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張雲腦中一片混亂,一會兒出現小翠平日的好處,一會兒又顯現師傅嚴厲的面容。他從小被師傅抱養回來,一把屎一把尿地養大,含辛茹苦,原來自己不是凡人。師傅的教導嚴格,他從小就怕,當時說不出的反感,此時憶及,張老的每一言一行都如綸音在耳,難捨難忘。
紀子修見他發懵,也不說甚麼,一把將五顆人頭依舊還原捋入油布包起,擦乾淨牆上、地上的血跡,帶著人頭一閃而逝。
屋內只剩雲兒孤獨的身影,這身影一會兒捶胸,一會兒拔頭髮,一會兒打滾,一會兒撞牆,後來又抱頭痛哭,一味地只呼號一句話:「讓我回去!讓我回去見師傅,我要見小翠……」
此後雲兒昏迷了三天,迷迷糊糊時睡時醒,一忽爾冷一忽爾熱,他在夢中不由自主地奔跑了起來,越跑越快,庶幾跑到體力的極限。大腦中分泌的多巴胺使身子耗盡體力后調動起潛能,累到最後就不感到有多累了。他四顧茫然,一片混沌,身子雖然很快到了臨界點,卻硬是沒有倒下去,渾身熱得已無法形容,吸入肺里的空氣帶著灼傷感,呼吸也麻木感覺不起來了。
當雲兒感到精神慢慢與肉體分離之際,燥熱又自漸漸消失,后首又覺得皮膚上到處有酥酥麻麻痒痒的抓騷感。睡著睡著,雲兒猛可裡頭,一股暖流自丹田迅速湧出,爭欲破體而出,恍如有一種即將尿床的感覺。
雲兒一驚而醒,雙目睜開,漆黑一片,原來時值半夜,他似睡了許多年,困得迷濛,四肢乏力,一時半刻不知身在何處,只覺黑暗中身上似趴著一個人形,嬌喘吁吁。那人形在他身上已抽搐了幾下,兩人如魚得水,二五之精妙合而凝的了。嗣後,那人爬下身來,拍拍他肩,嬌柔的嗓音說起了話:「喂,好了,你別瞎叫喚了,我已經完事兒了!」
雲兒愕然莫名,臉上滾燙,不禁問:「完甚麼事兒啦?你是誰?怎生跑到我的床上來了?」人形發出柔媚的女音,雲兒少年慕少艾,心下立生好感,戒備鬆懈,生出了親近之意。
那女聲道:「我聽爸爸把你誇得天下最聰明,說你心思靈巧,聞一知百,知千知萬,吹得天花亂墜。我不服氣,這不就過來瞧瞧你,哼,你這小子也不過爾爾!適才我見你熟睡,不禁好奇心起,就跟你做了一場愛唄!」
雲兒也不以為忤,任由她顛來倒去地逗弄,難為情地問:「你爸爸是誰?怎生曉得我?『做愛』又是啥意思?」他漸漸適應了夜光,隱約可見對面是個妙齡女郎,月色溶溶,照得她肌光柔滑,好看之極。
女子冷哼一聲,一一回復說:「我爸就是紀子修,你的師兄!我名叫紀琳紫,我也是血族,來如風去如影,你家的門戶牆壁對我來說等如無有!『做愛』呢,就是男歡女愛生孩子!行了吧,懂了嗎?小白痴!老爸也真是的,就那麼看得起你小子,誇讚你鬼靈精兒、聰明人兒呢,呸,我看吶,你就是塊笨木頭、傻不愣登的獃頭鵝!」
雲兒恍然失聲:「呀,你是師兄的千金吶,失禮失禮,在下有眼不識金珠美玉,恕我冒昧則個!」紀琳紫像三月的天氣,臉上說變就變,慍怒立時消散,雲黛生暈,玉手鬆開他的**,格格笑道:「這還差不多,豎子可教!」
雲兒一骨碌爬起床,訝異道:「黑夜之中,你倒看得清楚!」紀琳紫樂道:「嘻嘻,你忘啦?我是血族啊,血族是夜晚的精靈,視力比凡人強萬倍,堪比天文望遠鏡!夜晚視物,猶勝白晝。嘿嘿,阿拉血族除了害怕陽光、紫外線和不能吃飯,余者無所不能!」
她轉念笑說:「哈哈哈,跟你講個事兒,我來找你之前,先去找到了你這副身子的親娘。」雲兒澀澀地一笑,說:「呵呵,你已甚麼都知道啦?」
琳紫得意:「那是當然的嘍,這地球之上,從古至今,所發生的一切,我們血族全如親見,一門兒清!哼,你怎的不問我找他娘幹甚麼呢?」雲兒只好問:「你找他娘幹甚麼呢?」琳紫笑道:「乖,豎子可教!我找到他媽,二話沒說,張口飽餐了一頓!」雲兒一呆,轉眼恍然:「你把她殺死了?」
琳紫頷首:「那是自然而然的啦!我美美地吸幹了她的血,然後呢,將她的屍首磨成漿,就撒在你家樓下的花圃里,混在泥中,再難找到了。你說好不好玩兒?你會傷心、生氣兒嗎?」雲兒啞然失笑說:「她又不是我媽,我瞎傷甚麼心、生的哪門子氣兒?再則說來,讀過這小子寫的記錄,他已知自己母親當年假戲真做,故意裝瘋賣傻,要挾不肯離婚。誰知戲演到後來,騎虎難下,欲罷不能,一生都得演瘋子應付旁人的眼光,不能自拔!弄得這小子小時候還真當自己有精神病遺傳史,心理上背負極大痛苦與恥辱,連老婆也不敢找,生怕將精神病基因傳諸後代,貽患無窮。等他後來長大弄清了真相,已自失去了所有的希冀,豈能不痛恨他的親娘?不管是人是鬼,都該痛恨。因此上,連她兒子都不容,我一陌生人,不過使使她兒子的肉身,又能悲自何來、怒由何出呢?」於是便將這身子以前的經歷,細細給少女吸血鬼講了一遍。
琳紫耐心聽完,說:「原來如此,天緣湊巧,我還真殺對人了。」雲兒啞然失笑:「這又分甚對與錯,不過是造化弄人罷了。你這手弄得泥烏苔滑的,還不快洗去!你殺了人喝血么,為了自己身體的存活,就如同人吃雞鴨牛羊,不是一般的殺生成仁嘛!」琳紫聽得笑靨如花,格格亂顫:「好,好,說得好,比方打得真妙!」
雲兒在燈光下定睛細瞧,紀琳紫生得珠圓玉潤,天生就的嬰兒肥,肉嘟嘟的好生可愛。她眉清目秀,與紀子修確實相像,皓齒紅唇,瓜子型的臉盤上大眼雙皮,撲閃撲閃,眉目傳情,好看之極。雲兒眼中少艾,寬慰心頭,雲兒對小翠的思念,陡然淡了許多,燈影下忽生出想要撲上去親親抱抱啃一啃她的念頭。
紀琳紫洞悉一切,見他瞳仁微張,聽之呼吸粗重,已明其心意,知他好色之心已起,她長嘆了一口氣,忽爾現出法相:獠牙外露,指甲長如劍,黑氣罩額頭,黑色血管爬滿臉盤。如此一來,猶如當頭一盆冷水灌頂,雲兒淫意立消,心生嫌惡,後退了兩步,一手扶住了白牆。紀琳紫笑說:「人鬼殊途,今日我趁你夢中,佔了你的便宜,我沒把持住自己的身子,讓你失身,真是對不住!等你哪天習慣了,能夠接受我的鬼模樣了,咱倆就成親,可好?」說到後來,語聲嬌媚,低回婉轉,愁腸百結。
雲兒尚在懼怕她的鬼樣,囁嚅難言。琳紫收了法相,恢復明媚漂亮的臉蛋兒,一本正經地說:「爸爸說我跟你有段姻緣,我本不相信,想我紀琳紫活到今天,從沒看上過哪個男子。不曾想一見到你,我就歡喜,真的是有緣。你我同為不死族,來日方長,我相信,你定能喜歡上我的!」言下,她倏然消失,乘風遠去。
雲兒見她一道煙似的去了,心下空落落的,後悔沒回答她的話,可轉念一想,又委實答不上話。靜夜沉沉,患得患失,心亂如麻,一宿難寐。
此後數月,紀琳紫再沒來,紀子修倒是每晚必來,悉心給雲兒答疑解惑,教他過往的歷史、現代社會中各方面的知識,幫助他融入現代世界。雲兒閑來無事,便以黑衣會的歷史相詢,紀子修詳加闡述。(讀者可參見《黑衣會》前三卷內容)
其情乃史詩巨篇,場面宏大,氣勢磅礴,人物情勢之發展令人蕩氣迴腸,雲兒心慕而嚮往之,決意一絲不苟地將之記錄下來,撰文以傳宣後世。紀子修一邊講述,雲兒他隨講隨錄,聽著記著,雲兒忽發一問:「咱黑衣會眾遍天下,當年官府、洋人圍追堵截,日子難過,偌大一個幫派,成萬上億的會眾,竟能夠人人同心、代代同德,俗話說:『林子大了啥鳥都有』,黑夜會倒難見有叛變者。百數十年間,也唯有戴笠一個變節之徒,但戴笠也只是陽奉陰違,自打黑衣會加入共產黨之後,他表面上還是跟黑衣會隸屬同盟的。這現象端的罕有,俗話說:『人心最昧』,牙唇還有互咬之時,黑衣會中究竟有甚法寶,能叫人心齊,一至於斯?」
紀子修摸摸他頭,會心微笑說:「這一問吶,就問到了點子上嘍。你雖非黑衣會成員,但親人俱與本會淵源頗深,講這秘密你聽,倒是不妨。呵,說透了,也非是甚隱秘。黑衣會大旗所向,精誠抗擊洋鬼子,匡濟百姓之困,百姓自是擁戴,魚水歡洽,會眾孕育自黎庶,豈有不效忠出死力之理?此其一也;首任開山立派的教主與我們血族始祖德古拉伯爵相善,親厚而相得益彰。德古拉君暗中襄助,以『攝魂大法』和『催眠神術』給每一個、每一代的會眾洗腦,堅其忠心替幫會出力之意志,此其二也;德古拉君萬代不亡,時時刻刻佑護本會,遇著艱險,暗地施法,戮力扶持,定保無虞。想當年清政府勾結洋鬼子剿殺我會,多虧了德古拉君襄助,才屢脫奇險處境,得保薪火相傳,德古拉功莫大焉,此其三也;當年黑衣會歷任教主英明神武,治理幫眾有度,人皆自願而易於效死力,此其四也。哈哈哈哈,有此四大法寶,我黑衣會神教團結一心,豈能不開創出新中國來呢?
「當年我原是凡人,隨師父白少華入了黑衣會,走南闖北,勵精圖治。嗣後我被德古拉強行轉化為血族,起初也是生不如死,但血族神功無數,與生俱來,體嘗之下,我反而一改初衷,漸漸地感到了做血族的自豪。上項黑衣會神教通篇兒的軼事、典故和歷史,也是做了血族之後,通過血液基因信息的傳遞與共享,我才能如數家珍、得悉備細,年代既久遠,人物又屢歷患難,凡人也萬萬難以知曉一二哩!」
雲兒頷首,繼而對著自己記錄的黑衣會故事沉吟半晌,皺眉相詢:「師兄,依你所敘,當年通古斯大爆炸之後,李東龍和范恩伯兩位前輩相偕投繯自盡了,怎的後來又談及二人,且厥功無數?這又做何解釋?難道他們也變成了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