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閑人

梅知遙覺得有些好笑，丘生這孩子也太敏感了吧。

她笑著撥開樹枝，道：「是，我閑著沒事，特地跑過來嘲諷你，小丘生，你連這都看出來了，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丘生氣悶地把樹枝扔了，又轉頭往屋裡走，不想搭理梅知遙。

「誒，小丘生，你不繼續練了嗎？」

「不練了，好端端的興緻全被你攪沒了。」丘生轉頭瞪了梅知遙一眼。

梅知遙搖了搖頭，嘆道：「丘生，你這修鍊的功夫還不到家啊，若真是一心一意練劍，任誰打攪，都不該停下才是。」

丘生的腳步頓了下，他沉默了一會兒，便抬頭道：「梅知遙，你說的沒錯。」

這小孩竟然沒有反駁自己，而是乖乖接受了她的說法，梅知遙略有些驚訝，雖然，他對自己的稱呼依然不甚禮貌就是了。

梅知遙也不是很在意，在紫海宗內，人與人之間稱呼比較隨意，特別是同輩之間的。若是溫恭自虛的，便嚴格按照同門的禮制來稱呼；也有些傲慢不遜的，只認真傳弟子為同門；還有極少部分如墨未洇的，也不管同輩的身份，一概直呼對方的姓名；此外，又有極少部分如赤谷的，喜歡以仙友稱呼他人，不過，這個稱呼放之四海而皆準，不同仙門的修者之間都可以這麼稱呼，便顯得有些疏離了。

梅知遙不太計較別人對自己的稱呼，只要沒有惡意，稱呼什麼都無所謂。

梅知遙見丘生雖然贊同了她的說法，卻依然往屋裡走，便問道：「那你怎麼不繼續練了呀？」

「我要去燒些水喝。」

梅知遙起身隨丘生進入房屋中，又轉入東邊的膳房，幫他一起添柴取水燒水。

這院館不大，室內的布置也很是簡單質樸，除了必要的傢具用品外，便沒有其他多餘的擺飾了，房屋裡頭略有些空蕩，膳房裡自然也是同樣簡陋的布置。

梅知遙一邊往爐灶裡面添著柴火一邊問道：「你們這邊沒有雜役弟子幫忙幹活嗎？」

「有一些，不過，大部分都被我們趕跑了。」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仙境就沒幾個好人。大叔說這些事情我們自己能做，用不著他們不情不願地給我們幹活。」

梅知遙大致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看來餘霞這邊跟楚江至那邊一樣，也遇到類似的境況。而且，昨天餘霞還跟別人發生過一場衝突，不過，衝突並不是發生在包瀚館中，而是跟楚江至等人相關，有人挑釁了他們，他們避讓不過，難免被打壓恥笑了一番。餘霞正好路過看見了，便一邊罵楚江至等人廢物，一邊又替他們應對了挑釁，出手教訓了那些人。

以餘霞暴烈的性格，倒是不會在這些事情上吃虧，只是，如此行事，得罪人總是難免的。

「小丘生，你們這裡的吃穿用度和你療傷用的葯呢？這些你們總無法都自己解決，可有人為難你們？」

「什麼為難？這些我們自己都能搞定，犯不著跟他們討要東西。」

「是，小丘生心高氣傲，不要便罷了，只是，餘霞前輩是門客，宗內該有他吃穿用度的分例。」

「什麼分例，『老子缺那點東西嗎？難不成還得看那些人的臉色，受他們的鳥氣？』，這話可是大叔說的。」

「看來有人把餘霞前輩惹火了，沒動手吧？」

「怎麼可能不動手？大叔火氣上來的時候，揍過他們幾回，反正也出不了大事，那些人雖然滿肚子壞水，卻只敢在暗地裡做手腳，全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丘生輕蔑地哼了一聲，「……他們挨了揍，也就老實了……梅知遙，你是真的閑著沒事嗎？問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做什麼？」

「也沒什麼，隨便問問，話說，小丘生，你可別小瞧了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或者，些許小事就足以置人於死地。」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不用你說，這些事情我自然會提防……」丘生瞥了梅知遙一眼，又道「……我還以為你是不知人間疾苦的深閨大小姐，這些事情你竟如此熟識，怎麼，難道平常有人欺負你不成？」

「誰敢欺負我呀，我不過是白提醒你幾句罷了……還有，我不是什麼大小姐，別亂叫哦。」

「你不是折影林主的私生女嗎？」

「什麼？」梅知遙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私生女？這都什麼跟什麼？你從哪聽說的？」

「大家都這麼說，難道不是這樣？」

梅知遙揉揉額頭，難怪赤谷也稱呼自己為大小姐，原來是有這樣的傳言。

「謠言止於智者，懂嗎？大家還說，這個這院子里住著個可怕的小瘋子，逮著人就咬呢。」

「這話倒也不完全是錯的，我確實咬了他們。」

「小丘生，你這咬人的習慣怎麼就改不了呢。」

「這跟習慣無關，撕咬、抓繞，無論是什麼樣的方式，只要能反擊就行。梅知遙，你也一樣，別惹我，否則，我連你都咬。」

「喲，好可怕，我算是知曉你的厲害了。」

「你知道就好。」

「你這麼厲害，想來那些人也不敢真的欺負你，反正，還有餘霞前輩在，有什麼事他自然會替你出頭。」

「我自己有手有腳的，幹嘛要他替我出頭，而且，那些的小打小鬧，原本就算不上是什麼欺負，跟以前的經歷相比，這些算得了什麼，更何況，那些人都是些欺軟怕硬之輩，見我豁出了命反擊，他們反而怕了，並不敢拿我怎樣，只是在嘴上罵我幾句，什麼瘋子、醜八怪的，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又傷不了我。」丘生不甚在意。

梅知遙卻搖了搖頭，嘆道：「這些雜役弟子怎麼回事，難道就沒有安分老實的嗎？」

「哼，仙境能有什麼好人……」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後面柴房處有些聲響，又聽得幾聲咳嗽。

「咦？你們這裡還有別人嗎？」梅知遙探出頭去張望。

「一個被分配過來的老僕，懶得很，成天就在柴房睡覺，不用管。」

丘生見水開了，便提起水壺，跟梅知遙一起返回正廳。

剛進入正廳，迎面便見到一個褐衣小廝走了過來，那小廝正小心翼翼抱著一個長條形的布包。

「丘公子，今早跟你說的事兒……哦，有客人啊……」他見有陌生人在，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和慌張，便趕忙放下布包，上前見了禮，又接過丘生手中的水壺。

「丘公子，不是說了，這些雜活我來做就行……」他沏好了茶，熱情道：「……難得有客人過來，我記得爐上還有些糕點，公子，我去溫些來，如何？」

丘生頓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小廝便去了膳房忙活，不一會兒，便有些香甜的氣味夾雜了柴火的氣息傳了過來。

梅知遙的小築中不帶膳房，難得聞得這樣的炊煙氣息。

「這不，還是有些不錯的雜役弟子的嘛。」

「也沒多少差別，反正雜活我都自己干。」

丘生不大在意這些事情，灌了兩杯茶水，又對梅知遙道：「餘霞大叔出門沒什麼規律，有時好些天都不回來，你若有事要找他，今天未必等得到。」

「我倒也沒什麼事，不過是近來得了些好茶，便想著送些過來，也不必等他回來，吶，給你。」

梅知遙將一包茶葉給了丘生。

「你果真是閑著沒事啊……」丘生收下了茶葉，卻不忘刺了梅知遙一句。

「是呀，我就一閑人。」梅知遙並不介意，反而笑盈盈地承認。

丘生噎了一下，悻悻然撇開了頭。

這時，又聽到膳房那邊有些人聲。少傾，先前那小廝便端著一小碟蘿蔔糕疾步走了進來，他邊走又邊往後啐了一口，唾棄道：「呸，老不死的懶鬼！一天天地不幹活，搶吃的倒勤快得很，不幹活趁早滾回老家去，別占著地方白吃白喝呀！」

那小廝十分氣悶，碎碎地罵著，又轉過頭來，換了副笑臉對著梅知遙和丘生。

「丘公子，柴房那遭人嫌的老貨，又把我辛辛苦苦弄好的糕點搶去了大半，公子，還是趁早尋個由頭把那懶鬼打發走吧，那種傢伙留著幹嘛……」他一邊說一邊將糕點放下，又側頭對梅知遙道：「……仙子見笑了。」

梅知遙靜靜聽著，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卻不搭話，別人院子里的事情可輪不到她管。

那廂丘生對小廝的提議也不接茬，只是把碟子往梅知遙那裡一推，道：「蘿蔔糕，吃嗎？」

梅知遙拈了一塊嘗了嘗，道：「還不錯。」

「仙子喜歡就好……」那小廝滿臉堆笑，又道：「……這館院里難得有客人來，不知仙子怎麼稱呼？」

梅知遙還沒回答，丘生便哼了一聲，道：「有什麼好問的，閑人一個。」

梅知遙也不在意丘生的態度，對小廝道：「我姓梅。」

小廝眼珠子一轉，又問道：「不知梅仙子在哪片仙林、哪位林長座下修行？修到了何等高深的境界？」

「我就在折影林，只是，還沒正式進入修行呢，更別提到哪個境界了……修行的事不提也罷。」

「哦……」小廝臉上的熱絡一下子便消減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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