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鐘
白朗知道蔚然這是激將法,更巴不得中了她的激將法,但該說的話不能不說:「蔚然,你沒必要勉強自己。」
他等了她七年,該遠離的時候遠離,該護著的時候護著,進退並不兩難,不曾有一刻抱著「你欠我」的心。相反,他感謝她。人生短短几十載,並不是誰都有幸能找到一個喜歡,且值得喜歡的人。
所以,他不用她「還」他什麼。
蔚然手勁大,將白朗扯得直不了腰,飆了句英語:「我不用勉強自己?Areyousure?」
「這還能有假?」
「我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這話我說過不止一遍,用不用我寫下來,按個手印?」
「那倒不用。」
白朗整個人松下來,以為蔚然被他說服了,會同他慢慢來,於是,會心一笑。不料下一秒,蔚然一踮腳,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幅度卻像一場狂風驟雨似的對他吻上來。黑暗中,白朗整個人從松到緊,從毛孔,到肌肉,再到心臟,連熱脹冷縮的自然規律都違背了,越熱,越是被攥得死死的。
蔚然退開半分:「我就想這麼來。」
什麼叫退開半分?
大概就是說話的時候她的嘴還能碰到他的嘴。
從這一刻,便沒有蔚然「為所欲為」的份了。
白朗將圈在蔚然腰上的手臂一收,那長了幾斤肉總算沒那麼瘦巴巴了的心上人第一次被他連人帶心徹徹底底不留餘地地收進了懷裡。他是個君子,更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人,他不否認他千百次想過、夢過蔚然的吻,但「夢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句話並不適用於這裡。
無論夢想有多妙不可言,現實的這個吻才是最甜的。
同樣的緊繃,白朗能「自產自銷」,但蔚然就得靠白朗了。她看的那些「正經小說」是怎麼教的來著?手上也不能閑著?的確,他全憑另一隻手輕撫了她的耳根、後頸和脊背,輕撫的所到之處,她從緊繃到融化。
到最後連腳都站不住。
白朗跳過了蔚然口中的「神走位」,沒有把幾面牆輪流按一遍。
他抱起她,直接走向了床尾。
他一個「弟弟」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不就是覺得姐姐累了,那就給姐姐找個歇腳的地方嗎?
蔚然在喪失了主動權后,腦海中的思緒可謂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比如這就是吻嗎?小說中的描述不是源於生活,「高」於生活嗎?騙人!所有華麗的辭藻加一塊兒也沒有白朗一個人高!比如這才是吻嗎?她知道她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余安誠,可就是想起了余安誠那張自以為是,卻什麼都不是的嘴臉。
並對著那張嘴臉呸了一聲。
當然,她最後的思緒是我的腿怎麼了?我的腿怎麼支撐不住我了……
力氣都跑到兩條胳膊上去了。
以至於白朗才將她在床尾放下來,她在慣性中後仰,兩條繞在白朗脖子上的胳膊便將他帶倒了。彼此彼此,她一張白紙能有什麼壞心思呢?不就是覺得大家都累了,有福同享嗎?
不過,這也就到尾聲了。
白朗再怎麼情不自禁,始終管住了自己的手。蔚然穿了一件絲滑的雪紡衫,最上面的扣子鬆了兩顆,下擺也因為二人從床尾「摸爬滾打」到床中央而從褲腰中散了出來,多的是可乘之機,但白朗的手始終在雪紡衫之外。
反觀蔚然的雙手在大腦一片空白中先扒了白朗的夾克,又鑽進了他的T恤。
確切地說,是從領口鑽進了他的T恤。
白朗被勒得走了個神,心說咱能不能別這麼另闢蹊徑?
然後,他無聲地給了蔚然三秒鐘。如果三秒鐘之內她再不住手,他會讓她再一次喪失主動權。三,二,一……
或許這就是肖寶寶口中的「心有靈犀、陰差陽錯、造化弄人」?蔚然卡點兒喊了停。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終止於邵梅的臉。
心結終歸是心結。
兩情相悅是美好的,白朗是美好的,就連這個名叫泉安的小城市也是美好的,怪只怪她記憶中有揮之不去的猙獰。
白朗只需用本本分分的兩隻手撐起上半身:「誰停?」
蔚然來不及收手,以至於白朗的領口被她扯到連「香肩」都露了出來。
「我……我停。」她收手,那回彈要是配上音效就是嘣的一聲。
白朗坐回到床尾,將垮到無可救藥的領口正了正:「這件花了我半個月的工資。」
蔚然跟著坐起身,和白朗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抱膝:「為了見我嗎?」
「嗯。」
「那毀在我手上也算死得其所。」
「的確。」白朗站直身。
蔚然下意識地向白朗撲去:「你別走。」
「我去插卡。」白朗俯身拍了拍蔚然攥住他褲子的小拳頭,「雖然褲子也是為了見你新買的,但還請你手下留情。」
蔚然是個匍匐的姿勢,仰著頭:「你別生氣。」
原本風和日麗的白朗聽了蔚然這句話反倒一下子陰雨綿綿了。他蹲下身,趴在床尾,同蔚然面對面:「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是你對我有誤解!我……」
「我從育舟教育畢業那天,你請我吃牛肉麵,發生了什麼,和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沒忘。」
「我知道你知道我心裡的疙瘩,可你不知道……」
「蔚然你這個一著急就說繞口令的毛病也該改一改。」
蔚然氣得用額頭撞了一下白朗的額頭:「那你就別讓我著急!」
對比蔚然跟蠻牛似的,白朗像個小綿羊:「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余老師花了七年也沒解開你心裡的疙瘩。」
蔚然一驚:「你怎麼知道?」
白朗實話實說:「大年初二那晚,我去阿姨家樓下找你,阿姨對你發脾氣,我聽了個大概。」
「聽了個大概?」蔚然瞪眼,「我媽那張嘴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你聽見了就是聽見了,沒有大概這一說。」
白朗四兩撥千斤:「嗯,聽見了。」
一時間,沒有了秘密的蔚然像被扒光了似的既解脫,又無所適從,便要起身。白朗卻摟住她的後頸,沒讓她逃跑:「余老師浪費了七年,是他有眼無珠,是他無能,是他的錯,但我也沒自大到以為我親你七分鐘就能包治百病,所以我不會因為你喊停而生氣,今天不會,永遠不會,懂了嗎?」
「懂了。」
「還有問題嗎?」
「有。」
「什麼?」
蔚然咕噥道:「剛才有七分鐘嗎?」
白朗服氣:「虛指懂不懂?」
蔚然陰轉晴:「做人還是實實在在的好,差幾分幾秒,你要補齊的。」
白朗站直身,過程中只在蔚然的唇角輕輕一吻:「剛才你肚子一直叫得很大聲你知道嗎?很煞風景的。不是只有你能喊停,我也能。蔚然,你只要記住我們是公平的。」
正是這平平無奇的「公平」二字,被蔚然評為當晚最佳。得過且過了二十七年的她說開竅就開竅了——過往皆雲煙,一段感情的上坡路唯有「公平」二字可鋪就。
燈光灑了滿室。
二人都懶得再出去,白朗掏出手機點外賣,蔚然趴在他背上,這個也想吃,那個也想吃,眉飛色舞地一說話便吹得白朗耳朵痒痒的。白朗忍無可忍:「下來。」
「你這算喊停嗎?」
「你別新學會個詞,就用個沒完沒了。」
「那就是不算?」
「下來。」
蔚然耍無賴:「不嘛。」
「蔚然你能有個當姐姐的樣子嗎?」
「不嘛哥哥。」
白朗沒轍沒轍的。誰能想到當年那個被多少人誤認為是在育舟教育門口收保護費的野丫頭也會有「嗲到令人用腳趾摳出三室一廳」的現在。誰又能想到從十五歲開始心裡便只有蔚然一個人的白朗,現在會對蔚然一臉的嫌棄。
當然,還是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一臉的嫌棄是現象,本質是他心裡百花齊放。
等外賣的時候,蔚然要給邵梅撥視頻通話,便將白朗往衛生間里一哄再哄:「我媽還不知道我們的事,我騙她說出差,你迴避一下下,別讓我露了餡兒,好嘛哥哥……」
白朗是多通情達理的人啊:「只要你別再喊我哥哥,什麼都好說。」
別人撒嬌要什麼的都有,但蔚然這「大器晚成」的撒嬌是真要命……
後來,蔚然給邵梅撥視頻通話,邵梅沒接,只回復道:別打擾我看電視。
蔚然一腦門子問號。
早上她說她臨時要出個差,邵梅滿臉寫著「我信你個鬼」,她才不得不說:「真的!晚上我跟您視頻,我絕對是在加班加點。」眼下她把白朗關禁閉了,把電腦也擺好了,結果邵梅不捧她這個場?
這時,邵梅又發來第二條:祝你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蔚然汗毛都豎了好嗎?
邵梅這話說得怎麼也不像給她這個「加班加點」的孩子加油,倒像是宋依人和遠樹,或者肖寶寶之流發來的調侃。莫非邵梅已看穿一切?但是,若真已看穿一切,邵梅這話裡有話不就是祝她和白朗共度良宵嗎?
蔚然敲開衛生間的門:「你認識我媽?」
「你這個『認識』的定義是什麼?」
「我媽認識你?」
白朗字斟句酌:「我去黑海的前一天,在你工作室樓下,和阿姨在人群中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算不算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