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七日後。

大夫來給陸川寒看過兩次腿，一切正常。除了他的腿，外面的一切，也很正常。

原本陸川寒以為柳飛絮這個女魔頭在「華燈初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打斷自己的腿的事肯定會鬧得沸沸揚揚，他也確實在柳飛絮的提醒下做好了被人議論的準備。

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安靜的就好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柳飛絮那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她這幾日住在側卧房，想起來的時候來看看他，沒想起來的時候……就沒有然後了。

陸川寒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躺在房間里，雖說吃喝不愁，還有人伺候，可他不能亂動，甚至連起身都艱難，這對於一個平時到處亂跑的他而言，簡直就是噩夢，而且，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午飯後，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的陸川寒昏昏欲睡，眼看眼皮在打架，馬上就要合上，院中忽然響起一陣歡呼雀躍，繼而有鼓掌的聲音傳來。

陸川寒皺了下眉，以為是幻聽，閉著眼睛準備睡覺。剛閉上一會兒，又有歡呼聲響起。

他隨即睜開眼睛，到底是誰在院子里吵吵鬧鬧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正要發飆，院中響起青青的一聲：「小姐好厲害！！」

到嘴邊的話，他又咽了回去。

原來是柳飛絮在院子里啊……

算了，打也打不過，說也不說過，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吧。

陸川寒緩了緩神，重新閉上眼睛準備再次入睡。可剛閉上沒一會兒，院子里再次響起鼓掌和歡呼聲，接著有笑聲傳來，仔細一聽，丫鬟們似乎還都在喊著「少夫人好厲害」這樣的話。

陸川寒不明白了，柳飛絮這大下午的在院子里幹嘛呢？不午睡也就算了，還帶著丫鬟們亂瘋！

不行，這個一定要阻止，她們不睡是她們的事，可這事影響到他睡覺了！！

陸川寒從床上小心翼翼的爬起來，而後瘸著一條右腿，用左腿蹦躂著跳到了房間門口。準備好的說辭正要朝院子里的柳飛絮喊出去，嘴唇才張開，視線隨即開闊明朗。

院中，是在練劍的柳飛絮。

身姿輕盈，體態柔軟，一步一招間，氣勢如虹，而她手裡的劍更是柔韌性十足，隨著身姿而迅速更改招式鋒刃方向。說是練劍，可她的姿態反而更像是在跳舞。

只不過，那是陸川寒以前不曾在「華燈初上」那樣的地方見識過的別具風味的「舞」。

他怔住，一手扶著門框，一邊獃獃的望著院中央的柳飛絮。

柳飛絮手中招式轉變，腳尖點地，半旋身後，整個人騰空而起，淺藍色衣決凜凜，隨風而擺，帶起些許周遭落地的花瓣。片片花瓣起舞，而緩緩落下。

空中旋身後的柳飛絮穩穩落地，手中直伸而出的劍上，安然落著幾片花瓣。

劍影驚鴻，白光映心。一時間，似連這大亮的白晝都失去了幾分顏色。

陸川寒看呆。

他看著柳飛絮那張臉，才想起被他忽略已久的一件事。女魔頭是女魔頭不假，可她長得美那也是真的！

和柳飛鸞的溫柔如水不同，她的美，更驚心動魄，是他人不敢輕易染指的絕美。

陸川寒眨了眨眼睛，他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清晰倒映著此刻柳飛絮那驚鴻一現的身影與如畫笑顏。

旁邊圍觀的丫鬟愣了會兒后，立即喊出聲來：「少夫人好厲害！」

青青舉起手，滿臉激動：「我家小姐就是最厲害的！！」

柳飛絮抖了下劍，劍上花瓣飄落。她隨即將劍收回。

青青立馬走上前，一點兒不掩飾的誇讚道：「小姐，您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姑娘了，又美又帥！英姿颯爽！舉世無雙！」

柳飛絮失笑，用劍柄在她腦袋上輕敲了兩下：「就知道拍我馬屁。我之前教你的，你怎麼不練練？」

「哎呀……」青青扭捏了兩下：「人家天資有限嘛……學不會！」

「是學不會，還是偷懶沒學？」

「……」青青撇了撇嘴。她擺弄擺弄花草還在行，這舞刀弄劍的，她確實是學不會嘛。

小姐甩起劍來，那叫一個英姿颯爽、乾脆利落，可她要是拿起劍，肯定顫顫巍巍，還沒打到人怕是就得先傷著自己。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柳飛絮笑著搖了搖頭，餘光不經意瞥了陸川寒那邊一眼。見陸川寒站在門口時，眼中有一瞬間的詫異閃過。但僅僅也只是一瞬間，而後便消失不見。

陸川寒回過神來，看見柳飛絮察覺到自己了，連忙轉身，一個沒注意，腦袋撞在了門上。他也沒來得及仔細在意腦門上的疼痛，著急著轉過身去，用左腳跳回了房間。

柳飛絮挑了下眉，眼中有一絲笑意浮現。

她將劍遞到青青手裡，笑著朝陸川寒房間走去。

她推開門進去后，陸川寒已經躺回到了床上，他側躺著，腦袋看向牆面，他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響，能猜到是柳飛絮進來，卻沒敢轉過頭去看她。

柳飛絮徑直走過去，順勢在床邊坐下。

她輕飄飄開口：「裝什麼睡，我剛剛看見你在門口站著了。」

陸川寒沒動，依舊頑強的閉著眼睛，好似自己已經睡著了一樣。

柳飛絮知道他是裝的，不過，她今天心情好，不和他計較這種事。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別的事要和他說。

知道他醒著，她也就直接開口了：「你這腿斷了，近日也無法出去，看你在房間里待著無聊，我給你準備了些事干。」

一聽這話，陸川寒瞬間睜開了眼，猛的轉過頭去，滿眼震驚的望著面帶微笑的柳飛絮。

而後他皺起眉來，話語里都是難以置信：「我腿都斷了，你還給我安排事干？柳飛絮，你當個人吧！」

「……」

柳飛絮抬起手，陸川寒立馬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臉。

柳飛絮「哼」了一聲，收回手，語氣輕飄飄的再次開口：「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別人富貴人家的少爺，像你這個年紀，基本上都是飽讀詩書，再不濟也是能說會道，有點特長，你看看你，居然什麼也不會，也好意思說你是肅遠侯府的小侯爺。」

「……」陸川寒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誰說我什麼都不會的！那是你沒有看見，不代表我不會！」

「那你會什麼？展示一個我看看。」

「……」陸川寒撇了撇嘴：「我腿斷了，展示不了。」

「那就是什麼都不會。」

「……」

柳飛絮起身：「從明日開始，給你準備的事，都得干。你的腿有沒有斷，能不能走，並不影響我給你安排的那些事。」

「你到底要幹嘛啊！」

「讓你學點本事、多念點書，免得以後出去被人笑話了，還不自知。」

「……」

語罷，柳飛絮大步走了出去。

陸川寒悶悶的，想要踢腿，可剛一動，就疼。他哭喪著一張臉，抱起旁邊的枕頭，將腦袋埋在枕頭裡，「啊啊啊」的大喊了幾聲。

枕頭隔絕了些許聲音，最後發出來的，只有細微的喊聲。

女魔頭果然還是女魔頭，長得再好看那也是個女魔頭！

啊啊啊啊！！！

柳飛絮站在門口，悄悄往裡面看了兩眼，忍不住還是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果然，就算被打斷了腿，給了他一些教訓，還是沒有立刻改變他是個傻子的事實。

她轉身走向現在住的側卧房。

青青從一個小廝手中接過一個小盒子，見柳飛絮過來了，連忙笑著招手，順勢舉起手裡的小盒子朝她晃了晃。

「小姐！柳府的人將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柳飛絮大步走過去，從青青手裡接過那個小盒子。她打開來看了眼，又放在鼻下嗅了嗅，是她要的東西。

師兄那邊辦事效率真是快，前幾日剛飛鴿傳書過去她要這個，師兄便派人將東西送去了柳府。

青青好奇的問：「小姐，這是什麼東西啊？聞起來好香啊，是吃的嗎？」

「不是，」柳飛絮合上蓋子：「你啊，就知道吃。這是藥膏。」

「藥膏？」青青一愣，隨即緊張起來：「您受傷了？哪裡受傷了？我看看！」

柳飛絮抬手在她腦袋上稍用力敲了敲：「青青，你是不是傻？我哪裡像是受傷了，這不是給我用的。」

「不是給您用的……」

青青摸著挨打的地方，眨了眨眼，既然不是給小姐用的，那麼就是給……青青忽的想起來，此刻府里需要用到藥膏的，只有小侯爺呀！

「小姐，我知道了，您……」

青青激動著轉身要同柳飛絮講話，柳飛絮卻已經走進了房間，並且在青青的注視下，面帶微笑的關上了房門。

青青：「……」

青青撇了撇嘴，悶「哼」了一聲，跺了兩下腳。

深夜，子時時分。

陸川寒已經安然入睡，抱著枕頭的模樣睡得極其安穩。

柳飛絮躡手躡腳走進他房間。坐下前，以防萬一還是先檢查了下陸川寒是不是已經熟睡，確認無誤后，她才在床邊坐下。

她瞥了眼陸川寒被緊緊固定住的右腿，抿了下唇，而後拿出白天那盒藥膏來。

剛打開，便有淡淡的香味瀰漫出來。

柳飛絮看了陸川寒一眼，挑了下眉：「臭小子，武林盟最好的接骨促生藥膏，花錢都買不到，真是便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