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三章 母親

西北陸軍官校最近似乎成了觀光勝地。WENXUEMI.CoM不知道從那裡多出許多人來，充斥在校園每個角落。這些人似乎都有一個特徵，那就是上了年紀。中年的，老年的，中老年的，人們身邊總伴隨著一位年輕的學員，在校園裡遊走。

還有一天就是論文答辯的日子，還有兩天就是畢業典禮的日子，還有三天就是畢業生們離校的日子。

西北陸軍官校又有一個傳統，就是邀請畢業學員的家人前來參加學員們的畢業典禮。讓學員們的家人在旁邊看著學員們被授予畢業證，學位證，這是西北陸軍官校認為必須給予他們的回報。

是他們，生育和養育了每一個孩子；是他們，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這裡。所以，西北陸軍官校知道感恩，同時，它還要求它的每一位學員都要懂得感恩。

「媽！」

杜審言從樓上飛奔下來。

一把扶住身體柔弱的母親，杜審言噙著淚水，說：「媽，你怎麼來了？」

衣著樸素的農婦顫巍巍的掏出一張紙：「你們學校寄來的。」

杜審言心中有無數的疑問。

西北陸軍官校有邀請學員家人出席畢業典禮的傳統，但一般是把邀請函發給學員，叮囑他們按時寄出去。每年不是每個人的家人都來了，因為總會有一些特例。比如，有人已經不幸失去了雙親，比如，有人家境貧困，負擔不起路費，這些都是官校無法代為解決的。

而杜審言，領到邀請函以後，他猶豫了很久，最終沒有把它寄出去。不是別的原因，而是貧窮的家境，再加上母親的身體，使得杜審言不得不考慮放棄這個機會，這個對他的機會，這個對他母親的機會。

父親逝世以後，如果沒有撫恤和優待，憑一個體弱多病的女人，哪怕有街坊鄰居的扶持，也是撐不起一個家的。但就是這麼一個女人，硬是咬著牙關，把兩個孩子拉扯到大，還送進了高等學府。杜審言，進了西北陸軍官校；杜審言的妹妹，杜審語，進了著名的復旦大學。

在西北陸軍官校，白天的杜審言在所有人嚴重威風八面，如同一個世家子弟。但是，只有「西北四傑」其他三個人知道，晚上的杜審言是如何的沉默、憂鬱和傷感。

每次睡覺前，杜審言都會站在窗口，面對家的方向，佇立良久。

「我給你寄出去的。」

程務挺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西北四傑」另外三個人都走了下來。

不過，程務挺馬上補充了一句，輕聲說：「順便搭上我省了半年的津貼。」

杜審言不知道怎麼說，他覺得有點惱怒。

「別以為藏得深我就找不出來。」曹仲業也開始表功。

如果不是氣氛不合適，他一定會這麼說：我也有份，這不是他程務挺一個人的功勞！那玩意可是我費了老半天的功夫，才找出來的！

「不要給你自己，尤其是你媽留下遺憾。」

蔡承禧湊到杜審言耳邊，說完，拍拍杜審言的肩膀。

杜審言看看柔弱的母親，有看看自己的兄弟，心中什麼味道都有。蔡承禧是對的，母親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到大，還把他送進了高等學府，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但目的不就是為了看見自己長大**嗎？她不就是想看到自己的努力開花結果嗎？杜審言想到，如果因為自己一時的愚蠢，葬送這個機會，那就很可能造成母親一生最大的遺憾。試設想，要是以後母親抱憾起沒能參加他的畢業典禮，耿耿於懷，他杜審言的心裡必定又添上一筆重重的虧欠。

「小文，」母親看看杜審言旁邊的三個人，喊著杜審言的小名，怯生生的問，「他們是－－－－」

「是我的同學，一個宿舍的。」杜審言連忙介紹。

母親趕緊走過去：「我家小文從小不聽話，老愛闖禍，都虧了你們照顧他吧。謝謝你們，真是謝謝你們了。」

程務挺他們面面相覷，過了很久，才異口同聲的說：「這是我們應該的。」

能夠廣發邀請函，西北陸軍官校早就做好了迎接學員家人們的準備。每年，在家人們到來之前，官校就做好了食宿等一切準備事宜。而且準備了很多，多了不怕，少了麻煩嘛。

把母親的行李安頓好，杜審言就開始帶著母親逛起校園。農村來的女人，還從來沒進過高等學府，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見大學校園原來是這個樣子，儘管她還有一個女兒在復旦，每年總也給她寄幾張照片。

「你們學校可真漂亮！」

母親好奇的睜大眼睛看著。別人的父母就不這樣了，他們隨意的走著，從綠地上做過。唯獨這個女人，離風景總是很遠很遠，看著，不敢觸摸，似乎生怕碰壞了這裡的花花草草，一草一木。

陪著母親在校園裡走著，迎面總會走來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每個人看杜審言的目光都讓杜審言生氣。杜審言想，他們一定在心裡說：這就是杜審言的媽媽呀，農村來的，好土！

杜審言不自覺的攥緊拳頭，心頭有一股無名的火焰，撲也撲不滅。

「我不能忍受別人這麼看我，我更不能容忍別人這麼看我母親！」杜審言心說。

這是，恰好有一個倒霉的低級學員若無其事的從旁邊經過。厄，裝上杜審言準備開火的槍口，他真是太不幸了。

其實這也是可有可無的事。今天，看著高級學員們溫順的陪著各自的家人，說話細聲細氣，低級學員們目瞪口呆，並且彷彿突然間失去了應有的禮貌。

一路上走來，都沒有人找茬，這個傢伙在心裡暗爽不已，他沒有想到，通常說來，正是一次又一次的幸運，其實才是造成最大悲劇的關鍵因素。

「回來！」杜審言像是吃了火藥。

「叮」的一聲響，低級學員像是掉進了冰窟，心都碎了。他停下腳步，立正，轉身，敬禮。

「知道忘記什麼了嗎？」杜審言無比嚴厲。

「知道。」低級學員大聲說，「沒有向高級學員致敬。」

「念一百遍，在這裡，」杜審言指指腳下，「並且給我記住，以後永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哇，我的兒子好威風。」

留下那位可憐的傢伙在原地念著「我錯了，沒有向高級學員致敬」，杜審言帶著母親快步走開。走的時候，母親不斷回頭去看，心裡樂滋滋的，說。

「當然了，你兒子我是最棒的。」杜審言一邊笑，一邊溫柔的摟著母親的肩膀。

「那你呢？以前有沒有被人這麼欺負過？」

母親就是母親，一下子就問到了要害。

杜審言尷尬的摸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在幹什麼？」

杜審言和母親走了以後，又有一名學員陪著父母打那個地方經過。看著那位低級學員怪異的行為，疑惑的父母問道。

「運氣不好，犯錯被抓住了，所以受到了處罰。」這位高級學員解釋，「你看，他在念『我錯了，沒有向高級學員致敬』，在我們西北陸軍官校，最注重的就是傳統，低級學員必須向高級學員保持尊敬和服從，就是最重要的一項傳統之一。我對他而言，就是絕對的上級，就是他尊敬和服從的對象。」

高級學員不無驕傲。

「哦。」父母一起點點頭，「那你呢？以前有沒有這樣被人欺負過？」

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