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把他沉入湖底餵魚
杜滌塵深沉地說:
「孩子你放心!你杜伯伯無論在台上還是在台下,決不搞兩面三刀,是你信得著的人。昨夜,敢兒把你氣走以後,我第一次打了他幾耳光。而且,我把事情的真相給他講了。他聽后,兩隻眼睛望著夜空,沒有講半個字。他也再沒鑽進船艙睡覺,一直幫我放網起網。天亮了,他對我說,他上蘆葦灘去,假裝撿燒柴,偵察你的下落。我便把他送上了灘岸。至於他領著施平權去幹什麼,我的確不知道。」
剛鷹子氣憤地說:
「他領著施平權去抓我爸爸呀!」
「啊!」
杜滌塵渾身震顫,又輕輕地搖了搖頭,說:
「那應該不會吧?!」
剛鷹子狠狠地說:
「我親耳聽他說的呀!」
杜滌塵咬牙切齒地說:
「這個畜牲!都怪我,過去只顧了忙工作,沒注重對他的教育。今天,他才會好壞不分,真假不辨,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等他回來,我要把他沉人湖底餵魚。剛鷹子,來!我背你上船。」
剛鷹子說:
「不!我不想上船,我要去找爸爸。」
村滌塵說:
「好孩子,眼下你只剩下一口氣了,還是到我漁船上喝點開水,吃點東西,恢復好身體要緊。有了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日子長著呢!以後我再找機會陪你到勞改農場去看望你爸爸。」
說著,杜滌塵強行背起剛鷹子,腳步沉重有力,踩得雜草叢生的灘地滋滋作響,好似他心中的鬱悶得到發泄。
剛鷹子匍匐在杜滌塵背上,眼光仍望著蘆葦灘,望著敢兒和施平權走去的方向。
杜滌塵走完草灘,前面是漆黑的泥灘,漸漸退落的湖水,在這裡留下了搖片草、菱角藤、蚌殼片、鐵螺螄,星星點點,四處皆是,有的早已曬得發白,有的還存有幾分生氣。
湖水輕快地蹦上來,吻一下淺灘,又跳下去。
水過之處,露出無數顆金黃的砂粒,早霞映射,閃爍晶亮的光澤。
杜滌塵目睹這一切,身上似乎增添了力量,雙手摟緊剛鷹子的兩條腿,臂膀往上一抖,剛鷹子不偏不倚地匍匐他背脊上。
他跨開雙腿,朝停泊湖邊的小漁船邁進,柔軟的湖灘,留下他一串清晰的腳印,彷彿無休無止的省略號。
他跨上船頭,走到前艙鎖幅板子上,抬起一隻腳,將船舷邊的一隻小板凳踢到正中,再蹲下身,放下剛鷹子。
「叭!叭!」
又是兩聲槍響,回蕩蘆葦灘上空。
杜滌塵和剛鷹子同時瞪大受驚的眼睛,向北凝望。
一片黑雲,倏然升起,往南飄來,一群蘆雀子嘰嘰喳喳驚叫著,又落了下去。
幾隻剛鷹子,展開翅膀,扶搖直上,霞光照射,那雪白的羽毛在藍空中閃閃發亮。
「嘎!」
「嘎嘎!」
它們同時朝地面,似乎發出不平的嗚叫。
「爸——爸——!」
一聲撕心裂肝的痛哭,震撼了洞庭湖。
杜滌塵回過頭,只見剛鷹子撲倒在鎖幅板上,朝蘆葦灘伸出兩隻精瘦的手,放聲呼喊:
「爸爸被他們打死了。還我爸爸呀!」
小漁船急劇地搖蕩,撞擊兩旁的波浪。
「嘩嚓!」
「嘩嚓!」
湖水如泣如訴。
杜滌塵彎下身子,雙手托著剛鷹子的上身,想把他扶起,可是,手臂酸軟無力。他只好緊挨著剛鷹子坐下,手掌不停地撫摸那顆漆黑的腦袋,目光久久地凝視槍聲響起的蘆葦灘。
剛鷹子止住哭,回過頭,眼睛盯著杜滌塵,語氣嚴厲地說:
「是敢兒發現了我爸爸!是他帶著施平權去把我爸爸打死的。我要去找敢兒報仇!」
杜滌塵對視剛鷹子,羞愧地說:
「沒想到我家裡出了這個孽種。你現在去找他不是時候,我已經說了,等他回來,我就用岩頭綁在他身上,把他沉人湖底,讓魚兒蝦子吃他,讓烏龜王八咬他,讓螞蟥釘螺吸他。」
剛鷹子問:
「您這麼好,您養的兒子為何這麼壞呀?不是他帶路,我爸爸不會被施平權打死。沒有我爸爸,往後我們一家的日子怎麼過呀?」
他越加傷心地哭了。
杜滌塵默默無語地坐在鎖幅板上,痴痴地望著茫茫無際的蘆葦灘。對於剛鷹子的問話,他難以回答,對於剛鷹子的痛苦,他無法安慰。
「咯咯!苦哇!」
「咯咯!苦哇!」
淺灘邊的荷葉底下,突然響起一陣苦娃鳥的嗚叫,滔滔波浪把這傷心地叫聲傳向遠方。
杜滌塵的目光轉向荷葉底下,尋找著苦娃鳥,他要是能像這苦娃鳥一樣,把心中的痛苦放聲喊出來,讓世人都聽到,那該多好呀!
可惜!他不是苦娃鳥。
他沒有苦娃鳥的嗓門。
他只能把痛苦深深地埋藏心底。
此刻,苦娃鳥仍在嗚叫,而且聲音更大:
「咯咯!苦哇!」
「咯咯!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