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走千山
皋塗國位於申山國西部,居於九洲中央,由於常年的自然災害,鬼神之說在民間十分流行。
新曆十年,時植豆蔻年華的仰梧終於有機會同父王一起出了宮。
彼時小小的少女對這個嚴肅的父王並無多少芥蒂,但也無多少感情,大多還是自小被教導的敬重之情。他於她更像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非父親。
出使他國本不必國君親自出行,但此次去皋塗國也實屬無奈。
北部涼國向來強大,周圍大大小小的國家大都被其所吞併,如今涼國對申山虎視眈眈,申山國君有意向皋塗國求援,二是尋求合作,誰也不想做他人的奴隸。
國不可一日無君,國君稱病不朝,政事暫由君后打理。
車馬到了薰吳山,這是前往皋塗的要塞,過了這座山,前方便是皋塗國都。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隨行侍衛去前方疏通道路,眼見著天要黑了,國君嘆了口氣,吩咐在此紮營休息。
仰梧靜靜地凝視著跳躍的燭光,不知在想些什麼。
「父君,孩兒能否出去?孩兒許久未見過雪。」
國君仰辛微微點頭,隨口囑咐她注意安全,便也不再多言。
少女拎了一盞小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里,帳里太過憋悶,此時出來終於鬆了一口氣。
前方雪地里似乎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仰梧慢慢地走近,拿燈仔細地去照那東西。
原來是個少年。
探了探他的鼻息,仰梧把他從雪裡拖出來,靠著一棵粗壯的樹榦。
將燈放在地上,有些螢火悄悄靠近,繞著火焰飛舞。
仰梧解下身上的披風,把那一臉黑泥的少年包裹起來,沾了點雪給他抹臉,才發現原來那黑泥是血,已經乾涸成一道一道,凝固在臉上。
仰梧有些呆住了,心裡並不因此感到害怕,而是有一種,莫名的同病相憐。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沾上雪,對手帕輕輕地哈氣,試圖讓它稍微溫暖一點。
少女湊近少年,用手帕細細地擦拭他的眉眼,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映入一雙墨黑的眼眸里。
少年看著她。仰梧看他睜開了眼睛,沒說話。
將他臉上最後一點污垢擦凈,拍拍他的臉,「總算是好看了一點。」
「你是誰?」
男孩直起身,有些冷漠地問道。
仰梧疊手帕的動作頓了頓,知道他是想掩蓋自己的脆弱,略略勾唇笑了笑,轉頭看著他的眼睛。
「你的救命恩人。」仰梧看著他,淡淡地說道。
面前的少女面容白凈,眼角平行,使她本來嬌憨的杏眼看著有些冷淡,細細地看不出情緒。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將剛才那雙溫柔凝視他的眼睛映的越發明亮,似乎照進了他的心裡。
少年攏了攏身上玄色的披風,垂眉下去不再言語。
仰梧坐到他身邊,轉頭看了看他。
「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那你臉上的血是哪裡來的?」
少年沒說話。
「算了,既然是我救了你,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少女漫不經心地說著。
「你叫什麼名字?」
「嵇梁。」
「哪個字?」
「嵇康。」
仰梧微愣了下。
片刻,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雪,「我們回去吧,你身上估摸著還有傷。」
看他要解披風,仰梧朝他呲牙笑了一下「別解,我身體可健壯著呢。你還是披著吧,別沒到地方就冷死了。」
她按住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又非常柔軟。
嵇梁看著她的背影,感覺她不似尋常小女孩那般爛漫,單薄的背影義無反顧地走在雪地里,明明指尖都在顫抖,卻笑得像個大人。