了老半天。
「你……是神是鬼?」虞姬不敢動彈,只有眼珠在左右挪動。
「你如此輕生,對你和你的夫君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項王已決定戰死沙場,我怎能棄他獨活。」虞姬的聲音弱得有些發抖,只好回答女人的問題。
「你已知項羽想要赴死,為何不再三勸他撤離?養精蓄銳,他日定能東山再起。」
「夫君既已決定,身為妻子怎能過多干涉?」虞姬辯解著說道。
「女弱男強充斥著你的思想,導致目光短淺,不知以退為進,結果只是空有一副美麗的外表。」
「我……」虞姬低下了腦袋,想說話又一時找不到語句。
「看到愛妻自刎眼前,你的夫君已經生無可戀,死亡便成為了必然。」
虞姬無言以對,深吸一口氣,雙眼緊閉起來。
「你天生聰慧,可惜錯投女兒身,又因個人經歷而令才智遭遇埋沒,使得你生性懦弱,缺乏判斷。」
虞姬緩緩癱坐到地上,害怕中逐漸夾雜了一絲悔恨。
「你到底是誰?我……是不是已不在人間?」虞姬轉動著脖子,朝周圍問道。
「此處乃通往陰間必經之路,名為黃泉。至於我是誰,到時自然便會知曉。而接下來,你需要在這片枯樹林中不斷磨練,不斷提升心智。」
「這裡?不!不!我一刻也不想單獨待在這!」虞姬猛然直起上身,雙膝跪地,攤開雙手地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丟我一個人。」
「無可挽回,周圍已被下界,你無法走出這裡。遙想當年丘央的遭遇,絕對甚過你當前的數倍。可曾想過,同為女子,為何她卻如此果敢?」
虞姬再次愣住,無力反駁,丘央最後的笑容浮現在了腦海。
虞姬痛哭了,哭得說不出話,但依然無法流出一滴眼淚。
「不要……不要把我丟在這裡……」過了許久,她才又一次虛弱地哀求。
「這即是磨練,不要恐懼眼前的困難。也許今後某時,你會面對更多的困難,甚至是改變性別。」
虞姬掃視了遠處了枯樹,看得她心裡直發毛。
「而且,亡者必會走過黃泉之路,項羽也不例外。」
「項王……」虞姬略微提了提身,轉頭向黃泉路看去。
「虞姬,留在這裡吧,磨練自己……」聲音漸漸的飄遠了,直至消失。
虞姬維持著癱坐的姿勢,呆若木雞,她哭了半天卻絲毫感覺不到氣喘。
漸漸地,枯樹群又揮舞著枝杈聚集過來,行動越來越快,數根粗壯的樹枝已逼近到了眼前,即將抓到虞姬,她害怕得將頭埋進了膝蓋。
……
沒過幾日,項羽走進了黃泉。
只有矮人們聽到枯樹林里不斷地傳出「項王」的呼喊,直到道路的盡頭。
一條大河隔斷了黃泉,河上有一座拱橋,又寬又長,橋頭處落著一塊巨石,上面刻著「奈何」兩個字。
在項羽走上橋之前,有一位女子遞給了他一碗湯,清淡如水,摸上去很冰涼,卻在冒著蒸汽。
……
四百年後。
虞姬單腿勾著樹枝,雙手抱臂在胸前,整個人倒吊著前後搖擺,她閉著眼睛、無所事事。
突然,那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一個高大的女人,衣著華麗、全身泛光,背後有無數手臂在自由地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