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石千層浪(四)
太師府位於燕京城西南,佔地幾十畝,園子裡面到處是亭台樓閣,水榭池塘,雕梁畫柱,奇花異草,琉璃金瓦,金碧輝煌,特別是最近幾年,不斷擴建修繕,奢華無比,比皇宮一點都不遜色。
在花園的水亭里,龐太師與一位重要的客人下棋,正是燕雲國威震八方的晉王高鎮,也算碩果僅存的老將軍,功勛卓越,今年將近六十,頭髮花白,如今還是老當益壯,寶刀未老,在軍中威望極高,統領十萬精銳的山西軍。秦鎮父親曾是西秦國的大將軍,因受到奸臣陷害,差一點兒被抄家滅門,不得已率眾投降燕雲國。秦鎮自掌管軍務以來,守必固,攻必取,幾乎百戰百勝,威震列國。特別是順通八年,在太原保衛戰中,表現出了他非凡的軍事才華,以三萬老弱殘兵抵擋住西秦十五萬大軍的進攻,被圍困了兩個多月,城內兵員損耗和糧食供給已顯危機,人心惶惶。但衰兵必勝,在秦鎮和其他將領的帶領下,全城百姓軍民一心,共抗強敵,就這樣又堅持了月余,總於等到援軍,並率領僅存的兩千多兵士聯合援軍乘勝追擊,殲滅和俘虜西秦軍十五萬有餘。西秦軍來的時候,號稱三十萬大軍,而敗回潼關的不足一半,秦鎮也因此戰而成名,讓西秦國聞風喪膽。此戰役進行了三個多月,陸續攻城的西秦軍隊達二十多萬。由於秦鎮拚死抵禦,西秦軍傷亡慘重,直接戰死的達八萬多,被俘虜的有六萬多。
燕雲投入的兵力只有十三萬,而西秦足足多了一倍有餘,達三十萬之眾。之後,朝廷重組山西軍,管理山西全省軍政,除了每年進京述職外,就留在封地做自己的逍遙王爺,鎮守燕雲國的西大門。
龐太師笑道:「王爺棋藝不凡,龍騰虎躍,刀鋒犀利,勇猛不減當年,龐某輸了。」
晉王秦鎮道:「太師謙讓了,老夫老矣,恐怕再也上不得戰馬,馳騁沙場了。」
龐太師道:「王爺這次來京述職,可要多住幾日,也好讓犬子向王爺多學習學習,希望他們有所收穫,也能到軍中歷練一番。」
秦鎮明白他的意圖,連打馬虎眼,笑道:「太師客氣了,聽說大公子文武雙全,智慧超群,現在已是兵部侍郎高位,何必要到軍隊里受苦呀。再說了,本王那裡太過苦寒,只怕會委屈了大公子,再議!再議!」
龐太師只是投石問路,並非真的要去地方軍隊,笑道:「也好,以後再說,只是今日皇上這一番聖訓,不知是感慨之言,還是有意為之,而且下這一道聖旨,更是內涵乾坤呀,王爺以為如何?」
秦鎮雖是表面粗狂,但內含智珠,老謀深算,城府極深,呵呵笑道:「皇上就是皇上,今天算是一鳴驚人,借自己的過失來敲打我們這些臣子,同時也含有敲山震虎之意。特別是那一道詔書,不單單是安排後事,更暗示了有所動作,三足鼎立,相互牽制,保持平衡。帝王心術,爐火純青,手段高明,表面糊塗內心清醒,眾人皆醉我獨醒!皇上聖明呀。」
龐太師當然明白皇上的意思,他為官這麼多年,從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混到一品重臣,沒有幾把刷子哪敢肆意妄為,心機如海,巧計百出,而且把皇上的心思琢磨了一個透亮,只是今天這一齣戲,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龐太師呵呵笑道:「王爺所言有理,何止高明呀,簡直太厲害了,終日打雁倒讓雁給啄了眼。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一竿子打翻所有的瓶瓶罐罐,如果再來這麼一下,估計你我的腦袋就要搬家了。王爺應該知會魏統領一聲,皇宮的護衛不能鬆懈,最好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如今皇上的安全最重要。當然,這只是權宜之計,皇上百年之後我們怎麼辦?這小皇子和咱們不一條心,如果讓他得勢,內有文丞相這些重臣,外有二十多萬大軍,朝堂雖大,也難有我等立足之地,不知王爺有什麼對策?」
秦鎮也知道目前的形勢嚴峻,小皇子身後的勢力不弱,遼東軍是他的娘舅掌控,屬於中堅力量,關係匪淺,算是親信。直隸軍更不用說了,是直接由皇上掌控的直系軍隊,只忠於皇上,非任何一方所能掌控。但是自己也不怕這個,山西軍不是吃素的,即便小皇子繼承帝位,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這龐太師絕不是善主,沒安什麼好心,口說請教,其實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絕不能上了他的當。侍衛統領魏大有是秦鎮的義子,也是當年太原保衛戰的倖存者之一,還救了秦鎮一命。秦鎮感其忠義,收作義子,又舉薦他做了皇上的貼身侍衛。只是這魏大有野心太大,善於揣摩聖意,也很會專營,短短數年,就把整個御林軍牢牢掌控在自己手裡。之後與龐太師狼狽為奸,相互勾結,剷除異己,顛覆朝綱。
秦鎮沒有割地自立的打算,只是兒子的一些舉動讓他擔心不小,探探這龐太師的口風也好,沉吟道:「老夫粗人一個,對這樣的事情不甚明白,如果你問我怎麼排兵布陣,行軍打仗,我還可以說出個一二。對於這樣的長遠大計,老夫可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我看你還是和大有自行商議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本王不想過多干涉,你們同殿為官,朝夕相處,一切都由他自己做主。老夫戎馬一生,馳騁疆場數載,如今也該享享清福了,含笑弄孫,寄情于山水之間,豈不快哉。」
龐太師也不是簡單人物,知道他這是投石問路,自己只想保住頭上的烏紗帽,保住現有的權勢。現在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從來沒想過造反做皇帝,自己是個文官,在朝中勢力確實不小,但沒有掌管兵權,就是想造反也沒有能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和晉王聯盟,形成內外夾擊之勢,把小皇帝牢牢控制在手裡,不敢為難自己,到時候仍然可以權傾一朝,為所欲為。目前需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最好能和三位藩王都結成聯盟,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既然你晉王投石問路,我也來個拋磚引玉,笑著說道:「王爺謙虛了,誰不知您老治軍有方,智慧超群,行軍打仗當然不在話下,而朝堂上這些點點滴滴無不洞悉。拋頭露面的事情由我和魏統領來辦就是,王爺只管做我等的後盾,如此安排可妥當?」
秦鎮見他沒有明說目的,但已經透露出野心,朝中確實需要有一個盟友,萬一有對自己不利的舉動,也有人能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站起身說道:「龐太師,今天就到這裡吧,天晚了,本王還有事要做,先告辭了,有機會到山西走走,本王定當深情款待。」
龐太師一點即通,很明顯是一個暗示,急忙說道:「老將軍,無論如何也要吃過飯再走,酒席已經準備妥當,我們邊吃邊聊。」
酒席吃了一個時辰才結束,今日一會算是達成初步合作協議。
飯後,龐太師把大兒子叫到書房裡,現在需要做些安排了,不能事到臨頭的時候手忙腳亂的,說道:「今天朝堂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迫在眉睫,刻不容緩,如果處理不當,皇上駕崩之日就是我們滅亡之時。」
龐世泓說道:「父親,孩兒也看明白了,雖然給您進了爵位,但那只是敷衍之計,真正令皇上信任的還是文丞相,加封他為太子太傅,這不是明擺著為新君培植力量嗎?皇上把父親推到對立面,旨在為我們樹敵,假借他人的力量來消滅我們。既然他不仁,休怪我等不義,有道是無毒不丈夫,給他下一劑猛葯,早了早清靜。」
龐太師搖頭說道:「簡直愚不可及,難道你要為父弒君篡位,遺臭萬年嗎?即便能夠成功,皇位也坐不長久。更何況根本就行不通,我們無兵無將,沒有兵權,如何成事?現在的形勢,篡位是自尋死路,得不償失,三大藩王勢均力敵,各不相讓,特別是肅親王皇室正統,到時候必然會以勤王護駕之名進軍京城。說不定四分天下,戰亂不休,如果鄰邦再趁機征伐,我燕雲頃刻間就會滅亡,如此我們龐家也就完了。」
龐世泓道:「孩兒受教了,為今之計,我們應當如何應對?」
龐太師道:「魏大有此人不可信,需要多加提防,安於現狀,積蓄力量,靜待時機,才是上策。」
龐世泓道:「父親大人能否說明白一些,到底如何行事?」
龐太師繼續說道:「首先,我們要力保小皇子順利繼位,如果能為我們掌控,那我們龐家的勢力仍可延續。即使將來失控了,也為我們爭取了準備的時間。其次,要想長久不衰,必須掌握一定的兵權,所以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一定要想方設法奪取部分兵權。最後,要和三藩達成聯盟,成為一體,互為犄角,必能立於不敗之地。尤其是肅親王,將成為我們最後的靠山,一旦形勢不妙,我們可以助他登基稱帝,同樣可以因功得勢,加官進爵。」
龐太師看著兒子說道:「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自己掌控一支軍隊,如此才能萬無一失,進退自如,為父想想辦法吧。另外,有消息傳來,小皇子已經到了漁陽城,我已經派副統領前去處理了。」
龐世泓吃了一驚,低聲問道:「父親,難得你要毀了他?」
龐太師搖搖頭,說道:「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萬不得已是不能做的,當務之急,努力和肅親王商議出的結果來。」
父子兩人一直聊了很長時間,為了龐家的生存,分頭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