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休學這年，我過得很輕鬆很愉快，但有時也會想同伴們都在上學，很是羨慕，於是我時常偷偷溜進附近的小學，看看他們上課的情景。

我探頭往教室里一看，咦？這是在上課嗎？因為他們趁老師不注意，幹什麼的都有：交頭接耳的，看小話書的，玩小畫片兒的，疊個紙飛機飛向我的，等等。課堂常常一片混亂，如同菜市場一樣熙熙攘攘，這時，老師就拿著黑板擦啪啪使勁地敲著講桌，嘴上還不住大聲喊道著：不許吵，不許吵！誰再吵，我就給誰攆出去！可最終，他還是一個都沒攆出來！

我覺得很氣惱，常常等了半天也沒攆出來一個和我玩。心裡就憤憤地想，這老師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想起那段日子的每一天，我臉上都像塗了蜜一樣甜蜜，心情也像開了花一樣美麗，但同時，我還是希望能快些回家的，因為我想上學。

世上很多令人嚮往的事，看似美好，而實際上都像是鋪著一層薄沙的陷阱。我對上學的美好嚮往，僅僅在和姐姐一起學習的十分鐘就崩潰成了破滅的肥皂泡。

趙偉偉，你說你怎麼那麼笨！那天報名，你竟然管老師叫阿姨！你沒聽過我在家說某某老師怎麼樣怎麼樣嗎？趙偉麗一手掐著腰，一手用手指指著我的腦門兒尖聲尖氣地說。她的動作表情和媽媽一樣一樣。

姐，我一緊張就忘了叫什麼，我今後一定記住！我站在她面前，像一個犯錯的學生，垂眉低眼，癟嘴咬唇，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樣，但心裡卻另一番景象：哼！你還沒完了！你不是已經和媽媽告狀了，絮絮叨叨說個沒完！你煩不煩人！

趙偉偉，那你給我記住了，給我牢牢記住了。還有，你知道姐姐我每年都是三好學生，你也要努力學習，爭取當三好學生，這樣媽媽就會很高興！

知道了，我簡單回答，心想，哼！要是能當上三好學生，我會更高興呢！

好，那你就要從現在開始努力學習。趙偉麗停頓一下，頗有老師的架勢。

我那時沒有真正上過學，但看到趙偉麗這個誇張的扮演著老師的角色，就開始對老師的印象很是反感，或者說極差，可我懼怕趙偉麗的表情威嚴，說辭犀利，從不敢多說一句。

趙偉偉，你在想什麼！你又溜號了！趙偉麗突然大聲說，我頭腦中正在描繪著老師的畫面就像沙雕一樣，立刻化成一堆沙土。

趙偉偉，我告訴你，上課不能溜號，要是被老師發現，輕則被罰站，重則就要被找家長，媽媽就要和單位請假，被老師叫去訓話。媽媽請假會被扣工資，你和我一個月的冰棍就要泡湯，還有媽媽被老師告一狀，回家就會收拾你，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媽媽要是被氣病了，誰來照顧咱倆！……

啊？溜號的後果這麼嚴重？我驚訝的看著姐姐，覺得頭皮開始一層一層冒冷汗。

所以你要乖乖聽老師的話，上課認真聽講，不能像剛才似的，充楞發獃。

我知道了！我滿眼驚惶，唯唯諾諾。

這是趙偉麗給我上的第一節課：告訴我什麼叫蝴蝶效應，或者叫連鎖反應。總之，我最終得出一個結論：千萬別惹老師，和老師保持安全距離就是對自己的保護！

這個暑假，趙偉麗幫我補習了20以內的加減法，生字也認了大半冊。

我覺得自己學會了都沒有那麼驕傲，趙偉麗每天向媽媽彙報卻像邀功似的炫耀。媽媽也不知是因為我學會了知識，還是因為趙偉麗當老師的工作稱職，每天聽完她的彙報都很高興，很高興。

一個暑假，我在枯燥乏味的補習中度過，趙偉麗則過足了當老師的癮。

但有時，趙偉麗對我也算不錯，下午天氣炎熱時，她就給我買2根冰棍。買冰棍是不用下樓的，當樓下喊著「賣紅衛星冰棍啦！」的時候，我便跑到陽台上喊，賣冰棍的，到我家樓下！右邊把山，向上看！

趙偉麗則準備好塑料小筐，裡邊放上一毛五分錢，放長線，到一樓，賣冰棍的拿出錢，把3根冰棍放進筐子，我們再拽上來。

冰棍通常都是我吃2根，趙偉麗吃1根。她說她沒那麼熱。

但這個暑假沒過完，就再沒有機會弔冰棍上來，我要親自下去買，而且每次只能買2根。因為有一次吊冰棍，我忘記把筐收起來，不知什麼時候筐子掉到樓下，再買冰棍的時候，發現筐早已經被人家從線上解下去，拿走了。因為這是我工作的失職，所以趙偉麗要我下去買冰棍，並且取消了我多吃冰棍的權利。

其實我更心疼這個塑料筐子丟掉了，那是我在爺爺家住時，攢了好久的塑料條，又央求了爺爺家東頭住的啞巴他媽給編的。

啞巴他媽很會編筐，家裡擺滿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大大小小的塑料筐，特別好看，所以我便沒事滿鎮子溜達，終於積攢了好多顏色的塑料條。有時看人家院里有，我就走進去和人家商量著要。但有一次，我看見了少見的粉色塑料條，就去和人家說，可人家說自己也攢著以後要編筐用，我便遺憾的走了，但還是不死心，於是就趁人家不注意，再次貓腰偷偷溜進院里，把那塑料條拿走了。為此，我心裡忐忑不安了好多天，爺爺家一有鄰居上來串門，我就先嗖地躲藏起來，生怕是來抓賊的，打那以後，我就再不敢從那人家門前過，也不敢隨便再拿別人的東西。

啞巴她媽坐在炕頭上編，我坐在地上的板凳上學著編，但無奈塑料條太硬，我怎麼都編不好，再一使勁，剛編上的幾根塑料條就散花了，撒一地，編幾次都編不好，手卻勒了幾道血印。

我泄氣了，但沒放棄。我開始央求啞巴她媽給我編。

其實我知道啞巴他家是靠啞巴他媽賣塑料筐賺錢生活的，求她給我編筐肯定會耽誤她賺錢，但我攢了這麼久塑料條，真的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筐。果然，啞巴他媽開始不肯，但啞巴看著我的可憐相，就比比畫畫和他媽媽不知道說了什麼，他媽媽想了一會兒，最後才無奈的點點頭，然後把我的那些塑料條拿過去，開始編起來。啞巴便扯著我的手跑出去了。

後來我明白了啞巴和他媽說了什麼：他要和我一起撿塑料條，當做他媽媽為我編筐的酬勞。

其實我也偷偷回報過啞巴：在幼兒園裡，我曾聽說蝴蝶翅膀上的那層粉和上蜂蜜，吃下去可以治好啞巴病，於是我做了一小碗讓啞巴吃下去，接著盼著奇迹出現，可是過了好多天，啞巴也沒開口說話。我很失望，但始終沒再提起這件事。

沒有媽媽在家的暑假，趙偉麗就是媽媽，她不許我這樣，不許我那樣；說我這樣做不對，那樣做不好，好像我就是個不懂規矩又傻裡傻氣的農村孩子。

我氣急了，卻不知道怎麼反駁，因為我嘴不是一般的笨，說話還跟不上趟兒，只能瞪著眼睛自己坐那生悶氣：我不過就是在鄉下待過一年，有那麼愚昧無知嗎？要不是媽媽上班，你上學，沒有人照顧我，誰願意去鄉下住？還有，話又說回來，誰說鄉下人就土氣無知不懂事？哼！我看比你明白事理、平易近人、溫柔和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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