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爭執
課間休息時間，霍潯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骨節分明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鋼筆，泛著冷光的鋼筆在修長的手指中上下翻飛。
宋達炳偷偷湊過來：「潯哥，去廁所不。」
霍潯不願搭理他，眼皮都懶得掀：「不去。」
宋達炳纏他：「好潯哥，你就去一個唄，離午休還有兩節課呢。」
霍潯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盯著他：「有話就直說，又憋什麼壞招兒呢。」
「嘿嘿有個小驚喜，你去了就知道了。」宋達炳像狗腿子一樣，直衝霍潯傻樂。
霍潯嗤笑一聲，站起來慢吞吞地和宋達炳往廁所走。
剛剛走到廁所門口，霍潯倏地一愣。
他的狐朋狗友們正團團圍住許文知，許文知的校服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落著水珠，白凈的臉因憤怒而微微發紅。
霍潯對這種流氓行徑深感無語，斜眼冷冷睨了宋達炳一眼：「炳哥，小驚喜？」
宋達炳：「小驚喜，我看你昨天沒拿第一挺不開心的，找劉瀟他們教訓一下他，放心有分寸的。」
「多管閑事。」霍潯一臉冷漠，聲調不帶起伏地說，「讓劉瀟他們撤吧。」
宋達炳剛想上前傳達霍潯的指令，一個清亮的女聲突然響起：「你們這是在霸凌嗎？」
宋達炳登時頓在了原地，朝霍潯發出詢問的眼神，見他已經抱著手臂倚在牆邊，儼然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齊沖和鄧芝芝到教室外面接熱水，正巧看見男廁所前圍了一群人在吵吵鬧鬧，鄧芝芝好事兒，興沖沖地拽著齊沖就往前湊。
齊沖無意湊熱鬧：「學生吵架有什麼好看的，快上課了，芝芝咱們回去吧。」
鄧芝芝卻彷彿發現了什麼，用力地捏了下她的手：「你快看，中間那個是不是咱們班的人。」
齊沖朝人群中心看去，認出了中間那個就是昨天摸底考試拿了第一名的許文知。就在此時，幾個男生突然暴起，拎起旁邊的水桶，把水盡數潑到了許文知的身上。
鄧芝芝焦急地說：「我們找老師去吧。」
眼見衝突升級，齊沖拍拍鄧芝芝，安撫她：「來不及了，你去找老師，我過去幫他。」
齊沖撥開人群，站到許文知旁邊。
眾人的目光被半路殺出的少女吸引，齊沖朝許文知燦然一笑，呲著小白牙跟他自我介紹：「我叫齊沖，咱倆一個班的。」
許文知連忙點點頭：「我知道的。」
「那就行，這是怎麼回事？」
在一旁站著的劉瀟害怕老師趕來，想要速戰速決，慌忙插入兩人的對話：「怎麼回事？我告訴你……」
「問你了？」齊沖截斷劉瀟的話音，涼颼颼地颳了他一眼，然後扭頭轉向許文知，臉上又換成了和煦的笑容，「你說，我聽你的。」
「就是他說我洗手的時候把水濺到他身上了，我……也不清楚有沒有濺到，但我已經道歉了，他們還不依不饒地不讓我走……」
齊沖言簡意賅地總結了一下：「懂了，找茬。」
「嘶。」劉瀟聽到這個評價不樂意了，伸出手來一指齊沖，「你又是哪冒出來的？你知道什麼啊，就說我們找茬！明明是他有錯在先……」
「他是有錯，但他不也道過歉了嗎。」齊沖見劉瀟張嘴似要辯解，立刻堵上他的話頭，「你不會要跟我說什麼道歉有用的的話，要警察幹什麼諸如此類的廢話吧。」
劉瀟被她一噎，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圍觀的學生中傳來陣陣偷笑。
齊沖繼續說道：「本來嘛，人家警察也不會管這種事啊，又沒違法，道歉沒用，什麼有用，難道你要他跪下來給你磕頭行大禮嗎？」
霍潯插著兜，雙腿輕鬆地在前交疊，細細打量橫空出現的齊沖。
少女小巧白凈的巴掌臉上綴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透著股伶俐的聰明勁兒，短髮細細碎碎地搭在圓潤的額頭上，陽光灑在她的臉上，顯出一層細細的絨毛來，整個臉頰白嫩又紅潤，活潑富有朝氣，像一顆甜潤的水蜜桃，嫣紅的嘴巴正在一張一合，舌戰群儒。
齊沖的額頭沁出一點兒細細的汗，九月的陽光鑽進窗戶又經過小小汗珠兒的反射，以一個詭異靈巧的角度正好折射在霍潯眼裡，他躲閃不及，被輕輕地刺了一下。
霍潯微微眯起好看的桃花眼。
嘖，有點耀眼了。
齊沖和劉瀟一行人的爭吵還在繼續，她舌燦蓮花，大殺四方。
「同學，不是我說你，你看你長了一米八的大個兒，心眼那麼小，睚眥必報，改天你不高興，別人看你一眼，你是不是還要把人眼珠挖出來啊。」
齊沖狀似語重心長地對劉瀟說：「放寬心，你的生活會快樂很多的。」
說完，齊沖拽了許文知一下，示意他離開，二人轉身就要走。
劉瀟知道自己不佔理，卻始終咽不下這口氣，拎起水桶對兩人喊了一聲「站住」就要故技重施。
齊衝心明眼亮，反應機敏，拉著許文知迅速躲到一邊。
「幹什麼！你們這是過潑水節呢！」
年級主任突然出現，劉瀟來不及收手，桶里的水一滴不落都潑到了主任身上。
年級主任是個謝了頂的中年男子，兩條稀疏的眉正被氣得倒豎起來，水順著鬍子稀稀拉拉地往下滴，主任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大聲朝眼前的學生怒吼：「今天跟這件事有關的都跟我到辦公室來！」
霍潯眼見老師已來，熱鬧沒得看了，有些意興闌珊，撩起眼皮對宋達炳說：「炳哥，走吧。」
辦公室里，主任拿毛巾隨便摸了把臉，雙手背在後面，在幾個學生面前踱來踱去：「說吧，今天這是怎麼回事？」
劉瀟低垂著頭，大腦飛速運轉，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剛想開口，就聽到主任的一聲：「你說。」
他順著聲音抬頭望去，見年級主任正指著齊沖。
劉瀟心裡咯噔一下，完了，壞菜了。
果不其然，齊沖收斂起吵架時張牙舞爪的囂張嘴臉，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
許文知看見她的「川劇變臉」目瞪口呆，覺得女生屬實是善變的生物。
齊沖把經過娓娓道來，添油加醋地把劉瀟一夥兒的十分錯說成了十二分，其生動形象簡直是聞者落淚，見者傷心。齊沖的小臉具有十成十的欺騙性，辦公室里的女老師當即認定這小姑娘肯定是受委屈了。
主任人至中年，也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一個沒忍住就共情了齊沖。
小姑娘能有什麼錯呢，肯定都是這幫壞小子搞的鬼。
年級主任雙目怒視著劉瀟等人：「她說的是真的嗎？」
雖然齊沖誇大了部分內容，但基本還是屬實的，劉瀟一行人辯無可辯，劉瀟咬著后槽牙記下了這個仇，低聲回答：「是。」
年級主任朝齊沖和許文知兩人大手一揮：「你們兩個回去上課吧。」
然後轉向劉瀟幾人，怒目而視：「你們幾個，小題大做，擾亂秩序，每人給我寫三千字的檢查，明天交上來。」
齊沖捋了捋被汗浸濕的劉海兒往教室走，許文知落在她半步遠的地方低聲道：「今天多謝你了。」
齊沖大方地朝他擺擺手：「不客氣，咱們是同班同學嘛。」
許文知低聲應了，定定地看著齊沖被越捋越亂的劉海兒，忍不住想幫她撫平，想到這兒臉微微發燙，推了一下滑落的眼鏡作為掩飾。
齊沖剛一進到教室，猛地被人撲上來抱了個滿懷。
鄧芝芝來回打量她，關切地問：「怎麼樣小水？老師罵你了嗎？罰你了嗎？」
「當然沒有啦，我又沒做錯什麼。」
鄧芝芝誇張地拍拍胸脯：「嚇死我了，我領主任過來的時候，正瞧見那個男生要朝你潑水。你下回可別再見義勇為了。」
齊沖揉了揉鄧芝芝的一頭亂毛：「鄧芝芝女士，你的思想境界就到這兒了嗎？我們要日行一善吶。」
鄧芝芝深感無語，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放學后，齊沖和鄧芝芝結伴而行，突然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劉瀟。
劉瀟身旁還站著兩個人。
認人賊快的鄧芝芝大驚小怪地嚷嚷：「那兩個！那兩個人是咱們班的霍潯和宋達炳！」
宋達炳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塞到劉瀟手裡：「對不住你了兄弟，本來大家想的是給潯哥出出氣，沒想到害你要寫檢查，這鞋你不一直想要嘛，潯哥給你弄來了一雙。」
霍潯交疊著長腿斜靠在旁邊的樹上，見劉瀟朝自己看過來，微微輕點下巴示意他收下。
劉瀟收下盒子：「小事兒，破檢查糊弄糊弄就過去了，今天全賴那個叫齊沖的，你們是沒看到她在辦公室里的樣子，和吵架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幾句話就把老師們整得五迷三道的。」
霍潯聞言，眼睛微微眯起，回味上午齊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盛況。
劉瀟言罷，朝二人揮揮手：「那什麼，我先走了，回去晚了又要挨罵。」
霍潯見劉瀟已經走遠，嘴角掛上玩味兒的笑容：「炳哥，以後還作死嗎？」
「不作了不作了，走了潯哥。」
霍潯把長腿一收，就要上車，無意間瞧見了不遠處的齊沖，霍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沖她笑了一下，眼角輕輕一彎。
鄧芝芝非常敏銳，看見眼前的景象，扯扯齊沖的衣袖：「今天這事兒不會跟霍潯宋達炳有關係吧。」
齊沖的丹鳳眼中掠過一道利光：「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